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懷璧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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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從來讀不懂人心的女子,在他轉(zhuǎn)開目光的那一瞬間,卻好像第一次讀懂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 于是,那之后她再沒有辯駁一句,只沉默著脫下了南宮家服,便轉(zhuǎn)身離開了錯金山莊。 那之后五年,他雖然動過去找她回來的心思,卻始終沒有勇氣真正去見她一次。 今日所有人都在議論,紀(jì)瑛或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但只有他不相信。紀(jì)瑛死了,盡管他沒有見到她的尸骨,可她應(yīng)當(dāng)確實如封鳴說的那樣客死他鄉(xiāng),否則她要是當(dāng)真還活著,為何不先找上他,明明是他害得她心灰意冷,遠(yuǎn)走他鄉(xiāng),最后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了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 下山時,聞玉沉默了一路,忽然問道:“你覺得紀(jì)瑛當(dāng)真還活著嗎?” “我不知道?!毙l(wèi)嘉玉回答道,“但我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能給你這個答案。” 第92章 蘭澤舊事 忘情湖在錯金山莊北邊的山腳下, 湖中央有一座小島。島上僅一座竹舍大小,憑輕功絕無法踩著湖面飛到島上,需得坐船前往。 春日里, 湖面碧波蕩漾,湖四周靠近岸邊的水色泛紅, 水底種滿了赤水花, 此花細(xì)長如水草, 葉片呈細(xì)齒狀, 葉上帶毒,若是叫它纏住割開了皮rou, 沒有解藥, 不出一刻便要殞命。要想離島, 也只有坐船到渡口這一條路。 送人上島的小船只能坐一個人, 聞玉取了令牌交給侍衛(wèi),坐船行了一刻, 終于順利到了湖心島上。 島上一座清凈的竹舍,外頭一方小院, 院門虛掩著。她站在籬笆墻外,躊躇片刻才推開門朝院子里走去。 院中的大樹下坐著一個人在躺椅上小憩, 聽見動靜睜開眼, 見到是她,露出幾分意外。 這好像還是聞玉頭一回在白天見到他的真容, 先前在沂山他偽裝成一個瘋癲戲子的模樣, 白粉抹面姿態(tài)輕浮但也看得出一副好相貌。如今卸去一身偽裝, 日頭下, 男子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 眼皮掐出幾道淺淺的褶痕, 抬眼看人的時候,總像是含著幾縷笑意,難怪琉爍來的圣女都要被他所迷惑。 “是你?”封鳴從椅子上坐起來,一手支頤,似笑非笑地瞧著她,“沒想到你還活著,是南宮雅懿讓你來的?” 他看上去和聞玉想象中完全不同,這竹舍干凈整潔,小院光線充足,環(huán)境清幽。里頭的人形貌如常,身上也沒有用過刑的痕跡,更沒有佩戴刑具,除去較上一回相見時更顯清瘦之外,幾乎要叫人以為錯金山莊是請他來這兒做了個客。 聞玉開門見山道:“我有許多事情想要問你?!?/br> “你如今想到有許多事情要問我了?”封鳴奚落道,“當(dāng)初在無妄寺,我問你要不要跟我一塊走的時候,你是怎么說的?” 聞玉一板一眼地回答他:“你那時只是想誆我放你走?!?/br> 封鳴懶懶道:“你這會兒不怕我誆你了?” 聞玉不理會他的譏諷:“你要是能帶我去蘭澤,我可以帶你從這兒出去。” 竹椅上的人像是聽見什么笑話似的,從唇齒間泄出一聲嗤笑:“你要怎么把我從這兒帶出去?” 聞玉道:“若我贏了試劍大會的比試,就能把你從這兒帶出去?!?/br> 聽她口吻不似說笑,封鳴頓了一頓,終于正眼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大的口氣。” 不過說完這話,他到底還是慢悠悠理了下衣擺,施恩似的開口道:“你想去蘭澤?” 聞玉點點頭。 封鳴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間笑了起來。他站起來,從樹下走到竹舍的臺階上,進(jìn)門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最后一次勸道:“你現(xiàn)在回頭,轉(zhuǎn)身回沂山去,就能有個太太平平的下半輩子。