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21節(jié)
不,立法者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他們比誰都要清醒而虛偽。 但這于女子而言處處不公的荒謬條例,卻是清清楚楚寫在了大盛律上的,甚至沒有任何空子可鉆。 “還是別管人家的家事了……” “夫妻間哪有不爭執(zhí)的?” “一個巴掌也拍不響,說不定是……” “就是,咱們又不清楚內情,就讓人家夫妻自行回家解決吧?!?/br> “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小娘子還是別摻和了?!币幻凶釉诤庥裆砼該u搖頭說道。 吉吉聽得氣憤難當:“分明你們才是和稀泥!不幫忙就算了還說風涼話!人都打成這樣了,這叫哪門子的家事?” “臭娘們別在這兒給我丟人現(xiàn)眼了!走!”聽著四下的聲音,那男人仿佛更添了底氣,一巴掌重重打在女人臉上。 女人被打得鼻間流出鮮血,隱忍著顫顫起身,一只腳的鞋子不知丟在了何處,光裸的腳背上也有傷痕。 “我猜我家小十七肯定還是要管的。” 靖水樓對面的一家茶樓內,二樓處臨窗吃茶的晏錦望著街上情形,語氣篤定地對身側仆從說道。 那女子跟在男人身后就要離開。 圍觀的人見狀散開了許多,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不過是看個尋??梢姷臒狒[而已。 衡玉卻半點也沒辦法將此事當作所謂熱鬧來看待。 十月的北地,寒風凜冽,那道只穿著粗布衣裙的削瘦背影看起來單薄極了,她跟在男人身后走著,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再次倒下。 而倒下之后,等著她的必然又是拳打腳踢。 “等等!” 衡玉突然出聲。 那道背影一滯,有些遲緩地回過頭來,一雙被生活磨得沒了光彩的眼睛里,分明還存著一絲無法言說的期盼,正如最后一點殘燼。 “娘子可愿同此人義絕嗎?”衡玉問。 “義……義絕?”女子喃喃開口,似乎并不理解這是何意。 衡玉:“大盛律中有一則,若丈夫毆打妻子致重傷,妻子可去官府要求強制解除夫妻關系。” 女子聞言面上有了些表情,不確定地道;“可我是賤籍……” 賤籍沒有人權可言,律法往往并不會為他們主持公道。 “你既嫁給了他,便是良籍了。既然如今是良籍,自然同樣適用!”衡玉看著她,再次問道:“娘子可愿意嗎?” “我……” 那女子還來不及回答,就被男人厲聲打斷:“別聽她胡言亂語!妻告夫?想都不要想!” 衡玉冷聲道:“誰說要告你了?這位娘子只是前去官府要求判處義絕,并非是狀告官府要求懲處你此番暴行?!?/br> 雖說就此放過此人太過便宜對方,但這是她所能夠想到的,唯一的一處“漏洞”了。 如此至少可以幫這位娘子脫離火海。 但最終也要看這位娘子能否下定決心。 “你休想!”男人似有些慌了,緊緊抓著女子的手臂,威脅道:“你敢同我義絕,便要重歸賤籍做你的賤口奴婢!一輩子都別想當個人!” “那又如何!你又何曾拿我當人待?”女子猛然提高了聲音,止了眼淚,鼓起勇氣道:“縱然是回礦山去,也好過成日面對你這惡心嘴臉!呸!” “你這小賤人竟還沖我吐口水!看來我還是打輕了!”男人氣極,揚手還要再打,衡玉正要示意吉吉上前,余光見蒙大柱大步走來,便抓住了吉吉的手。 讓蒙大柱出面,真是再好不過了。 被自家將軍一腳踹在屁股上踢過來的蒙大柱攥住了男人揚起的手腕。 雖是將軍授意,但他也早看不慣這只會欺凌女子的無能之輩了! 男人此時又急又惱,被少年抓著的手腕又疼得鉆心,當即破口罵道:“你又是哪個狗娘養(yǎng)的!少管閑事!” “好啊,你敢罵他?!”吉吉幾乎是跳起來道:“他可是定北侯手下的校尉,有官職的!辱罵官員者,姑娘,怎么說來著?” “辱罵六品以下官長,合杖九十?!?/br> 蒙大柱聽得反應不及——???他竟還有這等用處呢? 第025章 一點都不臟(求月票) “沒錯,杖九十!”吉吉叉腰,心情大好地道:“蒙校尉,先帶他去官府同這位娘子義絕,之后你再告他一個辱罵官員之罪!” 