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38節(jié)
聽著兩名下屬拿自己打趣,蕭牧未見不悅與不自在,甚至端著酒杯笑了笑。 三人遂含笑同飲。 “說來,屬下倒一直有個疑問,是有關(guān)吉畫師的——” 見蕭牧示意自己往下說,嚴軍師適才拿閑談的語氣道:“還記得九年前,將軍初至北地不久后,曾讓屬下暗中打聽過一個小姑娘的下落,說是曾在幽州城外的一座破廟中與之有過交集,雖是萍水相逢,卻也很是擔心她的安危,并猜測她極有可能是晴寒先生后人……之后種種,許是打探的過程中出了差池,得到的消息是那小姑娘已不幸離世……” “當年那小姑娘,可果真正是吉畫師嗎?”嚴軍師問:“此一事,將軍可印證過了?” 提起此舊事,蕭牧的聲音聽起來似又溫和了幾分,眸中帶笑點頭:“是她?!?/br> 嚴軍師聞言笑著捋了捋胡須。 聽這語氣,看來二人已是相認過了——他指的相認,是吉家姑娘與時家郎君的相認。 將軍如今也終有可以托付心事秘密的人了啊。 印海眼中則充斥著八卦的光芒:“將軍與吉畫師,竟還曾有過這段往事?” 他輕“嘶”了一口氣:“照此說來,莫非早在九年前,將軍已對吉畫師一見傾心,埋下了情思……此番于營洲重逢,則是上天注定了再續(xù)前緣?” 蕭牧忍無可忍地抽了抽嘴角:“本侯是人,不是禽獸。” “這……從何說起?”印海先是一愣,片刻才恍然:“罪過罪過,我這當真是醉過頭了,盡說些不中聽的!” 九年前,吉畫師才九歲吧? 若將軍果真那時便存了心思,可不就是禽獸么! 打趣歸打趣,這等事可不是可以拿來玩笑的—— 印海很認真地反思了一番,改口道:“那時將軍待吉畫師有憐憫相助之心,而依吉畫師今時今日之性情來看,彼時于將軍必當也有給予……這未嘗不是上天注定的相遇啊?!?/br> 相較于王敬勇和大柱的毫不知情,他對將軍的過往,隱約是知曉一些的。 九年前的將軍,在那等境遇下…… 或正是那份憐憫,延續(xù)保全了將軍心底的善意,而此番保全,便得以保全到了今日。 人在一些變故發(fā)生時,心性轉(zhuǎn)變的關(guān)鍵時刻,遇到什么,得到什么,給出去什么,都是至關(guān)重要的——這便是所謂機緣了。 縱面對嘴碎如印海,蕭牧此一刻也未有回避這個話題,認真道:“她是給了我許多,無論是九年前,還是此番重逢?!?/br> “是吧。”印海嘆道:“這不以身相許,根本說不過去吧?” “……”蕭牧到底還是斷了說下去的心思,看他一眼,道:“你呢?當真要隨我同去京師?” “為何不去?”印海含笑道:“師父當年命我下山助貴人救世,我遂將禪杖換作刀劍,一路隨將軍走到今日……將軍平晉王之亂,收服六城,哪一戰(zhàn)少了我?” 蕭牧嘴角含笑:“自與你相識以來,我的確稱得上順遂——” “所以說嘛,此去京師,將軍身邊又焉能少得了我這個佛祖賜下的吉祥物?” “你有此番良苦用心,我倒要多謝了?!笔捘脸『6似鹁票K。 印海笑著與他對飲。 雖明日便要啟程赴京,然此一刻的氣氛卻是輕松的,且透著幾分往日難得的平靜。 如此氣氛下,蕭牧難得主動說起話來:“你就這么走了,那裴家姑娘——” 第146章 將他拿下,更為靠譜 印海聽得那四字便眉頭一跳:“將軍好端端地,忽然提這可怖之言作何?” 嚴軍師聞言笑問:“你可是出家人,按說不該無怖無懼嗎?既覺可怖,未嘗不是念起啊……” “我與她有何念可起?”印海不以為然地靠在椅背上,笑得十分舒心:“此去京師,終于可得耳邊清靜了。” “只怕你到時反要不習慣這清靜咯。”嚴軍師笑著搖頭。 蕭牧也笑了笑,未有再多言。 幾人這廂飲酒閑談,衡玉那邊,也正與人圍爐吃酒。 客院書房里,衡玉讓人擺了桌酒菜,對面盤腿坐著的是程平。 酒已喝得差不多了,衡玉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遞了過去。 “何物?”程平戒備地看著她。 女孩子笑眼彎彎:“解藥啊?!?/br> 程平狐疑地接過,打開來看,眉頭不禁一跳:“這不就是顆杏仁糖兒嗎!” “本來也沒給您下毒啊。”衡玉將雙肘落在身前的幾案上,笑著說道。 “騙誰呢?那日我分明腹痛難忍!” 衡玉:“瀉藥當然會讓人腹痛——” 程平嘴角一抽。 “平叔。”衡玉笑著道:“其實您早就發(fā)現(xiàn)了吧,自己并未中毒,只是陪我演著玩兒呢,對吧?” 