你體內(nèi)的毒解不了,但也不會讓你丟了性命,夠你活到七老八十,壽終就寢。” 聞玉神情未變,站在階下問道:“我平平安安的下半輩子里還能見到我爹嗎?” 封鳴頓了一頓:“你去了也不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罷了。” 聞玉沉默一瞬,回答道:“但我不去,從今往后只要閉上眼,就會想起他在這世上的某個地方等著我去找他。” 封鳴低頭審視著她,她還很年輕,因此還有一雙在陽光下依舊熠熠生輝,不懼生死的眼睛。 于是他轉(zhuǎn)過身又重新走進(jìn)屋里,一邊問道:“會煮茶嗎?” 站在院中的聞玉一愣,過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跟了進(jìn)去。 封鳴講了一個和蘭澤有關(guān)的故事,這個故事的前半段聞玉已經(jīng)在衛(wèi)嘉玉處得知了。被一群江湖騙子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武林人士,出海遇見了一對年輕男女,二人上岸之后又很快趁眾人不注意不告而別。 這兩人確實來自蘭澤,而蘭澤也并非與世不通之地。島上的人時常會來岸上行走,偽裝成當(dāng)?shù)厝说臉幼优c漁民做些交易。這次二人出海之后,男子起了玩心,事情結(jié)束并沒有立即回到海上,而是帶著師妹在中原游歷了一段時日。 這段時間里,他們?nèi)チ嗽S多地方,結(jié)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冬天快要到來的時候,他們終于坐船準(zhǔn)備回到海上。 他們所乘坐的是一艘走商的貨船,船主人是個年輕美麗的姑娘。 船在江上走了幾個月,越往東走,女子察覺到她的師兄越是沉默。有一回,她半夜見他獨自躺在船艙上喝酒,見了她以后就瞧著頭頂?shù)脑铝粒χ鴨査骸鞍⑹?,他們說月是故鄉(xiāng)明,可是為什么我躺在這里看月亮,卻覺得此時的月亮要比蘭澤的更亮更圓一些?” 女子跟著抬頭看向夜空,月亮就高高的懸掛在山頭上,跟著他們一起順著江水,行過兩岸重重青山。她并不覺得那月亮比蘭澤的更亮一些,于是只好回答說:“他們說吾心安處是吾鄉(xiāng),你的心不在那兒,所以看著月亮也并不叫你憶起舊鄉(xiāng)。” 男子聽見這話,笑了一聲:“我的故鄉(xiāng)若是不那兒,我如今又是要去哪兒呢?”他話語間雖含著笑,但分明笑意寂寥。 女子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于是沉默地坐在一旁,陪他一塊看著頭頂?shù)脑铝痢?/br> 這時底下的甲板上傳來走動聲,有一道冷冽的聲音從下面?zhèn)鱽恚骸澳銈冊谀莾焊墒裁???/br> 坐在船艙上的男子探出頭朝底下看,見了甲板上的人,露出個一貫沒正形的笑來:“這可怎么好?偷了五姑娘船上的酒,這下人贓并獲了。” 站在底下的紅衣女子皺起了眉頭:“下來,準(zhǔn)備拉帆了,你打算掉進(jìn)江里喂魚嗎?” 男子聽見這聲,一掃先前的陰霾,口中應(yīng)了一聲,立即翻身從船艙上跳下去,幾步便追上了前頭的紅衣女子,彎著眉眼不知說了什么。站在他身邊的姑娘雖依舊冷著一張臉,但到底也沒將他從身旁趕走,反倒還放慢了腳步等了他片刻,才往船尾走去。 月亮跟著船順江而下,繞過無數(shù)青山,始終掛在頭頂?shù)奶炜丈?。故鄉(xiāng)不必尋找,月亮跟著故鄉(xiāng)。 那一刻,她就知道,師兄不會再跟她一塊回去了。 于是半個月后,只有卞海一個人出現(xiàn)在云落崖下時,她竟未感到絲毫意外。 出海前,卞海問她:“姑娘可要在這兒再等上一等?” 女子回頭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大青山,搖了搖頭:“走吧,他不會來了?!?/br> 蘭澤雖然并非與世不通之地,但也明令禁止山中人與外人結(jié)親。何況男子本就是蘭澤山山主的愛徒,他這樣做與叛出師門無異。山中知道此事必定會派人前去追捕,到時候不但他性命不保,就連那位姑娘恐怕也要跟著受到牽連。 于是女子獨自一人回到蘭澤之后,同山中如實稟明了此次出海發(fā)生的事情,只隱瞞了云落崖上發(fā)生的事。她告訴山主因為武林中人一心想要尋找蘭澤山的下落,所以將二人圍堵在云落崖。師兄掩護(hù)她跳下懸崖,最后她雖僥幸活了下來,但是他卻死在了云落崖下。 山主聽完她的話,許久沒有出聲:“你方才說的可有一句騙我?” 