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葉娜眼前一亮，她還來不及開口說話，緊接著便感覺到身子一輕，封鳴已經(jīng)摟住她的腰肢，帶她跳出了窗外。

    南宮雅懿知道火勢已經(jīng)無法阻止，他看見封鳴跳窗，緊跟著便追出了出去。

    從塔上朝下看，山下的燈會好像還沒有散去，人們很快就會注意到這山上的火光。底下黑壓壓的人群拿著弓箭，眼看塔上跳出一個人影，就要準備朝著空中拉弓放箭。但隨即看清了他懷中的女子是誰，一時間又猶豫起來。

    封鳴冷笑一聲，他感覺到懷里的女人顫抖得厲害，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但是緊接著她倚靠著的男人伸手掰開了她抓住自己的手，阿葉娜臉色蒼白地看著他：“你……”

    “再見了阿葉娜，”男子像是這世間最溫柔的情人那樣同她告別，“愿你早日回到你的故土?！?/br>
    因為恐懼，阿葉娜的腦子里甚至不能立即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但她很快便感覺到摟在她腰間的手臂松了開來，身子一瞬間朝著地面快速下墜。女子的驚呼聲響徹云霄，但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以這種方式死去的時候，忽然有人在半空中接住了她——

    夜風吹得男子衣袍獵獵作響，幾乎裹住了她的身體。南宮雅懿落地的那一瞬間，目光緊緊隨著頭頂?shù)牧硪坏郎碛巴?，只見封鳴趁著南宮雅懿接住女子的空隙，瞬間朝著山林飛身而去，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漆黑一片的山林中。

    頂樓的火勢蔓延得很快，四周木質(zhì)的地板已經(jīng)開始發(fā)出哀鳴，房梁也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傾塌。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可這屋里還有三個人沒有離開。

    聞玉緊緊握著衛(wèi)嘉玉的手，將他拉到窗邊：“快！”她抓得過于用力了，在大火里，甚至叫他產(chǎn)生了她手上的溫度要比四周的火焰還要灼熱的錯覺。

    衛(wèi)嘉玉用衣袖捂住口鼻，在跳出窗前，下意識看了眼身后。雪信背對著他們，他穿著一身雪白的袈裟，緊緊握著手中的佛珠，仿佛置身于熊熊業(yè)火之中。

    聞玉順著他的目光，也停下了腳步。她深深地看了火海中的僧人最后一眼，仿佛看見了她第一次到寺中，見到他的情景。僧人站在堂外的花木前正在修剪枝葉，有草蟲順著掉落的葉片落在他的手臂上。身穿袈裟的住持望著落在手上的這一小小生靈，彎下腰將它放歸于花草間。

    聞玉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見他直起身終于注意到了雪云，目光瞬間亮了起來，露出一個春風和煦的笑容：“師兄，你回來了?！?/br>
    她收起了眼底最后那一絲復(fù)雜的神色，決絕地抓住了身旁男子的手，率先跳上窗臺，拉著他頭也不回地跳下了高塔。

    雪信站在火中，如同這世上終于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除了塔上的風聲與大火燃燒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繅Φ臅艿顾诘?，幾本還未叫火燒著的佛經(jīng)從架子上滾落下來。

    他彎腰撿起佛經(jīng)，拂去了上面掉落的火星。那佛經(jīng)的封面已經(jīng)叫火燒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內(nèi)容——一片空白。這滿架的經(jīng)書竟是一字未寫，全是空白書冊。

    他還記得二十年前雪月師兄從海上回來的樣子。

    那一日，雪月回城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蘇州城，全城的百姓都跑去碼頭迎接這位高僧回寺。他跟在師父身后，滿心歡喜地隨著人潮去迎接久別的師兄。他看見船只漸漸出現(xiàn)在視線內(nèi)，終于能看見船帆時，岸上爆發(fā)出一陣陣如雷的歡呼聲。

    雪月的身影出現(xiàn)在船頭，他身披袈裟，手持錫杖，朝陽在他身后冉冉東升，映在水面上如同佛光普照。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當他踩著踏板踩到岸上時，所有百姓接二連三地朝他跪拜，毫無疑問，那一瞬間，在所有人心里，他幾乎就是佛子轉(zhuǎn)世，前來普度眾生。