程平冷笑一聲:“想多了吧你?!?/br> 說著,將那顆“解藥”便塞進了嘴里,旋即嫌棄皺眉,甜得實在膩人。 衡玉替他倒了盞酒,遞過去:“吃杯酒解解膩……” 程平接過灌了下去,拿起筷子去夾菜,邊問道:“明日什么時辰動身?” “一早就要走了。”衡玉笑著答。 女孩子一直是笑盈盈的,程平將一塊魚rou送進嘴里,咀嚼的動作微頓,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抬眼看她:“為何今晚給我‘解藥’?” “當然是因為我要走了啊,總得叫您安心不是?!焙庥裼痔嫠寰?,邊道:“我走后,平叔若想離開營洲,那便盡可離開。若不想走,或暫時不確定往何處去,便去城南的宅子里住下,全當做個管事,此事我已和吉吉說過了?!?/br> 程平聽得皺眉:“你走,我留?” 衡玉不由看向他。 對上女孩子隱有些不解的眼神,程平神情一滯,旋即豎起眉毛問:“那我的賣身契怎么辦!當初不是說好的賣身三年?” “現(xiàn)如今情況有變啊,立契時我也未想到,這么快便能有了明朗的線索……”衡玉笑著道:“賣身契之事,待過了三年便自動作廢了,平叔不必擔心?!?/br> “說得好聽,萬一我前腳剛走,你后腳便去告官,治我個私逃之罪,我要何處說理去!” 衡玉呆了呆:“我是這種人么?” “你說呢?”程平皺眉反問。 “……”衡玉輕咳一聲。 行吧,這的確也像是她能干得出來的事。 “那我待會兒讓翠槐將那賣身契找出來,還給您?!?/br> 程平的眉皺得更深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假的?你肚子里究竟打得什么主意,我可是一次都沒猜準過!” 衡玉眨了眨眼睛。 “平叔——”她問:“您該不是想與我一同回京城吧?” “……我可沒這么說!”程平瞪眼,伸手去端酒,并不看她。 “可京城很危險的。”衡玉拿對小孩子說話般的語氣輕聲講道。 程平冷笑:“當初你逼我上賊船時,怎么不提危險不危險?” “那不一樣嘛?!焙庥窈芴拐\地道:“人相處得久了,總是會有感情的,如今我將平叔看作可親的長輩,自是做不到如從前那般只為自己方便了。” “你也知道你從前……”程平諷刺到一半,神色微微一怔,再開口時,聲音就低了許多:“這是要換個法子哄我干活兒了……” 說罷,站起了身來。 “您不喝啦?” “還喝什么,一早就要動身,回去睡覺了。”程平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衡玉嘴角微彎,看著他的背影,道:“平叔,三年之后,待契約作廢罷——” “怎么?”程平停下腳步,皺眉問。 身后傳來女孩子帶笑的聲音:“到時我給您養(yǎng)老唄?” 程平“嘁”了一聲,頭也沒回地道:“我可消受不起?!?/br> 說著,推門走了出去。 跨出門檻的一瞬,一貫無甚表情的臉上卻多了絲笑意。 翠槐好奇地看著他。 程平猛地將笑意一收,抬手指向院中的一株桃樹:“這樹……要開花了吧?” “啊?”翠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應(yīng)當……是吧?” 程平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了句“嗯,挺好”,便快步離去了。 翠槐多看了兩眼他的背影,隨后進了書房里侍奉。 次日清早,侯府大門外,車馬皆已準備妥當。 衡玉與蕭牧,及蕭夫人等人一同自府內(nèi)走出來時,前來送行的吉吉等人早已等在了外面。 “姑娘!” 見衡玉出來,吉吉便快步迎了上去。 “怎來得這樣早?”衡玉握住她冰涼的手指。 “怕趕不及送姑娘……”吉吉眼中包著滿滿的淚,偏又強忍著沒掉下來。 衡玉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尖。 該說的,該告別,私下都已經(jīng)說了許多遍,此時已無需多言了。 蘇蓮娘,佳鳶和妙娘子也都來了,二人朝蕭牧和蕭夫人行禮罷,也都上前同衡玉說著話。 顧聽南也在,只是卻是站在衡玉身邊,身上背了只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