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39節(jié)
對于蕭夫人的善意,她是有過懷疑觀望的,或許這觀望日后遇事時仍會繼續(xù)—— 但這并不妨礙她此時此刻對這份善意報以感激之心。 見小姑娘低頭吃面吃得認真,蕭夫人滿心熨帖。 眾所周知,吃得飽才能不想家。 穿得暖才能不想會做護膝披風(fēng)的韶言郎君。 蕭夫人這廂心存“算計”之際,邊朝兒子使著眼色。 蕭牧便下意識地看向吃面的女孩子,只見她垂著眼,仍可見眼尾有些發(fā)紅。 莫不是在惺惺作態(tài)—— 蕭牧腦海里有道聲音下意識地就要給予評價,卻又倏地被他的內(nèi)心否認。 防備些固然沒錯,可若因過分防備而生出了偏見來,何嘗不是另一種盲目? 而他從不愿做盲目之人。 于是,蕭侯爺放下那份不該有的偏見,清冷眉眼神態(tài)緩和些許,開口道:“今卿長一歲,當(dāng)持之以恒立心力行,克己慎獨,明善誠身,守心明性——” 衡玉已停下吃面的動作,此時放下筷子,誠然只一個感受——這莫不是什么望女成鳳的長輩寄語嗎? 蕭夫人的手開始不知覺地想要去摸索些什么東西——比如刀之類的。 不知是否察覺到了這番殺氣,蕭牧最后道:“愿卿達成所愿,無疾無憂。” 四目相視間,衡玉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來營洲有所求,這位侯爺必然是察覺到了的。 達成所愿,無疾無憂—— 于她而言的的確確是十分實用的祝福了。 衡玉端起面前的酒杯,眼神坦誠帶笑:“借侯爺吉言?!?/br> 蕭牧便隨之舉杯。 蕭夫人笑得幾乎要合不攏嘴。 看著自家夫人的神態(tài),婆子心有猜測——此時此刻在夫人眼中,郎君和吉畫師吃得只怕根本不是什么生辰酒,而是那新婚之夜的交杯合巹酒吧? 畢竟夫人在此事之上的聯(lián)想能力一貫是喪心病狂的——前日還曾突發(fā)奇想地問她,若往后得了個長得同吉畫師一模一樣的孫女要取什么名字才好,前日逛鋪子時瞧見的那匹藕粉色緞子極適合給女娃娃做小裙裙…… 室內(nèi)氣氛輕松融洽,守在廊下的蒙大柱被身側(cè)的印海輕撞了下肩膀。 “大柱,近日議親之事進展如何?”印海笑著打聽道。 第050章 十分好看 提起此事蒙大柱便有些不自在:“沒,沒什么進展……” 一旁與他關(guān)系好的近隨便笑著調(diào)侃道:“那可是京師來的大媒人,怎會沒進展?怕不是你太挑剔了?” “我看也是,這兩年來你家中為了你的親事可是沒少費心,怎就至于兩個媳婦卻連一個著落都還沒有?” 他們守在此處是例行公事以防刺客靠近,層層把守四處風(fēng)平浪靜之下,聽到感興趣的話題,難免就有了幾分起哄的心思。 被幾個兄弟圍著問,蒙大柱面色赧然道:“就是沒瞧見合眼緣的……” “不合眼緣?那你倒是跟哥幾個說說你究竟喜歡什么樣的姑娘?” 蒙大柱聞言,視線不受控制地往左側(cè)堂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又怕被人察覺到什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我也不知道……”他隨口應(yīng)付著。 “你小子不對啊……該不會當(dāng)真有了心上人吧?”印海敏銳地盯著他。 “有就娶回來啊!”有人笑著道:“娶一個算一個!不比旁人要擔(dān)心娶了后悔的,你若來日后悔了,可是還有第二個等著的!怕什么!” “就是!好歹先娶一個!” “反正這親又不是只成一回!” “論起有福氣,還得是蒙校尉??!” 幾人打趣著哈哈笑了起來。 他們侯府不比別處,將軍固然軍紀嚴明,但到底都是武將,私下的氣氛還是寬松自在的。 守在堂門外的吉吉隱約聽得這番對話,圓圓的臉頰不自覺變得更鼓了些。 娶一個算一個? 反正這親又不是只成一回? 娶了兩房媳婦,是不是還要再添妾室呢?且要美名其曰開枝散葉延續(xù)香火? 果然,這天底下活著的男人,除了她家郎主和韶言郎君之外,就沒有不想著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美的! 姑娘說得對極了,這世間的條條款款,皆是男子們所定,譬如婚事妻妾這一條,便是以種種名目將私欲變?yōu)殍F律,根本毫無公平可言! 吉吉一時頗為氣悶。 跟在姑娘身邊已有六年,她并不是頭一次有此等想法,但當(dāng)下切身體會到了,方才算是真正感覺到了此中叫人憤怒卻又無力的不公。 