    雪信懵懵懂懂地站在人群里，后知后覺地才意識到這四周只有師父師兄他們還站在原地。他茫然地回頭看著匍匐在地上的人群，幾乎也要下意識跟著跪拜。

    但是雪月走到他身旁，拉住了他的手。雪月模樣俊美，未出海前就有許多人專程來到寺中聽他講經(jīng)，夸贊他有皎月之姿，天人之慧。一別經(jīng)年，他從海上回來，風姿一如往昔。

    那天，師兄牽著他的手走過城中長長的街道，路的兩邊都是前來迎接他們的百姓，幾乎萬人空巷。那是無妄寺聲名達到頂峰的一天，源源不斷的香客來到寺中朝拜，源源不斷的僧侶來到寺中拜會。人們眾口相傳，無妄寺儼然已成為了江南的小西天。

    但雪月回來之后，并沒有花費時間在接待來客上，他一回來就立即投入了經(jīng)書的翻譯工作中，就連雪信都很難在寺中見他幾回。但是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忽然離開無妄寺，不知去了何處。那段時間寺里生出許多傳言，有人說朝廷聽說了雪月帶回經(jīng)書的消息，要請他去長安的大寺做住持；也有人說雪月前些日子與塵一法師發(fā)生了爭執(zhí)，法師似乎將他痛斥一頓，他才負氣離開……總之傳言紛紛，都是有關(guān)他要離開無妄寺的事情。

    雪信怎么都不肯信，但心中有總是不免生出幾分不安。但好在，雪月很快又回到了寺中。他回來后一如往昔，如同只是出了個遠門，先前的傳言不攻自破。雪信也重新高興起來，寺里要將雪月帶回的經(jīng)書放進護文塔里，聽說到時還要舉辦佛會，因為師兄說要叫天下人都能來參讀這些經(jīng)書。

    “可是這天下只有你看得懂經(jīng)書上的文字，也只有你能領(lǐng)悟經(jīng)書中的佛法?。俊毖┬怕犝f這件事后曾這么問過他。那時，雪月回答他：“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來參透這經(jīng)書中的奧義的。”

    “可別人翻譯的，便不能算是寺里的功勞了。”

    “我取經(jīng)書本就為了弘揚佛法，是不是我所翻譯，是不是寺里的功勞又有什么要緊呢？”

    雪信沒有反駁，但他心里覺得，這是要緊的。

    到了佛會那天，他跟著師兄上了護文塔塔頂，在天燈上端端正正寫下了“闔寺安康，香火不息”八個字。

    師兄會寫什么呢？放燈的時候，他忍不住悄悄地看了眼身旁男子手上的燈。

    夜風吹著明滅不定的紙燈升上夜空，雪月久久仰頭目送著天燈飛上夜空，飛向夜空中不知盡頭的天際，目光中有著化不開的溫柔。若是有人像雪信一樣看見他此刻的神情，必然震驚于這個被人譽為佛子的年輕僧人，竟有一瞬間這樣像一個世間的尋常男子。

    雪信怔怔地注視著他的側(cè)臉，直到雪月終于回過神低下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怎么了？”這時他又恢復(fù)成了那個熟悉的在蓮花座上講經(jīng)的清冷僧侶。

    “沒什么……”少年撇開頭，回避了他的目光。他茫然地注視著夜空中升起的千百盞紙燈，已經(jīng)分辨不出方才他們放上去的那兩盞去了哪里，如同剛才在紙燈上看見的那幾個字也只是他的一場幻覺。

    月光照在天燈上，映亮了千百盞浮燈上那最不起眼的一盞，上面寫著：“小女聞玉，無憂無懼?！?/br>
    第39章 錯金山莊

    無妄寺的這一場大火整整燒了一夜, 直到天亮，火勢才被撲滅。

    住在無妄寺附近的百姓，在通天的火光里, 親眼見到了東山上的護文塔在大火中轟然坍塌。許多人大清早走出家門，一抬頭就看見山上已經(jīng)倒下大半的高塔和塔中端坐于廢墟間的大佛像。

