關(guān)于在外婆家里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越梅把肖望舒接回去的時候一句“真的是麻煩您了，mama?！蓖Ｖ沽俗屓耸稣f疑問的欲望。

    母親感恩的神色讓肖望舒低下了頭，她不去問為什么村里面的人為什么都不跟她玩，為什么表哥要把她弄疼。即使在昏暗的房間她的手被勒著痛，流著眼淚請求的時候，他掐著她的脖子讓她一個字都不能往外說，那個時候她想著跳舞壓腿很疼的時候找mama抱著呼呼就沒事了，他卻不準(zhǔn)她找母親。

    肖望舒入學(xué)后在班里很受歡迎，笑起來眉眼彎彎，學(xué)習(xí)耐心又努力。剛剛開學(xué)不久她就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書，是她的同桌。

    男生用粉紅的色紙寫著筆筆認(rèn)真的字跡，甚至有些字還被他用拼音標(biāo)注著，信封被他貼上了星星貼紙。但第一個看到這封信不是肖望舒，而是越梅。

    幫女兒整理書包的時候，她看到放到書包夾層的信。

    每隔兩行就有一句“我中意你?！边€有男孩的“山盟海誓”--我家所有的東西你都可以免費吃，男孩家里是在校門口買麻辣燙的。

    越梅第一反應(yīng)不是為女兒受歡迎而高興，而是擔(dān)憂，這種擔(dān)憂在一個調(diào)皮的男孩為了吸引肖望舒注意在她面前用掃帚偽裝成金箍棒在她面前耍著，接過掃帚的突起的塑料直直刮過肖望舒的眼角的時候上升到了極點。

    肖望舒一下子就哭了出來，沒想到哭了一臉血，老師和家長急匆匆地將她送去醫(yī)院，就差一點點，就直接刮到眼睛。女兒險些失明讓越梅抓狂。她躺在醉醺醺的丈夫身邊，苦思冥想，還是低聲詢問丈夫他對于這件事情的看法。

    “女兒這么漂亮，沒人喜歡才奇怪吧，想這些還不如燉幾天湯讓望舒恢復(fù)得快一點?！?/br>
    “我的囡囡這么好看的眼睛被刮了誰受得了？那些男生就是賤啊?！?/br>
    “你這么說，以后望舒靠近個男的都怕，以后怎么結(jié)婚?！?/br>
    “那怎么說。”越梅看著頭頂上的白蚊帳，陷入了沉思。她一直很抗拒跟女兒提起性，一個鄉(xiāng)里來的女兒在男女之間懵懵懂懂的時候就嫁人了。這方面的知識不是羞澀說不出，而是完全匱乏。

    肖望舒也曾經(jīng)問過：“我是怎么來的。”之類的問題，她躲避了許久只能說道：“是mama在河邊撿的?！苯Y(jié)果小姑娘哭了一天，見到河就不敢靠岸邊，就怕mama又給她送回去了。

    越梅尋思問不到讓自己滿意的解決方法，她第二天帶女兒去上學(xué)的時候小心囑咐道：“望舒，以后少和男的玩。不要接近他們。你看看現(xiàn)在你的眼睛，疼吧。”

    肖望舒蜷了蜷手指，抬頭問道：“爸爸也不可以嗎？”

    “爸爸是你的家人啊，家人?！痹矫废肓讼?，給望舒劃出了一個范圍：“像表哥，堂哥那些是家人的男孩子你可以一起玩，他們都是會對你好的，但是其他男孩子我們先不要接近。等下又磕到碰到，mama可心疼死了?！?/br>
    可是表哥也讓她疼了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寒假再次被送回外婆家，她已經(jīng)習(xí)慣自己找一個地方靜靜地看一下午的書。但是越界卻總是糾纏她。

    她費勁地合上酸痛的雙腿，手終于被松開，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家人之間不是不應(yīng)該帶來痛苦的嗎？

    她的日子確實比之前好過了一點，至少她可以跟在那群穿街過巷，無所事事的表哥表姐身后爬山上樹，他們慫恿她去摘石榴，她爬上樹，摘一個就往下扔一個，站在樹下的人掀著衣服接了個滿懷。這種動靜很快就迎來了人的注意。四處逃竄的小孩并不在意下樹困難的女孩，她一口沒吃卻背上了全部罵名?！澳昙o(jì)小小就偷東西。”