蒙大柱朝吉吉重重點頭:“好!” 四下嘈雜喧鬧起來,顯然誰也沒料到一件“稀疏平?!敝戮箷l(fā)展至此。 “你們……什么官不官的,你說是就是了?”男人雖還嘴硬著,卻已徹底慌了,臉上再不見方才的半分囂張氣態(tài),試圖帶著女子趕緊離開:“我往后再不打你了,咱們好好過日子……走,回家去!” 衡玉看向女子:“你信他的話嗎?” 女子狼狽至極卻眼神堅定:“求求姑娘帶我去官府吧。” 衡玉露出一絲笑意:“樂意之至?!?/br> 吉吉立即上前,分開了男人攥著女子手腕的手,將女子護在身后,對蒙大柱道:“蒙校尉,可萬不能讓他跑了!” “你放心!我力氣也很大的!”蒙大柱說著,似為了證明自己一般,牢牢將男人兩只手壓在背后,直叫男人哀嚎出聲。 衡玉遞了一方手帕給那名女子。 “多謝姑娘……”女子接過來,含淚擦去了鼻間鮮血。 衡玉又解下身上披風。 女子卻面露惶恐:“姑娘這使不得……奴不能弄臟了您的衣服!” “豈會,娘子一點都不臟。” 見少女堅持將披風披在了自己身上,女子眼中再次涌出淚水,卻不再是悲憤和絕望。 “吉吉,帶這位娘子……”見女子腳上有傷,衡玉本想提議乘馬車,然目光落在侯府的馬車之上,到底未有擅作主張,略略猶豫了一瞬,道:“我們陪這位娘子去官府。” 蕭牧將她的視線轉動看在眼里,正要開口時,忽然察覺到異樣,本能地側身一躲。 一粒本該砸在他頭上或肩上的花生米落在他腳邊。 蕭牧抬頭望去,只見臨街的二樓窗戶處赫然是自家娘親的臉,并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 蕭牧遂看向衡玉的方向:“吉畫師——” 衡玉回過頭。 蕭牧臉上無甚表情:“不妨帶這位娘子乘馬車前去。” 衡玉得償所愿,有所查地望向二樓窗邊的蕭夫人,抬手同母子二人道謝。 蕭夫人含笑點頭,示意她且去吧。 “使人回府另備一輛馬車前來,送母親回去?!笔捘两淮T隨從,便看向蒙大柱:“走吧?!?/br> 官府離此處并不算遠。 蒙大柱抓著男人追上自家將軍,心中有些不解——將軍何時竟如此有閑心了?是,將軍是出了名的有求必應,但主動插手卻是少見。 還有就是:“將軍,您方才踹屬下那一腳,是不是就想讓屬下站出來挨罵???”蒙大柱壓低聲音,真誠地問。 蕭牧:“替我向令堂賠不是?!?/br> 蒙大柱聽得茫然。 ?。?/br> 為何突然要向他娘賠不是??? 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哦……! 所以將軍是承認了! 茶樓中,晏錦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復才收回視線,微微瞇起眼睛,似有些出神地道:“原來這就是鼎鼎大名的營洲節(jié)度使蕭牧么……” “瞧見了嗎?那似乎是侯府的馬車……” “照此說來,那位俊郎君該不會就是蕭將軍吧!” “也不見那些人佩刀穿兵服,竟是蕭將軍出行嗎?!” “又不是打仗,穿什么兵服……” 蕭牧等人走出不遠,百姓間有人后知后覺猜出了其身份。 賤籍女子要與丈夫義絕,于尋常人而言此事本就新奇,加之蕭將軍也在,諸多百姓很快迅速朝著衙門處涌去。 靖水樓二樓處,蕭夫人總算將伸出窗外看熱鬧的頭收了回來,且一臉滿意之色。 另一邊,晏錦也帶著仆從出了茶樓,不緊不慢地隨著人流而去。 營洲刺史裴定聽聞此事,立即開了堂。 “侯爺既在此,下官何來的資格判案,還請侯爺上座……”蓄著八字胡須,身穿四品官服的裴定搓著手,笑容有些諂媚。 “此事本就在裴大人的管轄內,我只是旁聽而已,裴大人依照規(guī)矩判案便是。”蕭牧在堂中一側的椅中落座。 衡玉見狀,跟著他站在他身旁。 蕭牧轉頭看她一眼。 衡玉目不斜視看著堂內,仿佛沒察覺到他的眼神。 “是,下官遵命。”裴定再次行了一禮,這才敢坐了上去。 官衙后院處開了道月洞門,由此便可直通隔壁的刺史府。 刺史府內,一名身穿粉衫綠裙的少女正滿眼期待地問著跑回來傳話的女使:“……蕭將軍來了?那他來了沒有?” “婢子特意偷偷看了,并未見著印副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