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40節(jié)
她縱是頭一次過來,亦知此處必不是她這等外人可以隨意接近的,然而一路暢通無阻,可見守衛(wèi)們大約是提早得了蕭牧的授意。 第051章 我見侯爺似曾相識 “印將軍?!币娪『A⒃跁客饫认碌吐暯淮T兩名士兵,衡玉適才施禮相詢:“不知侯爺可在書房內(nèi)?” 此時時辰尚早,她特意早些過來,是怕蕭牧之后臨時有事需出門,不宜耽擱了他的正事,若他還沒到,她等一等自也無妨。 “自是在的!”印海面色恍然之余,笑得十分燦爛:“我道將軍今日為何這般早過來,原是等吉畫師來了!” 他還要再說什么,只聽書房內(nèi)傳來一聲滿含警告的清咳。 印海立即閉嘴了,側(cè)身朝衡玉做了個“請”的手勢,笑道:“吉畫師請進(jìn)。” 待衡玉步上石階,印海便替她推開了書房的門。 衡玉走了進(jìn)去,朝身形筆直端坐在書案后的蕭牧屈膝行禮:“侯爺——” 蕭牧看向書案一側(cè)的另一張梳背椅,示意道:“坐吧?!?/br> 衡玉應(yīng)聲“是”,上了前落座下來。 如此二人便成了對面而坐,共用一張書案。 衡玉視線中,見那只修長有力的大手合上了手邊公文,繼而將一摞冊子與信箋之物推到她面前:“這兩年來尋人所得皆在此處了,其內(nèi)信息繁雜瑣碎,或多是些無用線索,需費些心思挑揀判斷——” 衡玉點頭,見他手邊合上的公文,道:“我來挑便是,待有疑惑處再詢問侯爺,侯爺只管處理公務(wù)——若有不便之處,我將東西搬去隔間翻看即可。” 蕭牧聞言看她一眼,道:“并無甚不便之處?!?/br> 說著,重新將那折公文打開了來。 方才隨手合上,本是他下意識的動作—— 這些公文并非是什么機(jī)密之物,且若說機(jī)密,這書房里比比皆是,果真是要防備的話,才更應(yīng)該將人放眼皮底下看著。 是了,他正是如此用意了。 蕭牧說服了自己,遂將目光放回到了公務(wù)之上。 衡玉也抬手拿起了一本冊子。 她未著急仔細(xì)翻看,而是依照這些冊子信箋的日期先整理了次序,又按照信息來源之地區(qū)分歸類。 她的動作很輕,并不至于打攪到他,也很利索,仿佛看一眼便不會出錯,前后不過一刻鐘便已規(guī)整完畢,那些原本繁雜混亂的信息在她手下很快變得條理分明起來。 蕭牧看在眼中,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一個念頭——做事如此條理清晰,人也聰慧有城府,吉畫師若是個男子,他定要設(shè)法將其招入麾下做幕僚先生的。 當(dāng)然,他并非輕視女子,只是當(dāng)下局面,又有自灌了迷魂湯的母親在此,他縱有此等心思,卻也不得不為女孩子的名聲著慮。 一貫愛才的蕭侯爺在心中暗道一聲可惜。 衡玉不曾瞧見蕭侯爺眼底一閃而過的惋惜,翻看舊冊間,見有一處值得留意,思索了片刻,便下意識地想要拿筆記下。 她縱過目不忘,卻也要一條條記下以便后續(xù)梳理。 而她這廂剛要抬手,便有一只紫毫筆遞到了她手邊—— 少女纖手接過紫毫之際,后知后覺地抬起頭,看向遞筆之人。 那人斂目看著公文,并未抬頭,將筆遞與她之后便收回了手翻看文書,清冷嚴(yán)正的面孔上未見絲毫分神之色。 衡玉有心想道謝,又怕攪擾了他一般,遂便安靜收回視線,認(rèn)真于筆下。 女孩子執(zhí)筆的姿態(tài)端正悅目,解下狐裘后,藕粉色的衣袖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皓腕。 身姿如畫的年輕人坐在椅中,正拆看著一封信箋。 書房內(nèi)燒著地龍與炭盆,暖如仲春,書案旁白玉瓶中斜斜插著一支黃梅,香氣幽浮,與時間一同靜靜流淌于相對而坐的二人之間。 伏案半晌,衡玉放下手中的紫毫筆,伸臂略略舒展了個懶腰。 看似并不曾留意她的蕭牧幾不可察地微彎了下嘴角。 不多時,他也放下了手中的筆。 有近隨入內(nèi)更換了茶水。 衡玉也不拘束,捧起一盞茶自顧潤喉。 “可理出什么來了?”蕭牧也伸手去端茶。 “侯爺可以先看看——”衡玉放下茶盞,將自己用來記錄的冊子推向蕭牧。 蕭牧一手端著茶盞,一手下意識地伸向那冊子,手落之際,恰逢少女柔軟溫涼的手指,略略觸過他有些薄繭的指腹。 所觸不過只是一瞬,蕭牧卻覺有異樣之感自指腹傳至整條手臂,乃至四肢百骸,可聞心跳之音。 這異樣的感覺并非是頭一遭…… 卻兩番皆是來自同一人。 內(nèi)心驚惑翻涌,表面卻未顯分毫,蕭牧鎮(zhèn)定地拿起那本冊子。 其上字跡舒展卻有力,端是賞心悅目,蕭牧卻覺腦中遲鈍發(fā)木一般,那些字他自是都認(rèn)得,可排在一起竟叫他一時有些看不懂是何意! 