    被強壓著頭顱低頭道歉的時候她沒哭，被人在身后叫撈妹的時候她沒哭，被舅母阿珍翻了白眼的時候沒哭，被外公指著鼻子罵“小偷”的時候沒哭。那天晚上她被安排在外面罰站，肚子很餓，更可怕的是對于明天到來的絕望，明天會發(fā)生什么，光是想一下，她都渾身顫抖。

    有人把她抱在懷里，往她懷里塞了一個熱紅薯，把她因為南方濕冷的天氣而冰凍的身體暖和，是外婆。她摸著她的腦袋，溫和地笑笑。

    “吃完我們就回去睡覺?！?/br>
    她覺得臉上涼涼的，是眼淚。

    她糯糯地說：“可是我還沒有刷牙?！?/br>
    外婆前幾年有白內(nèi)障，一只眼睛已經(jīng)退化，只剩下眼皮耷拉著，一只眼都是慈祥的意味，她撫摸過她的鬢角，把她細(xì)碎的發(fā)捋到耳后。

    “下次不要再去偷石榴了，這是不對的?！彼棉挚诘陌自掃@樣對她說。

    肖望舒低下頭，手指攪著，一聲輕輕的：“嗯。”，僅僅是為了她爬樹摘果子的動作而道歉。

    她趨利避害，寧愿一個人呆著也不愿意跟在那些人背后。這世間的禍不是你不動就不會找上門的。

    那年暑假前一個月她還是被送了回去，某天村里來了個收廢品的人，各家各戶都把攢著的一些破爛拿出來賣，越家也收拾著可以賣的東西。肖望舒坐在土坡上吃著小布丁，外婆給了她錢，讓她自己買一根雪糕自己在外面吃完再回去，她跑到隔壁村的士多店買了一根五毛錢的小布丁，想恢復(fù)一下體力再跑一趟買一根給外婆。

    坐著的地方正好對著收廢品的地方，人團團圍著，討價還價，催促給錢的聲音此起彼伏，她看見越界和舅母阿珍抱著兩箱子走了上來，背后跟著越菲捧著一大沓書本往上累著，放好之后又折返回去繼續(xù)下一趟。

    累得高高的紙張就放在田邊，肖望舒看見頂上越菲累上的書本已經(jīng)搖搖欲墜，她跳下坡沖過去把書放好，沒想到一回頭就迎面而來一腿。

    是越界，他直接往她柔軟的肚子上踹上一腳，肖望舒被踹翻在地，背靠著的書也直接砸在她頭上。

    舅媽阿珍還是那張翻著白眼的臉，沒人上前扶她，她捂住肚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劈頭蓋臉就是越界的一句：“小偷就是小偷，連破爛也偷。”

    她看著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目光，悶不吭聲地離開，背后是極為刻薄的一句：“跟你媽一樣，賤人一個?！?/br>
    她再也忍不了了，發(fā)狠了就把那一沓廢紙往田里一踹，頭也不回地跑開。

    士多店的糖五毛兩顆，她留了一顆給外婆，混著鼻涕淚水的糖并不好吃?；厝サ臅r候已經(jīng)是黃昏飯點。一進門，肖望舒就聽見舅舅房間里面?zhèn)鱽淼臓幊陈曇簟?/br>
    “道什么歉，就一個小孩子，阿界不就碰了她一下嗎？你媽態(tài)度這么強硬就是偏心。”

    “而且你媽都偏心成什么樣子了，我上次才看到她給那個撈妹一塊錢讓她買雪糕吃，你看看你兒子女兒一天天在這么小的風(fēng)扇下做作業(yè)，讓她給錢買一個大一點就扭扭捏捏?！?/br>
    有人捂住她的耳朵，是外婆，她抬頭，被淚水糊住的人影。肖望舒抓住外婆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顆糖，苦澀的日子，我僅有的甜味和您共享。

