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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shí)已到 第82節(jié)

    再看向那生她之人,她的眼神里再?zèng)]了半點(diǎn)期待:“母親都說了我是外人,是出嫁女,是不祥的寡婦,那么我這個(gè)外人嫁給誰,也無需再經(jīng)得母親同意吧?”

    “你就是死了,那也是我生的!”

    “是你生的固然沒錯(cuò),可苗掌柜若果真想再嫁,倒當(dāng)真輪不到你來做主。依婚律而言,能做主之人,應(yīng)是苗掌柜的上一任夫家長輩?!焙庥窬彶阶邅?,看著苗母講道。

    眾人朝她看過去。

    苗母臉一沉,正要開口時(shí),只聽那道從容悅耳的少女聲音,又接著說道:“且圣上頒下的《婚聘及時(shí)詔》中,便有鼓勵(lì)褒揚(yáng)寡婦再嫁這一條——怎么,你是想違逆圣人旨意嗎?”

    “你……”苗母一陣語結(jié),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怎么就成了違逆圣人旨意了!

    她懷疑這突然冒出來的死丫頭是在故意唬她!

    但卻也不敢貿(mào)然反駁,只能將一腔怒氣重新撒向自己的女兒:“……你弟弟才剛下葬,你就急著要把自己嫁出去了!真真就一點(diǎn)臉都不要了!”

    苗娘子冷冷回視著她:“我既是外人,難道還需替他守孝不成?”

    弟弟一詞于她而言是天嗎?——活著的時(shí)候,一切要以他為先,便是死了也不例外嗎!

    “好……你既然這么不知廉恥,不怕被人恥笑,那你嫁就是了!”苗母氣得嘴唇青紫,指著鋪?zhàn)拥溃骸暗@鋪?zhàn)邮俏颐缂业模阋残菹朐侔灾?!?/br>
    苗娘子聞言一絲意外都無。

    她的視線逐次掃過苗家眾人:“我說怎么這么大的陣勢,原來今天是搶鋪?zhàn)觼砹??!?/br>
    先是百般羞辱她,又臆測柳先生覬覦鋪?zhàn)印?/br>
    不過是賊喊捉賊罷了。

    她沒再去聽那些人說了什么,只轉(zhuǎn)身走到鋪門前,抬手將貼著的喪紙撕了下來,丟在腳下。

    “這鋪?zhàn)邮俏乙皇珠_起來的,誰也別想打它的主意!”苗娘子面向眾人,紅透的眼底已無淚意,徹骨的失望之下,似有力量破籠而出,她一字一頓道:“這里就是我的家,來日我嫁人,便要從這道門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出去!”

    自今日起,她的東西、她的想法,一絲一毫,誰都別想再來侵奪!

    苗母聞言立時(shí)跳了腳。

    “我果然沒猜錯(cuò),你這討債鬼根本就想獨(dú)占這鋪?zhàn)?!這是我們苗家、我孫子的東西,想帶走,你做夢!”

    柳荀望著站在鋪前的女子,一時(shí)腦中嗡嗡作響。

    苗掌柜方才說,要從這道門嫁出去?

    嫁……嫁給誰?

    該不會(huì)是他吧?

    柳荀呆呆地看下左右——

    應(yīng)當(dāng)就是他吧!

    柳主薄一時(shí)有些上了頭,也不管苗母的重點(diǎn)在哪里,強(qiáng)行當(dāng)著眾人表誠意道:“當(dāng)初將我救下之人,是我家將軍,因此將軍于我而言等同再生父母,我之親事也只需求得將軍一人應(yīng)允。將軍為人開明懷柔,定會(huì)答應(yīng)此事……”

    饒是苗家眾人此時(shí)的注意力都在鋪?zhàn)由?,聽得此言卻也不由看向柳荀。

    這一看,見對方神態(tài),第一反應(yīng)頗覺嫌棄。

    這滿臉寫著想娶媳婦的傻子,口中說的是……什么將軍不將軍的?