真正是應(yīng)了姑娘那句話——這世間諸多不公皆如一把利劍,縱然一時看似與自己無關(guān),但它只要存在,便遲早總會落到自己身上,只是或輕或重,或早或晚,或方式不同而已。只要身處這柄利劍之下,就沒有幸免的可能。 不過…… 她為何會覺得是切身體會呢? 吉吉心中咯噔一下,如同腳下踩空一般,無比緊張地抓緊了衣袖。 “吉吉……” 忽有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她驀地一驚,轉(zhuǎn)頭看過去。 是一張帶著笑意的少年臉龐—— “我娘今日叫人送了兩只雞過來,我托廚房里的江嬸熬了湯,一只給將軍,一只給你……”濃眉大眼的少年笑得憨厚,壓低的聲音里滿是認真的催促:“熬了快半個時辰了,我替你守著,你趕緊去將雞腿吃了,再喝兩碗熱湯,去去寒氣!” 香噴噴的雞腿熬得軟中帶韌,熱騰騰的雞湯只需撒上些蔥花便足夠提味…… 吉吉想著就忍不住想咽口水,卻不知何來的骨氣立時就道:“我不餓,蒙校尉自己留著享用吧?!?/br> 說著,就轉(zhuǎn)過了身去:“我要進去伺候我家姑娘了。” “吉吉……” 蒙大柱想將人叫住,卻見吉吉腳下走得飛快,根本不回頭看他,不由得有些納悶。 那可是鮮嫩噴香的雞腿啊,怎么能說不吃就不吃呢? 衡玉自膳堂內(nèi)出來,已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情。 “就由景時送阿衡回去吧?!笔挿蛉撕Φ溃骸吧疆?dāng)日講求一切穩(wěn)妥,若出了什么差池,可是一整年都要不順當(dāng)?shù)摹?/br> 就是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堵死了當(dāng)事人拒絕的可能。 蕭牧默然一瞬后:“……是?!?/br> 冬日里,仿佛連月色都是冷的,鋪在天地萬物間如同灑了層寒霜。 蕭牧與衡玉并肩走在前面,吉吉和蒙大柱不緊不慢地跟在其后。 “侯爺?shù)纳綆讜r?”靜謐月色下,衡玉忽然輕聲問。 蕭牧轉(zhuǎn)頭看向她,沒有直接回答:“怎么?” “自然是禮尚往來啊?!迸⒆有Σ[瞇的,直白又和氣。 蕭牧不知是如何想的,轉(zhuǎn)回視線看向前方,淡聲道:“記不得了,我從不過生辰?!?/br> 衡玉點點頭,也不勉強,不過生辰也簡單,那就等送年禮好了。 看當(dāng)下蔣媒官進展不順的情形,她少不得要留在營洲過年了。 這是好事,她本也想待得更久一些——歸心似箭的蔣媒官若聽了這話大約是要將她打個半死的地步。 “我聽大柱說,你允諾了溫大娘子要替她尋女。”蕭牧開口道。 “是有此事,當(dāng)下正著手推演畫像之事?!?/br> 蕭牧便道:“我這里有些近兩年關(guān)于尋人所得的消息,你若得空,之后可去我書房一觀,挑挑看其中是否有可用之物。” 他近兩年也曾讓人幫著打聽過此事,只是時隔久遠實在沒有頭緒,有些事情若是沒有門路,再多的人手也是徒勞。 但吉家不同,吉家在此之上,必有著旁人比不得的經(jīng)驗與人脈。 思及此,蕭牧的余光停留在了身側(cè)的女孩子身上。 少女的側(cè)顏生動美好,白皙的臉頰上因吃了果酒而有些微微泛紅,長長的眼睫投下彎彎陰影,鴉發(fā)高挽起,纖細白膩的頸子被攏在雪白狐裘里。 這張皮子是他去歲所獵,彼時獵下時,倒不曾想過有朝一日它會被這樣一個女孩子穿在身上。 且……穿得還十分好看。 所觀所思不過一瞬,余光內(nèi)所見女孩子聞言轉(zhuǎn)頭看向了他,道:“如此甚好,繪制畫像時,參考自是越多越好的,不知將軍明日可得空嗎?” “應(yīng)當(dāng)無事?!笔捘霖撌值馈?/br> “那我明日去尋將軍?” 蕭牧頷首。 一路自是安穩(wěn)無事,蕭牧將人送回到客院外,便帶著蒙大柱折返。 大柱滿眼寫著困惑不解。 這一路,他總要不時轉(zhuǎn)頭悄悄看吉吉一眼,可對方卻只是目視前方,半點眼神也沒有分給他……昨日大家不是還一起吃豬油燒餅的么,為何突然如此呢? 有人犯愁亦有人歡喜—— 客院中,蔣媒官聽聞衡玉回來了,且是由蕭侯爺親自送回來的,眼看計劃進行得十分穩(wěn)當(dāng),遂歡歡喜喜地睡了個好覺。 衡玉亦是一夜無夢至天明。 翌日起身洗漱,用罷早食,穿戴整齊后,便依約去了蕭牧的外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