    初升的旭日從山間漏出金光, 照在佛像身后。大佛全身已叫大火燒得焦黑, 但在朝陽的映射下, 大佛結(jié)跏趺坐, 兩指相捻，結(jié)說法印。佛像面露慈悲, 垂目靜觀, 叫人心生無限安寧。

    傳聞當初鑄造這尊大佛的工匠, 在繪制圖紙時, 悄悄參照了幾分雪月的模樣。時隔二十年，人們似乎又一次看見了昔年那個溫和俊秀的僧人, 坐在講經(jīng)壇上同世人講經(jīng)的場景。

    五年一次的千佛燈會，還未開始便已潦草收場。

    聽說昨晚縱火的真兇乃是血鬼泣封鳴, 他潛入寺中先后刺殺雪云雪心兩位大師，火燒護心堂, 之后又重傷百丈院嚴興、葛旭兩位大人, 混入琉鑠國使團潛入護文塔，搶走了塔中雪月的遺物之后, 一把火燒了護文塔, 雪信住持不幸困于大火之中圓寂。

    一場風波過后, 百丈院這邊嚴興與葛旭重傷, 只剩下祁元青一個人應(yīng)對, 實在忙不過來, 因此南宮雅懿不得不在寺里多留了幾日，幫忙處理剩下的事情。

    聞玉洗脫了嫌疑，在寺中如今已是自由身，出入都無人阻攔。無妄寺遭此大難，寺里元氣大傷，這幾日閉門謝客，因此走在山道上，只有她獨自一人，顯得格外清凈。

    身后傳來馬車聲，一輛低調(diào)樸素的馬車經(jīng)過她身旁，又突然停了下來。聞玉一抬頭便瞧見南宮雅懿掀開了車簾，瞧她獨自一人走在路上，主動同她打了個招呼：“姑娘是要去哪兒？”

    “去一趟醫(yī)館，”聞玉見這車上只有他一個人，身旁也沒有跟著其他隨從，也有些意外，“莊主又要去哪兒？”

    南宮雅懿道：“正要準備回莊，不如順道送姑娘一程?！?/br>
    能搭個便車自然是好，不過等上了車，聞玉隨口問道：“你怎么一個人回去？”

    南宮雅懿回答：“易文他們下午就來了，我想早點回去?！?/br>
    聞玉沒想到他竟是打算偷偷溜走，二人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南宮雅懿清咳一聲：“其實也不剩什么事情，過幾天寺里要替雪信住持辦一場喪事，再之后明洛寺要到寺里將經(jīng)書帶走。這些都是要與人打交道的活，易文做得比我好?！?/br>
    “什么經(jīng)書？”

    南宮雅懿這才意識到她并不知道這件事情：“雪信住持一早就將雪月大師帶回的經(jīng)書都存放在了護文塔底下，護文塔雖被燒毀，但是塔底的經(jīng)書都還安然無恙?！?/br>
    聞玉一愣：“那塔頂放的又是什么？”

    “是無妄寺這幾年翻譯出來的經(jīng)書?！?/br>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叫那個明洛寺帶走？”

    南宮雅懿沉默片刻：“因為十年前的一個約定?！?/br>
    十幾年前，雪月第二次出海，不久之后塵一法師也就圓寂了，留下了這一批尚未翻譯好的經(jīng)書。雪信接過住持之位時年紀尚輕，還沒等處理完塵一法師的后事，便有許多人借著吊唁的名義前來，問起翻譯經(jīng)書的問題。許多人認為，沒了雪月與塵一法師，無妄寺沒有能力再派人翻譯經(jīng)書，與其叫經(jīng)書封存在塔內(nèi)，不如交給其他大寺，以免辜負雪月取回經(jīng)書的苦心。但是對當時的無妄寺來說，如果失去這批經(jīng)書，就相當于失去了最后的榮光。若最后當真由其他寺院翻譯出這批經(jīng)文，若干年后不要說無妄寺，或許就連雪月取回經(jīng)書的功德都會被人們所遺忘。因此，雪信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的拒絕引起了佛門很大的爭議，有人說他貪圖名利，也有人說他自私自利……于是多方商討之下，雪信在一次佛會中當眾承諾，會在二十年內(nèi)將這批經(jīng)書翻譯出來，若是到時候拿不出譯本，則證明無妄寺確實沒有翻譯經(jīng)文的本事，到時就將這批經(jīng)書請出護文塔，請有能之士接手。

