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25節(jié)
再急著趕回京,可一個老人帶著孩子,總也沒有書信送的快,若當真事關(guān)時家生死,阿翁必定是焦急萬分的。 蕭牧忙問:“可知那信是送給了何人?” 衡玉搖頭:“不知……” 那時她到底年幼,八九歲的孩子不會事無巨細地去打聽長輩的每一個舉動,尤其祖父交友甚多,幾乎每到一處都會送信去往各處。 蕭牧道:“如此便有兩種可能,一是信被人截了下來,晴寒先生知曉此事的秘密暴露,因此被人滅口——” 至于第二個可能…… 衡玉手指發(fā)涼地道:“與之合謀的契丹人尚且不知對方身份,阿翁能探查到的必然也有限?;蛟S阿翁恐時家已經(jīng)被控制監(jiān)視,書信無法送達,出于萬全考慮,只能報信于他人,而他去信之人,或正是那幕后主使……” 若是這般,那此人,一定極得阿翁信任。 而這個可能縱然只是猜想,也叫人自內(nèi)心最深處升起徹骨寒意—— 第134章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衡玉眼底明暗不定。 那人是誰? 從當下所得種種線索來看,姜正輔的嫌疑已然占了九成…… “他為何要這么做?”衡玉下意識地思索著道:“構(gòu)陷摯友,殺師……究竟是何等動機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固然不可低估人性的惡,但縱然是極惡之人,只要是頭腦清醒者,行事必有利弊權(quán)衡。 “當年奉旨前往我家中抄家之人便是他,所謂通敵案,亦是經(jīng)由他手定下的罪名。憑他的敏銳及對我父親的了解,若說辦案過程中絲毫未能察覺到異樣,無人會相信?!?/br> 蕭牧道:“因此這些年來,我也時常在想這個問題,他為文臣,我父親為武將,二人與政見之上也少有摩擦,多年的情誼斷也并非作假。思來想去,最大的可能便只剩那一個了——他選擇站在了另一位‘摯友’身邊?!?/br> 衡玉只覺涼風灌入了胸腔,心口處由內(nèi)滲出冷意。 另一位‘摯友’,自然是她阿翁的另一位學生,也就是當今圣上。 “他或是聽命行事,或是被迫為之,或是揣測到了君心所指甘表忠心,亦或是另有我尚未猜測到的內(nèi)情——”蕭牧的語氣里有一絲似有若無的黯然,這黯然似為已故的父親而感:“但無論如何,原因都不重要了。自保之道,固然無分對錯,但若果真是他所為,縱不談對錯,此事也必然要有一個了結(jié)?!?/br> “是,不談對錯,那便各憑本領(lǐng)好了?!焙庥竦?。 女孩子微繃緊了下頜,夜色透過窗欞,在她眉眼間染上了幾分無聲的倔強。 “八年前晴寒先生之事……很抱歉。” 衡玉聞聲轉(zhuǎn)頭看向他,拿微紅的眼睛看著他:“你道的什么歉?” “先生是因我家中之事受了牽連,此事本該不必發(fā)生的?!笔捘裂鄣子兄妇沃骸叭舴侨绱?,你也不必一直背負著這些而活。” 八年前那場變故,讓晴寒先生殞命,也毀掉了整個吉家的安穩(wěn),將她原本平靜美好的生活悉數(shù)打亂改變。 面對他的歉意,衡玉不置可否地問道:“你既這般認為,為何還要選擇與我明言?不怕我不分青紅皂白地怨上你嗎?” “即便要怨,亦是理所應(yīng)當,而非不分青紅皂白?!笔捘量粗?,聲線溫和卻有力:“無論你如何看我,晴寒先生因我家中之事而死皆是實情。不管你我是否結(jié)盟,這公道真相,我都必將替先生討回?!?/br> 看著他的眼睛,衡玉輕輕吸了下微紅的鼻子,道:“且不說真相全貌如何尚未可知,縱然當真如你我猜測這般,我祖父是為回京報信而遭人滅口,然他所為皆是自發(fā)自愿——” “祖父的決定,不會有錯,整個時家沒有錯,你更是沒錯?!彼溃骸板e的是殺人者,只有他們才是需要以命償命來賠不是的人?!?/br> 所以,他們要做的是一起找出全部的真相,讓殺人者付出代價。 殺她阿翁之人,構(gòu)陷時家之人,同時也是此番欲暗中刺殺他的人—— 看著女孩子目標明確、毫無芥蒂的眼睛,蕭牧只覺心口處有塊巨石被緩緩移開。 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感到歉疚,也自認做好了準備接受她的怨怪,他盡量客觀地說明一切自己所知所想,可此一刻內(nèi)心最真實的感受卻在告訴他——他并非不在意不緊張她的反應(yīng)。 這個認知讓他一時有些詞窮了,好一會兒才略顯遲緩地微一點頭。 點罷頭,他便想,這反應(yīng)看起來應(yīng)當是不大聰明的,甚至該不會……還有點傻吧? 