    幾人暗暗交換起了眼神。

    而此時(shí),忽有一道沉穩(wěn)有力的年輕男子聲音傳來。

    “這樁親事,本候應(yīng)允了?!?/br>
    突然當(dāng)?shù)氖捄钭呷肓吮娙说囊暰€當(dāng)中。

    四下聞聲看去。

    來人披玄色氅衣,身形挺拔如松,面若冷玉,氣勢不同常人,并有帶刀近隨于左右。

    如此便是閉著眼睛猜也能猜得出來人身份了——

    “蕭侯爺!”

    “快瞧,這是活的——咳,真的蕭將軍!”

    “……參見蕭將軍!”

    百姓們拜佛般跪落一地。

    苗家眾人也慌忙下跪行禮。

    蕭牧徑直看向那位貫愛主持公道的小姑娘。

    對上他的視線,衡玉立時(shí)頗識趣地朝他走來,抱大腿般站在了他身側(cè)。

    “侯爺沒走啊……”她悄聲問。

    蕭牧負(fù)手:“聽說有人沒跟上,少不得折回來看看?!?/br>
    那邊,跪在那里的苗家老二壓低聲音不安地問妻子:“不是說是個(gè)窮酸書生嗎……”

    方氏有苦說不出,暗暗又看向柳荀。

    這……看著分明就是??!

    里里外外,到底哪兒像侯府的人了!

    讀懂了她的眼神的柳荀看了下自己的衣著打扮。

    他每日都要來吃包子、喝茶,把錢省下來留著娶媳婦,有什么不對嗎?

    一旁的苗母見此形勢,想了想自己家里的寶貝孫子,咬咬牙,心一橫,突然由跪改為癱坐在地,拍著大腿哭了起來。

    身邊立著尊大佛在,衡玉尤覺心安,遂看大戲一般投去視線。

    只聽對方哭著揚(yáng)起嗓子道——

    第093章 兩情相悅

    “……想我當(dāng)年拼死拼活地將她生下,含辛茹苦拉扯長大,好不容易到了嫁人的年紀(jì),又接連遇上那樣的糟心事……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別人再怎么說,那也是我的心頭rou啊!”

    “她一個(gè)寡婦沒了夫家可依靠,我跑去東拼西湊借了銀子開了這間鋪?zhàn)?,為的就是叫她能有個(gè)生計(jì)……可誰知她這顆心竟是黑的!眼看鋪?zhàn)由夂昧?,賬冊不給看,銀子也不肯拿出來半文!如此就罷了,這回遇到她弟弟出事,急需銀錢救命,我這做娘的就差跪下求她了,她竟也不肯借給我們應(yīng)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弟弟被債主活活給逼死!”

    “我怎么就生了這么個(gè)女兒??!”

    苗母鼻涕一把淚一把,傷心悲痛至極,不時(shí)還要重重在胸口捶上一番。

    她哭著看向嘴角緊繃的苗娘子:“既然是侯爺同意的親事,我又哪兒敢說個(gè)不字!一切只管隨你心意就是了!你如今攀了高枝兒,若是不想認(rèn)我這個(gè)累贅娘,我也沒話可說,但你弟弟走了,只留下他們孤兒寡母,你若再霸占著這鋪?zhàn)硬贿€,那就等同是要了我們的命??!”

    她哭得聲音震天響,偏偏話也說得清晰響亮,激動(dòng)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

    四下議論聲嘈雜。

    看著那癱坐地上不停在拍大腿的婦人,王敬勇忍無可忍地請示道:“將軍,這婦人言辭間有暗指您仗勢欺人之意,是否要屬下——”

    “你就休要幫倒忙了——”蕭牧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吉畫師尤擅與人打交道,想來應(yīng)有辦法應(yīng)對此等殺招?!?/br>
    衡玉看著苗母的動(dòng)作:“確是一記殺招啊……”

    這路數(shù)瞧著不算高明,卻勝在于市井之中最易吸引圍觀者的注意力,完全不給對方講道理的機(jī)會(huì)。

    真要存心與之講理的話,你這邊還沒開口,對方的聲音就要將你蓋了去,如此不出幾個(gè)回合,氣也要?dú)馑懒恕铱磶追_口,都沒能成功說完一句完整話的柳先生此時(shí)氣得隱隱發(fā)抖的嘴唇就可見一斑了。

    “不能再叫她這么抹黑我家掌柜的!”