    起先眾人并不同意，但是這批經(jīng)書到底是由雪月取回，若是塵一法師一死，其他人就硬要取走經(jīng)書，未免有硬搶的嫌疑，因此最后雙方各退一步，五年內(nèi)只要無妄寺能拿出兩部翻譯得法的經(jīng)文，他們就同意給無妄寺時間。

    無妄寺在五年后的千佛燈會上果然當著眾人的面，從護文塔內(nèi)請出了兩部經(jīng)書，這兩部經(jīng)書不但翻譯得極為準確，而且極為精妙，叫每一個看過的人都無話可說。

    但是這在當時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直到現(xiàn)在也依然有很多人認為那一次無妄寺拿出的經(jīng)書，是雪月在第二次出海前翻譯的。但無論如何，雪信堅持這是五年內(nèi)，寺里弟子們依照雪月臨走前留下的教導(dǎo)翻譯出來的經(jīng)文。各大寺院的僧侶們無話可說，只好答應(yīng)將這批經(jīng)書繼續(xù)留在無妄寺，直到十年后的千佛燈會，無妄寺會請出所有經(jīng)書及譯文，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這次的千佛燈會，就是十年之期。昨晚，雪信應(yīng)當?shù)撬埥?jīng)，完成約定。但是如今護文塔已毀，連同里面經(jīng)書的譯文都已經(jīng)付之一炬了?！?/br>
    聞玉沉默良久，忽然道：“真的有這批經(jīng)書譯文存在嗎？”

    南宮雅懿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沒有人見過那批譯文，但是沒有人能夠在這場大火之后當眾質(zhì)疑這批譯文的存在?；鹗欠怿Q放的，要不是雪信，或許連塔底的經(jīng)書都會在這場大火里焚燒殆盡，甚至就連他都死在了這場大火里。

    他用自己的死與護文塔的倒塌，給這批經(jīng)書永遠的打上了屬于無妄寺的烙印。這近百部經(jīng)書，由無妄寺雪月和尚歷盡千辛萬苦從海上帶回，經(jīng)過寺中眾弟子近二十年的時間翻譯，最后不幸在火中全部焚毀。全寺上下拼死保住真經(jīng)，最后交于別寺再譯。

    不光是佛門弟子，尋常百姓也會對這樣曲折坎坷的經(jīng)歷嘖嘖稱道，從某種角度來說，雪信在這場大火中，已完成了他畢生的野心。

    兩人對坐在車廂里好一陣沒有說話。

    馬車轉(zhuǎn)眼已經(jīng)出了山門，到了熱鬧的街市上，聞玉跳下馬車同南宮雅懿道謝。南宮雅懿隔著車窗不以為然地一抬手，目光落在她的衣袖里，一眼瞥見了她袖間青色的短刀，忽然間問道：“這把刀叫什么？”

    聞玉下意識摸了摸袖子，回答道：“草木青?！?/br>
    南宮雅懿輕輕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像是有些滿意：“這名字是誰取的？”

    “我爹。”她說起這個忽然想起來，“你認得聞道，你是不是也認得我爹？”

    南宮雅懿點頭，聞玉眼前一亮：“你是怎么認識他的？”

    “我跟他打了個賭，然后輸了。”南宮雅懿看了眼她的袖口，“這把刀就是我輸給他的?！?/br>
    “你說這把草木青原本是你的？”

    “這是我打的第一把刀?！蹦蠈m雅懿回憶起那天的情景，忍不住輕輕笑了一笑，“輸給他的時候，我很不服氣。他說他的小女兒正好缺一把輕便的短刀，我以為他是故意折辱我，但他告訴我說，他女兒習武天賦很高，多年后我若是碰見她，說不定會慶幸今日將這把刀輸給了他?！?/br>
    聞玉一愣。