蕭侯反應(yīng)過來,正想著是否該說些什么挽救一下英明神武的形象時,只聽衡玉已經(jīng)往下說道:“從當下線索可知,構(gòu)陷時家與殺我阿翁滅口者應(yīng)是同一人,而從那刺青圖紋來看,此番刺殺你的人正是當年滅口之人……” 她說著,下意識地問:“若果真是姜正輔,他該不會是知曉你的身份了吧?” “應(yīng)當不會。”蕭牧搖頭道:“他一直借裴定在暗中尋我的錯處與把柄,若知曉了我的身份,必不會再多此一舉選擇暗殺——” 他是“罪人之子”,身份一旦暴露,便是死罪。 衡玉也反應(yīng)了過來。 此番刺殺,要殺的人的確是定北侯蕭牧。 八年前殺時敬之,八年后殺蕭牧—— 也果真是命中注定難以擺脫的宿敵了。 衡玉有些感慨地長吁了口氣,心情漸漸平復(fù)下來,看著他道:“該說的也說完了,余下的慢慢商議便是,不急于此一時。江邊風涼,侯爺不如先回府吧?” 他剛解毒醒來沒多久,身上又有傷,尚且虛弱著。此番若非是想見晏泯一面,想來他怎也不至于親自前來的。 “再等等?!笔捘霖撌挚粗巴庹f道。 衡玉不解。 等什么? 她剛想問一句,便聽有“轟”地一聲響—— 舉目看去,只見有煙火在空中綻放。 緊接著又接連有“轟轟——”聲響起,一簇簇煙火在天邊如曇花相繼綻開,流光溢彩,璀璨絢爛。 流光鋪展于夜空,倒映入江面,四下亮如白晝,讓人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眼中只看得到無邊絢麗,此一刻,再分不出心神去想凡塵瑣事憂愁煩苦。 煙火的美,是帶著震撼的美。 無數(shù)人抬眼望向同一片夜空,孩童雀躍地歡喜著,笑聲喧鬧交錯。 這便是美好之物的意義所在,它使人沉浸其中,讓人心得以歇息療愈,哪怕只是片刻。 一場煙火,一餐美食,人活一世,總要從這些大大小小的療愈中得到力量,才能心懷期待地往前走。 衡玉扶著窗欞,將上半身往窗外探去,仰臉看著空中愈發(fā)盛大的煙火。 蕭牧看著她,含笑道:“時值除夕,不如許個愿吧?!?/br> “好??!”衡玉便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抵在下頜處,對著漫天煙火認真許愿:“愿早日大仇得報,讓祖母阿姐兄嫂過上平靜安穩(wěn)的日子。到時我想建一間大大的書院,做一位嚴厲的夫子,收很多很多學生……” 看著她充滿希冀的側(cè)臉,蕭牧微微揚起了嘴角。 會實現(xiàn)的——他在心中對她說道。 衡玉睜開眼睛時,眼底便是帶著笑的:“那侯爺?shù)脑竿???/br> 他的嗎? 蕭牧看向盛放的焰火,聽著人們的歡愉之音,緩聲道:“愿四時吉慶,山河太平,民氣昭蘇。” 衡玉看著他,一時有些入了神。 好一會兒,她才嘆氣道:“同侯爺?shù)脑竿啾?,當真顯得我狹隘微小了,滿腦子想著仇啊恨啊的……” “仇自然要報?!笔捘列聪蛩骸爸皇悄悴皇翘嫖乙徊⒃S了么,我便只好說些虛無縹緲的了——” “怎叫一并許了,這也是能蹭的嗎?” “怎么不能?” “那下次再許愿,咱們換一換!好讓我也試試這等心懷蒼生,為國為民,高風峻節(jié)之感……” “嗯,下次讓給你……” 二人笑說著話,窗外煙火盛景愈發(fā)壯觀,如夢似幻,仿若仙境。 “侯爺,你今晚很不一樣——”衡玉忽然認真地道。 “哪里不一樣?” “嗯……終于是個身上沒毒的侯爺了。” 蕭牧“嘁”地笑了一聲。 這是個什么說法? “照此說來,你今日也頗為不同——” “哪里???” 蕭牧微傾身,垂眸認真地看著她,道:“京師第一美人,以往臉上應(yīng)是從未生過凍瘡的吧?” “……!”衡玉翻了個白眼。 這人竟是個越熟嘴巴越欠的嗎! 二人回到侯府時,侯府大門前剛放了一大掛炮竹,噼里啪啦甚是熱鬧。 “子時了?!笔捘料铝笋R車,說道。 “更歲交子,恰趕上吃餃子了?!焙庥裢锵У溃骸翱上Ш顮斶€不能吃?!?/br> 到底初解毒,不宜用不好克化的。 “那你代本侯多吃一碗。”蕭牧跨過門檻,邊走邊說著。 蕭夫人正等著二人回來。 剛見著自家母親,蕭侯便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好啊,什么事都瞞著我……這是翅膀硬了,覺得用不著我這當娘的了,怕我知道了多管閑事是吧!”若非顧及“大過年的”,蕭夫人的巴掌就差拍在蕭牧的腦袋上了。 “母親消消氣,此事是兒子不對,母親坐下喝茶?!笔捘临r著不是。 春卷見狀忙扶著自家夫人坐下。 “學什么不好,偏偏學那套自以為是的報喜不報憂!任憑你再有能耐,也不過兩只拳頭一個腦袋,遇到了難處怎就不能說出來一起想法子?”蕭夫人與其說是氣,更多的是后怕。 視線落在衡玉身上,方才覺得怒氣稍消:“好在你還不算太糊涂,至少知道告訴阿衡!此番全靠阿衡幫了大忙!” 衡玉誠實地解釋道:“伯母誤會了,侯爺也不曾告訴我,皆是我猜出來的——” “?”蕭牧不可思議地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