好在這猶如患上癡傻之癥的感覺并未持續(xù)太久,他很快便恢復(fù)如常。 二人就其上所記,細(xì)細(xì)談?wù)摿艘环治鲋T多可能。 最后,衡玉道:“我此前已去信家中兄長與永陽長公主殿下,詢問可用的人脈關(guān)系,應(yīng)當(dāng)很快便能有回信了?!?/br> 她流落在外的那四年間,家中和長公主府,暗中不知探出過多少或明或暗的門路,與官府協(xié)作搗毀過多少人販子的窩點,當(dāng)真可以說是經(jīng)驗深厚了—— 去歲時,她還曾與殿下和韶言商議過,是否可以借此來做些什么,盡可能多地幫到一些與家中失散的孩子。 為此她也做了些準(zhǔn)備,是以此時便還算有條理。 蕭牧則道:“需要多少人手,如何安排調(diào)動,吉畫師盡管開口?!?/br> 衡玉點頭應(yīng)下。 待畫像繪成后,最需要的便是人手,免不了還是要借侯府的人。 二人又談了些細(xì)節(jié)與猜想。 又換下一壺茶時,衡玉看著面前垂眸吃茶的人,忽然忍不住問道:“侯爺少年時可曾去過京師嗎?” 許是一同解決過齊娘子之事,許是那夜在郊外他救過她,又許是昨日膳堂里的那場生辰宴……諸如種種相處之下,彼此熟悉了許多,叫她此時得以將第一次見面時便存下的疑惑問出了口。 “何故此問?”蕭牧看向她,未曾直接回答。 衡玉坦誠道:“我見侯爺面善,總覺似曾相識——” 蕭牧握著茶盞的手指微緊。 第052章 美而不自知 女孩子烏亮的眸子里有不加掩飾的好奇。 片刻后,蕭牧神態(tài)平靜道:“我自幼在西北之地長大,晉王叛亂之前,從未入過京?!?/br> “這樣啊……”女孩子坐得累了,單手撐著腮,眼神思索著道:“那或是幼時我隨阿翁游歷時,途經(jīng)西北之處,與侯爺無意間曾有過一面之緣嗎?” 見她執(zhí)意要想出個究竟的模樣,蕭牧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未必就一定見過,我樣貌生來尋常,乍看之下略有幾分眼熟亦屬正常?!?/br> 衡玉:“??” 迎著她不可置信的震驚眼神,蕭牧略有些費解。 而見他神色全然不似在開玩笑,看著面前這張臉,衡玉只覺得人生觀受到了沖擊——他管這叫“樣貌生來尋常”?! 女媧娘娘聽了,怕都是要覺得一腔偏心錯付了吧! 衡玉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環(huán)顧四下。 蕭牧疑惑地看著她:“吉畫師找什么?” “鏡子——”衡玉認(rèn)真問:“侯爺莫不是從不照鏡子的嗎?” 蕭牧沉默下來。 這個問題當(dāng)真將他問住了。 他的確有許多年不曾仔細(xì)照過鏡子了,當(dāng)下自己具體是何模樣,也只是有個模糊輪廓而已——于他而言,臉這種東西,可以帶出去見人,不會嚇哭孩童便夠用了。 至于身邊偶爾聽到的恭維聲,并不曾認(rèn)真放在心上。 衡玉也沉默了片刻。 那日晏錦問她‘吾與蕭侯孰美’——原來蕭侯不單美,竟還是美而不自知的那一掛。 她尤為見不得有人對自己的認(rèn)知不夠清晰,遂認(rèn)真道:“侯爺怕是對自己的樣貌存有什么誤解,您可是我見過生得最好看的男子了?!?/br> 雖說武略功績亦是超群,但這般美貌絕不是能夠叫人忽視的存在啊。 對上那雙滿含欣賞的眼睛,蕭牧臉色凝滯,被拍馬屁的感覺絲毫沒有,反倒有一種化身良家女子被紈绔子弟直白夸贊調(diào)戲之感! 哪有姑娘家如此直白當(dāng)面夸贊男子樣貌的? 這又是什么見所未見的計謀? 好在良家女子——蕭侯爺身形依舊端正,得以正色禮尚往來道:“吉畫師生得也不差?!?/br> 這本像是被調(diào)戲后的還擊。 孰料那紈绔卻眨了眨眼,點點頭:“我知道啊。” 她可是每日都要照鏡子的,又一貫謙遜擅于聽取旁人的看法,斷不是那種美而不自知的人啊。 少女靈動的眼睛里有著一絲逗趣的笑意,嘴角旁的笑渦若隱若現(xiàn)。 蕭牧到底是默默轉(zhuǎn)開了視線,斷送了這個話題:“……吉畫師何時可以繪出尋人畫像?” “快則十日,慢則半月?!焙庥褚彩掌鹆碎e聊的心思,邊整理手邊冊子,邊道:“雖說皆是以幼時畫像為延伸,但成長經(jīng)歷不同,樣貌氣態(tài)也會不同。故而只能依此繪出各種可能,而無法具體精準(zhǔn)到某一種。” 所謂相由心生,實則便是面部氣態(tài)會隨生活環(huán)境、習(xí)慣、性情而逐漸改變。 蕭牧雖不通她那聽來有些不可思議的推演技巧,但聽聞此言,便覺可信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