    南宮雅懿看著她：“希望下一回見面時，你能向我證明他當初說的話是對的。”

    ·

    到懷安堂門口時，聞玉發(fā)現(xiàn)里頭已有人在了。

    這會兒正是午飯的時候，懷安堂不接待病人。四處安靜，隔著一面矮墻，里頭傳來說話聲：“……雪云大師帶來的那兩顆解藥里頭其他藥材都不算稀奇，但有一味名叫‘月魄草’。我這幾天翻了許多醫(yī)術(shù)典籍，最后總算查到了一些有關(guān)的記載，據(jù)書中所說月魄草月滿而開，花色白而小，入藥后能通奇經(jīng)八脈，充盈內(nèi)海，是治療內(nèi)傷的良藥。許多習武之人欲尋而不得，聽說有人曾從海上帶回過這種藥草，卻不知究竟在何處才有。

    “因為少了這一味‘月魄草’，所以這解藥也難以制成。我只好將其換成了其他調(diào)理內(nèi)傷的草藥，每十日服下一顆，應(yīng)當也能暫時壓制思鄉(xiāng)的毒性。要想解毒，或可請山中的師父幫忙，或許他們能找到解毒之法?！?/br>
    院子里安靜片刻，才有個熟悉的男子聲音響起：“此番辛苦師妹了?！?/br>
    “醫(yī)者分內(nèi)之事罷了?！苯康穆曇艨嚲o，略顯局促。

    院子里又有許久沒有聲音，衛(wèi)嘉玉像是正想著她方才的那番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姜蘅抬眼看著他顯然有些走神的側(cè)臉，忽然問道：“師兄和聞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衛(wèi)嘉玉聽見這話才回過神來，轉(zhuǎn)頭去看身旁的人，見她又已經(jīng)低下了頭，神情冷淡，像是隨口一問，但捏著藥杵的手卻有些用力，掩飾道：“師兄今日獨自前來……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自從千佛燈會那天，衛(wèi)嘉玉聯(lián)合南宮仰將她騙到了外頭，自己卻悄悄回到寺里這件事情叫她識破之后。南宮仰事后同聞玉道了歉，聞玉很是痛快地便接受了他的道歉，叫南宮仰簡直受寵若驚。但對衛(wèi)嘉玉，從那天拉著他從塔上跳下來之后，便有好幾天沒和他說過話了。

    “她這幾日確實在同我生氣?！毙l(wèi)嘉玉微微一頓，才回答道。

    姜蘅一愣，她好像從沒想過這世上有人會和衛(wèi)嘉玉生氣。衛(wèi)嘉玉這個人對誰都是一副生疏又溫和的樣子，同這樣的人生氣，任誰都會覺得是自己無理取鬧似的：“為什么？”

    “她需要一點時間來想清楚一些事情?！?/br>
    “想清楚什么？”

    衛(wèi)嘉玉垂著眼，忽而輕輕笑了起來：“大概是……還要不要我這個撿來的哥哥吧。”他那笑聲低低的，像是一把小鉤子，蹲在院子外的姑娘不知為何臉熱了起來，“咔嚓”一聲不小心折斷了手里隨手撿來的小木枝。

    第40章 金陵

    姜蘅在九宗學醫(yī)時, 就聽過這位衛(wèi)師兄的名字，但與他從來沒有什么交集。

    九宗拜師前三年，新弟子都要先去各宗聽課, 但長老們是不會給剛?cè)腴T的新弟子講學的，通常都由各宗師兄代勞。衛(wèi)嘉玉是文淵首席, 授課最多。那時候山上大半弟子都曾聽他講學, 他幾乎算是山上的半個老師。

    姜蘅剛?cè)肷綍r也曾聽過他的課, 但那時一屋子五六十人, 離得太遠并沒有機會與他說過話。直到她拜入藥宗，那時她已在煙波峰, 與許多同門不同, 她拜入藥宗之后, 卻對世間各類奇毒產(chǎn)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 整日里待在書閣，更是叫許多同門覺得她為人古怪。加之她自小長相普通, 性情孤僻，不善與人交, 因此有些自卑，山上幾年, 她都沒有交到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