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88節(jié)
衡玉兄妹來得早些,衡玉等得有些餓了,加之等人枯燥,剛要去拿茶桌上擺著的點心,便被自家兄長輕打了下手背,正色提醒道:“不可?!?/br> 蕭侯還未到,meimei就吃起來了,待會兒人來了瞧見這點心被動過,豈不覺得他們短了禮數(shù)? 衡玉無奈收回了手,唯有干喝起茶來。 “郎君,客人到了。” 叩門聲響起,仆從隔門稟道。 吉南弦聞言神色一正,立即起身整理衣袖,盡量拿正常的聲音道:“請進(jìn)來?!?/br> 見兄長的視線瞥了過來,衡玉也很自覺地放下茶盞,跟著起身。 蕭牧帶著近隨進(jìn)來時,瞧見的便是吉家兄妹二人起身相迎的畫面—— 他掩飾住內(nèi)心的惶恐,朝吉南弦抬手施禮:“吉大人?!?/br> 官職差距在此,吉南弦立時讓身形更矮了些:“下官參見蕭節(jié)使。” 蕭牧見狀手便揖得更低了:“吉大人不必多禮?!?/br> 衡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二人腳下的地板——再這樣下去,阿兄離趴下說話似乎也沒多遠(yuǎn)了。 好在吉南弦及時收手:“蕭侯快請坐下說話?!?/br> 蕭牧:“吉大人先請。” 吉南弦惶恐地笑了笑:“這怕是不妥?!?/br> “吉大人長我兩歲,按說我該稱一句吉兄。”蕭牧神態(tài)誠摯,抬手示意:“吉兄請落座。” “這……”吉南弦也不好再推辭,道了句“下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遂強壓著心中的忐忑坐了下去。 衡玉也跟著坐下,悄悄看向坐在她對面的蕭牧。 那人正襟危坐,身上雖仍是著常服,卻莫名讓人覺得較之往常更多了幾分細(xì)致,細(xì)看可見衣袍上一絲褶皺都無。 似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的脊背挺得愈發(fā)筆直了些。 吉南弦:“蕭侯請喝茶——” 蕭牧:“聽聞吉兄喜得貴子——” 同樣局促的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尷尬住。 “……”衡玉有些沒眼看了。 這倆人撞在一起,怎一個比一個不自在? “咳?!奔舷倚πΓ蚱茖擂危骸笆怯写耸?。” “本侯不宜登門祝賀,只能今日略備區(qū)區(qū)薄禮,還望吉兄勿要見怪。”蕭牧言畢,又于心中暗自反省——為何要稱本侯? 吉南弦自是不覺有異,見得那近隨將匣子奉到自己面前,只覺對方過于周到:“侯爺著實有心了……” 他起身將那神秘的匣子接過,卻險些沒能抱住。 這薄禮……未免也太沉了些? 吉南弦將匣子放到一旁的小幾上,再次同蕭牧施禮道謝:“添了個小子而已,侯爺實在客氣?!?/br> 蕭牧露出笑意:“聽聞小公子生得圓潤可愛,又隨了他小姑姑的聰慧機敏——” 衡玉面色一窘:“?” 他怎將她自夸的話就這么說出來了! “?”吉南弦也費解地看了meimei一眼——才幾天大,就看出來隨了她的“聰慧機敏”了? 但談到小孩子,總是讓人輕松的話題,吉南弦笑著搖頭:“哪有,瞧著跟個猴兒似得。” 說著,看向衡玉:“像猴兒這一點,同他小姑姑倒是極像。” 蕭牧聞言不禁笑了笑,也看向衡玉。 吉南弦看在眼中,心中有些納罕——這瞧著……臉也不臭??? 見二人之間的氣氛顯然自在了許多,衡玉在心中輕嘆一聲——甚好,拉近二人的關(guān)系,這中間的關(guān)鍵,只需要一個可以被拿來打趣的她。 只她一人受傷的世界就此達(dá)成了。 一番閑談罷,便入了今日碰面的正題。 越是往下交談,吉南弦心中的疑惑便愈發(fā)深重,到了最后,疑惑也不見了,誠然只一個感受——外頭的傳言根本不可信! 什么不茍言笑,總是一張冷臉待人,拒人千里之外,全是誤傳嘛! 要他說,這蕭侯不僅平易近人,更難得的是謙遜有禮,沒有半分居功自大的驕矜之感,這樣的年輕人當(dāng)真少見。 吉南弦看向蕭牧的眼神逐漸欽佩而滿含欣賞,心中的忐忑緊張也慢慢卸下了。 不覺間,茶水已換了兩壺。 待談到最后,愈發(fā)放松之下,吉南弦聽蕭牧說了些軍中之事,更是不時發(fā)出開懷笑聲,只覺相談甚歡。 衡玉瞧在眼中,只覺此乃自家兄長被人拿捏了的體現(xiàn)。 已然拿捏了她家兄長的那廝,總算顧得上同她說了句話,問道:“近日在宮中如何?” “一切如常?!焙庥翊藭r再去拿點心,總算不再擔(dān)心被兄長打手了,她拿起一只芙蓉糕,邊說道:“太子妃待我尤為照拂,方方面面都細(xì)致周到?!?/br> 說著,欲吃點心的動作一頓,看向自家阿兄:“阿兄在東宮待得更久些,應(yīng)當(dāng)對太子妃更多些了解——太子妃以往,待人也這般細(xì)致熱情的嗎?” 