    后一個月她跟著父親去了西南，借住在大伯的家里，大伯家里只有她哥哥一個孩子，比她大上十年，剛剛上高中。一見到肖望舒就蹲下身子一直捏著meimei的臉。

    肖望舒并不習(xí)慣被人抱在懷里。但是伯母帶著肖凡和她去市場買菜，嘈雜的環(huán)境還有滿地臟污的水，堂哥一下把肖望舒抱在懷里，讓她腳不著地。

    “哥哥，我?！?/br>
    “沒事，哥哥力氣可大呢?！?/br>
    肖凡把她的太陽帽帶好，逢人就說：“這是我meimei?！?/br>
    晚飯的時候是大伯掌勺，肖望舒吃不得辣就只做了一道辣的菜。肖凡夾了兩塊瘦一點的rou放在她碗里。

    “我爸就是做飯?zhí)土?，meimei吃這個，哥哥給你挑的瘦的。”

    入口醬香四溢，她從來沒有吃過這個口味的紅燒rou。

    大伯揚了揚腦袋：“好吃吧，這是伯伯我秘制的?！?/br>
    “嗯嗯?！?/br>
    “以后你來玩，大伯就給你做這個，你在別的地方可吃不到這個口味的哦?！?/br>
    晚上，伯母幫她調(diào)好水溫讓她洗澡，她沒用過熱水器，水氣氤氳，模糊了鏡子，她想打開門口散散汽。一推開門就看到拿著水杯喝水的肖凡，他被嚇了一跳，連忙把門給她關(guān)上。

    他在門外給她打開了抽風(fēng)機，腳步一頓還是等在門口。

    肖望舒一出門就看到肖凡，她有點害怕地看著他。

    肖凡蹲到和她平視的高度，表情糾結(jié)，組織了許久言語，對她說：“望舒，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跟你說過，一定不能把自己...嗯...身體給別人看?！?/br>
    肖望舒不解地看著他，那為什么越界要那樣對她。

    他看她還是不懂，心里著急，拉著她在沙發(fā)坐好，回到房間翻箱倒柜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那本書。

    那天肖望舒哭了半天，原來一直都是錯的。肖凡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以為這個尺度的少兒讀本把meimei嚇到了，他面紅耳赤地安撫了許久，肖望舒才止住了哭聲，最后卻請求他把這個繪本給她。她的要求，他當(dāng)然會答應(yīng)，還給她收拾了幾本他覺得適合meimei的書。

    這些書本跟著肖望舒回到了東城，也跟著她轉(zhuǎn)學(xué)回到了山區(qū)。

    因為經(jīng)濟的原因，肖望舒在四年級的時候跟著家里回到了她噩夢的起源地，即使是在縣城區(qū)，她也覺得十分不適。這種不適讓她很少說話，本來就是插班生，突然告別了以前的好友接受新的環(huán)境，這個環(huán)境因為突如其來的外來者產(chǎn)生的排異反應(yīng)全部落在了望舒身上。

    老師看她是省城轉(zhuǎn)學(xué)回來的，會安排她去做困難的答題，去跳難跳的舞蹈，回答錯了，就要面對失望的眼神，她只能咬牙去做。

    “省城回來的，怎么會不會做呢？”她腦子里常常只有這一句。

    老師的另眼相待更把她推到了被孤立的風(fēng)口浪尖。班里有兩個長得周正的男孩曾經(jīng)向她釋放善意，還有一個因為精神不正常被嘲笑的男孩一天天跟在她身后。女孩從不會主動跟她說話，已經(jīng)形成的朋友圈子更不容她的進入。男孩在身后議論她，揪她的馬尾，扯她的衣領(lǐng)，寫紙條吸引她的注意的人每天都有，她都沒有理會。人的惡意會在被忽視中生長的。

    那天她一坐下就被兩個男生按住，另一批男生拉著那個精神不正常的澤文在她身旁，按著兩人的頭想讓她和他接吻。

    不對，不對，這是不對的，肖望舒死命捂住嘴卻被女孩揪著頭發(fā)，被男孩用力拉開手肘，旁邊是眾人的調(diào)笑聲。

    “就讓你澤文哥哥親親你吧，哈哈?！?/br>
    她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掙脫開桎梏，手肘往后一擊，男生吃痛將她放開。

    她被拉出教室外罰站，看著走廊廊檐滴著雨水，啪嗒一下砸在地上碎成渣子。

    一回家她就找到父親工具箱里那把剪草大剪刀，她低下頭一把把自己辛辛苦苦養(yǎng)了幾年的長發(fā)一把子剪短。

    那天之后她學(xué)著說著粗俗的話，把自己的動作變得豪放，懶得打理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越梅說了她好幾次，她就是不打理。