    肩上搭著汗巾的伙計(jì)再看不下去,快步要站出來。

    卻被衡玉伸手?jǐn)r下:“小哥就是那日去城外莊子上,給柳先生傳信之人吧?”

    伙計(jì)一愣,點(diǎn)頭。

    衡玉露出一絲笑意:“小哥當(dāng)真是個(gè)熱心腸的聰明人,想來該知對付此等人,什么法子最適宜吧?”

    對上少女明亮狡黠的眸子,伙計(jì)怔了怔,再看向苗母,登時(shí)福至心靈。

    片刻后,蕭牧就見那伙計(jì)大步來到陣地前,忽然“哇”地一聲放聲大哭,一屁股癱坐在地:“嗚嗚嗚嗚!”

    看著突然坐在自己面前不遠(yuǎn)處哭嚎的伙計(jì),苗母哭聲一滯:“?”

    便連當(dāng)事人一時(shí)都被震住,更不必提圍觀之人了——

    在一道道目光注視下,伙計(jì)大哭著道:“這世上怎會(huì)有我們苗掌柜這么苦命的人嗚嗚!”

    “辛辛苦苦支撐著包子鋪,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發(fā)面剁餡兒,為了供著她那吸血蝗蟲一樣的娘和弟弟,吃不舍得吃,喝不舍得喝啊,我常??吹剿低的每腿顺允5陌觼沓漯?!”

    單是這一句,已足夠讓人瞠目。

    驚!苗掌柜守著一間生意這么好的鋪?zhàn)?,竟然吃客人剩下的包子?/br>
    柳荀詫異又心疼地看向身側(cè)之人。

    苗娘子:……她沒有!

    “有一回掌柜的病得都起不來床了,我提議歇業(yè)一天她都不肯,掌柜的哭著告訴我,再有兩天就是家里人來拿銀子的日子,她要是拿不出那么多銀子,只怕又要挨打挨罵了嗚嗚嗚!”

    伙計(jì)大哭著,扯下肩頭汗巾胡亂擦著眼淚。

    苗母大驚失色,氣得面色發(fā)青:“你……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時(shí)候——”

    然而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聲音就被伙計(jì)接下來的話淹沒:“大家伙不信的都看看,上回我們掌柜的臉上被打的傷都還在!”

    眾人定睛看去,的確見苗娘子一側(cè)臉頰上有著撓痕在。

    苗母剛要開口,只見伙計(jì)朝著自己指了過來:“口口聲聲說待我們掌柜的如何好,可你除了來要銀子,何時(shí)來過鋪?zhàn)永飵瓦^忙?掌柜的每日累得一個(gè)人偷偷抹眼淚時(shí),你怕是正抱著銀子笑呢!”

    “大家伙來說說,平日里誰見過她來鋪?zhàn)永飵兔??”伙?jì)又開始和周圍人互動(dòng)起來。

    “這倒真沒見過……”

    “都是苗掌柜的一個(gè)人忙活……眼看今年的生意越來越好了,一個(gè)人實(shí)在忙不過來,這才招了個(gè)伙計(jì)。”

    人群中常來的食客們紛紛附和著。

    “就因招了我來幫工,她還跑來罵了我們掌柜一頓!”伙計(jì)越哭越傷心:“還罵我們掌柜的太傻,不知變通,明明有那爛菜葉死豬rou不去買,偏偏要用那上好的面,最新鮮的菜,還要每日去現(xiàn)割最好的五花rou來做包子,白白浪費(fèi)了銀子!”

    “……”苗母嘴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她何時(shí)說過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