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89節(jié)
衡玉輕點頭,微仰頭認真看著他:“怎么,世叔也有意替我cao持親事么?” “……”蕭牧靜靜看了她片刻,而后又朝她走近一步,垂眸看著她,道:“是有此意了?!?/br> 二人聲音都極低,此時又離得頗近,此一刻,就這么無聲對視著。 “阿衡——”門外傳來吉南弦的催促聲。 衡玉回過神,忙應(yīng)聲:“就來了!” 她自那道幾乎將她籠罩住的挺拔身影前離開,走了一步忽又停住,面上不見了玩笑之色,認真問:“侯爺,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對吧?” 蕭牧微怔。 她是如何知道的? “侯爺會回家嗎?”她又問。 這在旁人聽來有些沒頭沒尾的話—— 蕭牧微一點頭。 “侯爺介意我一同回去嗎?” 蕭牧聞言意外地看著她:“若你不介意的話——” “當然?!焙庥衤冻鲆唤z笑意,未再耽擱,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 “方才你二人說什么悄悄話呢?”下樓梯之際,吉南弦低聲問meimei。 “沒什么?!焙庥裥χ鴳?yīng)付一句,腳下快走兩階,走在了自家兄長前頭。 吉南弦無奈搖頭,快步跟上去:“別走那么快,還沒給你嫂嫂買果子呢!” 第191章 有幸遇到了一個人 被歲月蒙上了一層厚重塵灰的舒國公府,褪了色的朱門上纏繞著銹跡斑斑的鎖鏈,官府張貼的封紙早已不知被吹落何處。 夜色籠罩下,昔日這座風光威嚴的府邸,而今只剩下了無邊的沉默。 此處已經(jīng)久無人問津,因其昔日的主人犯下的罪名過重,朝廷遲遲無意改作它用,便連行人都甚少會路過停留,只恐一不小心便犯了什么忌諱。 此一刻,兩道人影來到后墻處,看向面前這如無聲禁地一般的高墻。 與身側(cè)之人一樣系著墨色披風的衡玉四處瞧了瞧,拿手扒開了墻根處的一片草叢,彎身查看間,低聲道:“這兒有處狗洞……看大小,應(yīng)當與我正適合。” 見她躍躍欲試,蕭牧抓住她的手臂,將人提了起來。 衡玉轉(zhuǎn)頭看向他。 蕭牧看她一眼:“你倒不嫌臟?!?/br> 而后衡玉只見他放下了手中食盒,從容地彎下了身,邊與她說道:“踩著我爬上去,坐在上面等著?!?/br> 衡玉愣了愣:“踩著你?” “放心,摔不著你?!笔捘链叽俚溃骸吧蟻戆伞!?/br> 衡玉便也未再猶豫:“那我……踩上來了?” 蕭牧“嗯”了一聲。 衡玉從一側(cè)扶著他的肩,先小心地踩上了他的后背,見他果然穩(wěn)穩(wěn)當當,紋絲未動,才放心地踩到他肩膀處。 蕭牧便直起身,將她往上托之際,隔著柔軟衣裙扶住了她的腿。 衡玉雙手緊緊扒到墻頭上,小聲道:“可以了,夠著了!” 蕭牧遂動作小心地將人托了上去。 “食盒給我?!焙庥裨趬ι献€(wěn),朝下面伸出了一只手。 淺淡月色下,少女坐在墻上居高看著他,朝他伸出了手,頭頂是漫天星辰。 蕭牧莫名怔然一瞬,才將食盒遞到那只手中。 而后,他腳下借力一躍,雙手一攀,輕一提身,便輕而易舉地躍上了高墻。 衡玉看在眼中,渾然只一個感受——這顯然不僅僅只是身手敏捷,應(yīng)當更少不得經(jīng)驗累積,想來翻墻之事應(yīng)當沒少干。 她不由便想到,他年少時性情不羈,不服管教,翻墻大約是家常便飯。 衡玉猶自出神間,忽覺身下一空,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腦袋一時空白之下,下意識地便去抱住能抱住的一切。 蕭牧攬著她落在了院墻內(nèi),低頭看著那緊緊抱著自己不敢撒手的人。 衡玉勉強回神,余驚未除地將人松開,心跳砰砰亂撞地道:“……你怎也不說一聲便突然這么跳下來了?” 這舒國公府的院墻,可不是一般地高。 “突然嗎?”蕭牧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但見她的確被嚇著了,還是態(tài)度端正地道:“下次我會提醒你一句的?!?/br> 說著,接過她手中的食盒:“走吧?!?/br> 衡玉隨他往前走著,借著月色放眼望向四下,只覺處處于莊嚴中透著頹敗荒蕪。 二人就這么靜靜走著,衡玉看著他過于安靜的背影,覺得需要說些什么:“……我幼時也是來過一回的,約是四五歲時,隨阿翁來過,只是好像沒能瞧見你?!?/br> 她的聲音很輕,蕭牧未有回應(yīng)。 就在衡玉覺得他無意開口說話時,才聽他好似才回過神來,道:“我長你五歲余,你四五歲時,我已十分頑劣了,輕易是不著家的?!?/br> 他說著,視線一寸寸掃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磚瓦草木。 衡玉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看去,奇道:“那是一株……櫻桃樹嗎?” 蕭牧點了下頭,帶著她走了過去。 “此乃圣人御賜,父親親手所植?!笔捘粱貞浀?。 “此物十分珍稀,被呈貢入京,也只十數(shù)年而已?!焙庥窨粗穷w顆通紅的櫻桃果實,道:“宮中的櫻桃園,每年此時成熟,需先薦寢廟,再設(shè)櫻桃宴以賜新科進士——兄長高中那年,在宮中得了幾顆,卻未舍得吃,特地藏在袖中帶回了家?!?/br> 蕭牧聞言,抬手摘下幾顆完好的果子遞與她:“無人打理,倒也長得頗好,只是便宜了鳥雀。” 衡玉捧在手里,看向四處:“此處是時伯父的外書房所在吧?” “是,父親從前多是在此處理公務(wù)?!笔捘谅曇魟偮洌裆咳晃⒆?。 他握住衡玉一只手,帶著她閃身躲進了一旁的假山后,低聲道:“有人過來了——” 在他拉著自己躲避之時衡玉已經(jīng)猜到了這個可能,此時聞言便將呼吸放得更輕了些,有些緊張地留意著假山外的動靜。 有人過來固然不可怕,但若被人識破了他的身份—— 果然,不多時便有輕而快的腳步聲傳近。 衡玉透過兩座假山之間的縫隙無聲看過去,只見來人著藍袍,腳步極快,顯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一路快走到石階上方,而后蹲身下去,擺了些不知什么東西后,燃起了一片火光。 是在燒紙錢。 離得太遠,衡玉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看身形,顯然很年輕。 對方守在一旁,始終未發(fā)一言,直待紙錢燃盡,方才離去。 片刻后,蕭牧和衡玉自假山后走了出來。 “侯爺可認得那人?”衡玉低聲問。 蕭牧搖頭,看向?qū)Ψ诫x開的方向:“看動作舉止,應(yīng)當是個護衛(wèi),大約是替主人辦事?!?/br> “那會是誰?”衡玉思索著道:“定不可能是長公主殿下,長公主府每年今日都會于私下擺些祭拜之物,不會來此……” 她正是因為長公主府每一年從未落下過祭拜,才知今日是舒國公的冥誕。 “莫非,是晏泯嗎?”她猜測道。 蕭牧已來到石階前,蹲身去查看了那些祭拜之物,目光定在了那只拔開了酒塞的酒壇上:“是父親喜歡的酒……也許是他的故友?!?/br> 在這京師之中,父親生前亦有許多好友,只是時家出事,為了不被牽連,明面上難免需要盡量避諱,各人皆有家室族人需要相護,此乃無可厚非之事。 時隔多年,尚記得父親的生辰,還能冒險來此地祭拜,已是十分難得。 方才那人是受了何人授意,他也很好奇,但是追不得。 攔下對方固然不成問題,但他無法解釋他身為蕭牧,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 那名藍衣人輕車熟路地出了舒國公府,抄了小路離開安仁坊,一路掩人耳目地回到了鬧市中,尋到街邊停著的一輛馬車,隔著車窗低聲道:“郎主,都已辦妥了。” “那便走吧。”車內(nèi)之人道。 藍衣人應(yīng)了聲“是”,跳上了轅座,車夫遂駛動馬車。 車內(nèi),一同出來辦事的管事開口說道:“郎主,還有一事……今日聽姑娘院中的管事婆子說,姑娘有意想要回城外莊子上小住一段時日,說是近來總想起幼時之事,想要回去看看了。” 對面坐著的人沉吟了片刻,才道:“她既想去,那便安排下去吧。” “是?!?/br> 衡玉和蕭牧將帶來的祭拜之物擺好后,走進了那間幾乎已被搬空的書房內(nèi)。 字畫瓷器等物在抄家時早已被清空了,此刻只一張翹頭案上還有著幾冊泛黃舊書,布滿了灰塵蛛網(wǎng)。 蕭牧走近,拿去其中一冊,果不其然,是父親慣常愛看的兵書。 “父親這一生,大半的時間皆是在戰(zhàn)場上,亦或是在趕赴戰(zhàn)場的路上。我幼時,他便同我說,若能選擇,他希望自己此生的歸宿是在沙場馬背之上,或是在軍營中也好,總之不要像那些垂暮之人癱臥纏綿病榻而去,那樣實在不痛快——母親聽了便冷笑,只說定如他所愿,縱然他那時老得走不動了,在他咽氣前,抬也要將他抬到馬背上?!?/br> “父親聽了反倒欣慰,還說,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氣得母親拉了我便走,還同我說日后絕不能同父親學傻了去。” 提及此,蕭牧嘴角有一絲復雜笑意,垂眸將那兵書放下:“只是母親未能遵守此諾,父親也未能如愿?!?/br> 父親的歸宿不在沙場,不在病榻—— 衡玉聽得心口處一陣陣發(fā)墜似的疼,未多言,只陪著他靜立許久后,才提議道:“出去走走吧?!?/br> 二人出了書房,蕭牧帶著衡玉四處走了走,最后來到了一座庭院內(nèi)。 “這是我從前的居院?!?/br> “都要趕上我的院子三個那么大了。”衡玉環(huán)視四下,指向長廊旁的一處空地,見那里還豎著幾根木樁與箭靶,不由問:“那里是演武場?” 蕭牧點頭:“是,家中祖訓,凡年滿六歲的子弟,每日晨早皆要習練?!?/br> “不愧是武將世家?!焙庥裼挚聪蚰堑篱L廊:“我在一幅畫中曾見過此處,在營洲時,晏泯的別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