    當(dāng)越梅因為買房壓力而拮據(jù)度日的時候，肖望舒跟母親說：“mama，我不想跳舞了?！彼咽∠碌牧慊ㄥX買的舞鞋扔到床底，辭掉了下一次在市藝術(shù)節(jié)參演的邀請。每天早上起床再也不拉筋，匆匆吃完早餐就跑去上學(xué)。

    她不介意當(dāng)小丑，學(xué)著螃蟹走路，咧出牙齦一般大笑，隨口兩句：“癡癡地?！保泤^(qū)俚語信手拈來，活脫一個小女流氓的樣子，沒有主舞的驕傲或者是好學(xué)生的光輝。在灰暗的禾桿里面光華成了錯誤，這個道理她理解得太慢，領(lǐng)悟得太痛。她小心地學(xué)習(xí)著知識，但是不做作業(yè)。好幾次老師點名她的作業(yè)沒做，她都淚汪汪又?jǐn)[擺手，但下次還會再犯。老師對突然變化的乖小孩變成怪小孩無可奈何，有一次忍無可忍直接把她的書包扔了出去讓她在走廊罰站，她應(yīng)該是學(xué)校被罰站最多的女孩子。對著一方蔚藍(lán)的天空，她輕快地唱著歌。

    越梅對著提前叛逆的女兒無可奈何。她先前鐵了心不能在沒有安居之所的城市發(fā)展，毅然決然地回了鄉(xiāng)下，沒有征求女兒和丈夫建議，她大包小包回了鄉(xiāng)下，即使在家鄉(xiāng)市區(qū)，她省吃儉用的錢也不夠買房，裝修她扛著一擔(dān)擔(dān)沙子水泥上樓，丈夫不愿意回來那就留在省城賺錢。

    長久的忙碌讓她忽視了女兒對于新環(huán)境的適應(yīng)，等到她見到女兒變化的時候已經(jīng)是短發(fā)模樣，舞也不愿意跳了，學(xué)習(xí)也老被老師點名，每次去家長會，老師提起不聽話的孩子，她臉上總是掛不住，打也打過，罵也罵過，肖望舒眼睛紅紅卻死咬著不肯開口，久而久之，只要成績還行，她就放養(yǎng)了。

    有人驚異于她的突然改變，暗自計劃著，后來每每肖望舒回憶到這段時間，對于荀子“性本惡”之論總有例證。十一二歲的小孩，心眼這么百八十個，那時會有人拉幫結(jié)派作朋友，體育課一起裝病，考試一起作弊，她不屑為伍，卻也難掩落寞，一個人踢著腳下的石頭，榕樹下的蟬鳴聒噪讓人煩惱。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要跟我玩嗎？”非?？蓯鄣呐⒆?，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點頭。

    躲在樹后就能聽見剛剛還說要跟她一起玩的女生跟其他人匯報她的“情況”。

    “孤僻得很，我跟她說五句，才回我一句，我覺得她是真的心情不好?！?/br>
    “心情不好就行，上次老師把主舞給她，她又不去，我需要要她讓出來的東西嗎？你跟她玩著先，之后再說她不是，讓她不爽就行?！?/br>
    肖望舒聽完居然沒有生氣，幸好沒有什么期待，不會失望真是太好了。

    那天放學(xué)的時候，天氣突然轉(zhuǎn)雨，家就在校門口，肖望舒并不急著冒雨前行，回頭就看見急得在給父母打電話的女孩。算起來，她還不知道她已經(jīng)知道了所謂計劃，還是朋友的身份。所以當(dāng)她向肖望舒請求的時候，肖望舒還是答應(yīng)了，這個后果就是送完人回去的途中碰上了暴雨，她在半路就被淋得一身濕。

    “頭發(fā)這么濕，要不你進來我給你吹吹頭發(fā)吧?！?/br>
    她聽見有人這么說道。

    —-—————————————

    寫的時候哭了半天可能是自己太脆弱，這本書女主成長線會挺長的。下一章男主們會出場。謝謝支持，多多評論珠珠和收藏哦，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