她既說了這話,顯然是覺得對方細(xì)致得有些不尋常了。 蕭牧便也下意識地留了心神,只聽吉南弦說道:“太子妃行事干脆利落,治下頗嚴(yán),性情雖仁善,但更喜一切依規(guī)矩辦事,若說細(xì)致熱情么……我倒不曾覺得?!?/br> “你許是個例外?!奔舷艺f著,笑看向meimei:“你入東宮,本就是個例外?!?/br> “這話倒也不假?!焙庥褚Я艘豢谲饺馗?,思索著道:“可我總覺得應(yīng)當(dāng)有些其它緣故在其中……似乎不單是因為我如今為嘉儀郡主授課之事?!?/br> 她昨日遞方子時,便存了些試探的心思,只是對方并未有多說什么,只是看向她的眼神里,好似總帶些別樣的思量。 越是如此,她越是覺得哪里不太對。 “你若是這么說的話,我倒也想起了一件事來……”吉南弦回憶了一下,道:“你嫂嫂她臨盆當(dāng)日清早,太子殿下在大殿與百官議事時,我于前院安排瑣事之際,恰遇到了太子妃?!?/br> “閑談之際,太子妃同我問了些與你有關(guān)之事。”吉南弦說到這里,臉上有了些笑意:“問及了家中可有替你議親的打算,又問了句你可有屬意之人沒有。” 衡玉聽得一愣,下意識地就問:“那阿兄是如何回答的?” “我自然是實話實說?!奔舷倚χ溃骸敖源饹]有?!?/br> 衡玉默了默。 這算是欺上之罪嗎? “……”一旁坐著的蕭牧身形微僵,幾乎是脫口問道:“太子妃為何如此關(guān)心旁人家事?” 方才談得頗為交心,對方順著話問了這么一句,吉南弦也未覺有異:“我當(dāng)日未來得及細(xì)細(xì)思索,加之當(dāng)日阿衡她嫂嫂生產(chǎn),一來二去,我便將此事給忘了……但眼下這么一想,阿衡又道太子妃待她多有照拂,可見特殊……該不是想cao心阿衡的親事吧?” 衡玉眉心微跳——這般一說,倒是有些可能? “且問得這般細(xì)致,只怕是已有人選了……”吉南弦思忖片刻,忽而道:“對了,我聽聞太子妃母家的胞弟,家中行六的那位郎君,近來正準(zhǔn)備議親,莫不是——” “?”蕭牧忽有種禍從天降之感。 吉南弦笑望著衡玉:“金家六郎君,應(yīng)是與你年紀(jì)相仿,說來你該是見過的,倒是一表人才,更難得的是,已有舉人功名在身,只待三年后春闈,遠(yuǎn)非那些紈绔子弟可比!” 不知是不是坐得久了的緣故,蕭牧漸覺有些不大能坐得住了。 “阿兄怕是想多了?!焙庥穹吹蛊届o下來:“你也說了,那金家六郎哪里都好,且又是太子妃胞弟——這怎么看,與我這個名聲狼藉之人,也算不得般配吧?如此高攀,豈非妄想?” 蕭牧略一皺眉,不贊同地看向她:“誰說的?” 吉南弦看他一眼,露出英雄所見略同之色:“侯爺也覺得未必就不般配?” 蕭牧:“……?!” 那倒不是! 不般配肯定是不般配的! 但絕非是她高攀—— “我只是……不贊同她如此自輕?!笔捘恋降资沁x擇了解釋清楚。 “是吧。”吉南弦面上的英雄所見略同之色愈發(fā)濃烈了,看向衡玉:“侯爺也認(rèn)為你不宜如此自輕,所謂聲名狼藉,不過是膚淺之人的愚見罷了,你才貌雙全,如今又為嘉儀郡主之師,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消除世人眼中偏見。再者說了,議親之事講究兩姓之好,若太子妃與金家當(dāng)真看得著你的好,外人的看法又有何干系?” 衡玉勉強笑了笑。 吉南弦又看向蕭牧:“蕭侯爺認(rèn)為呢?” 蕭牧:“……” 累了。 他看向衡玉:“我認(rèn)為,更須看重令妹自身的想法。” 與他四目相視間,衡玉似乎開始認(rèn)真考量起來,緩聲說道:“雖說未必就是金家六郎,但若果真有合適之人,我會認(rèn)真考慮的?!?/br> 蕭牧不由愣住。 吉南弦欣慰道:“這才對嘛,感情之事自是不宜勉強,但也不宜看都不看一眼,便全盤否定,萬一錯失了大好姻緣,豈不抱憾終生?” 衡玉恰到好處地彎起嘴角,垂眸點頭:“阿兄所言在理。” 蕭牧見狀移開視線,放在茶幾上的手指胡亂慢叩了兩下。 吉南弦也未有再急著深談這個話題,心情頗好地讓人又加了些茶點果子,邀蕭牧嘗一嘗:“它家的果子,也算是京師一絕了?!?/br> 盛情難卻,蕭牧依言嘗了嘗,但并沒能吃出什么味道來。 眼看在此處坐的時辰委實不短了,吉南弦便提議道:“若無其他事,我與阿衡先走,侯爺可再坐一坐?!?/br> 蕭牧看衡玉一眼,點了頭。 吉南弦便起身施禮。 蕭牧起身離座,送了兩步。 近隨將門推開,吉南弦先走了出去。 慢后了兩步的衡玉駐足,看向欲言又止的蕭牧,低聲問:“侯爺還有事?” “你當(dāng)真……有意議親了?”蕭牧神情頗不自在,眼底卻盡是認(rèn)真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