女子俯身叩拜,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面一字一句道:“弟子不敢欺瞞,若有半句謊話,就叫山神降下責(zé)罰,絕無半句怨言?!?/br> 因為她這句話,山主沒有繼續(xù)追查。何況海上已是冬季,蘭澤周圍每到冬天大霧彌漫,隔斷了與岸上的聯(lián)系,就是想要派人出海尋找,也要等到開春。 次年春天,女子自請入神殿成為山中神女。歷代神女都是十幾歲的妙齡女子,她們選擇在韶華之年走進(jìn)神殿,就代表著從今往后與人世斷絕了關(guān)系,將身心奉獻(xiàn)給山神,直到老死山中。 “后來呢?”聞玉追問道。 “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故事講到尾聲,戛然而止。坐在桌旁的男子看了眼桌上已經(jīng)冷卻的茶水,背過身走到窗邊:“好了,今日已說得夠多的了?!?/br> 聞玉不滿地皺著眉頭,大約以為他是故意吊自己胃口。但微風(fēng)拂過竹林,發(fā)出“沙沙”的輕響,竹舍十分安靜。窗邊的背影看上去顯得蕭瑟,似乎已經(jīng)疲憊極了,只是將這個未說完的故事訴諸于口說給第二個人聽,仿佛就已經(jīng)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 聞玉于是又問了最后一個問題:“那個進(jìn)了神殿的女人是誰?” 封鳴緩緩睜開眼睛,他轉(zhuǎn)過身看著站在門邊的年輕女子,那一刻聞玉卻覺得他并不是在看著自己,而是想要透過她看見另一個人:“她是你娘?!?/br> · 聞玉對母親這個形象有過很多想象,她小時候?qū)@個人很是好奇過,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份好奇終于逐漸淡漠了下去,她像是默默接受了自己生來就沒有母親這件事情。 但今天封鳴和她說起那個叫做“阿蕪”的女人時,她有一刻忽然間想起了衛(wèi)嘉玉。他七歲之前曾有過父親,但后來又失去了。所以那之后即使已經(jīng)過了二十年,來到沂山的那間小院時,他恍惚又仍是那個七歲那年被拋下的男孩。 聞玉過去從不覺得沒有母親是一件如何了不得的事情,但今天她忽然知道了自己曾經(jīng)有過母親,這叫她很難不去想,她母親既然當(dāng)初生下了她,那么又為什么拋下了她,是因為她這個女兒實在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孩子,還是因為她有哪里做得不夠好的? 衛(wèi)嘉玉在湖邊聽她說完了封鳴講的那些事情之后,聽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那時候?qū)δ阏f他當(dāng)?shù)€是很像樣的,實在很不對?!甭動褡诤叺牟莸厣?,手中撥弄著草葉,輕聲道,“光是他曾拋下了你這一點,他這個爹當(dāng)?shù)镁秃懿幌駱印!?/br> 衛(wèi)嘉玉微微翹起唇角笑了起來,那些問題曾經(jīng)困擾過他,但如今對他而言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對聞玉說:“我過去也曾想過是不是我不夠好,才會叫他拋下我獨自走了二十年,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這樣想了。” 聞玉仰起頭看他,無聲地虛心向他求教。 衛(wèi)嘉玉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我要是不好,你怎么會認(rèn)我這個哥哥?” 聞玉一愣,過了片刻才意識到他在說笑,于是也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煞有介事道:“不錯,我要是不好,也不能叫你認(rèn)我這個meimei。” 她隨手拾起手邊的石頭扔進(jìn)水里,又想起了在九宗時他說過的話,他那樣說,果然還是因為兄妹吧。聞玉這樣想著,一邊暗自慶幸先前沒有冒然問他這話的意思,一邊又生出些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失落。 衛(wèi)嘉玉低頭見她倒映在湖中的影子,不知為何忽然又顯出幾分郁郁之色來,心中一動。隨著石子“撲通”一聲掉進(jìn)湖里,打碎了湖面上的倒影,聞玉正心不在焉,忽而聽頭頂那人冷不丁問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聽見了我說的話?” 他沒說是哪天晚上,也沒說是哪一句話,明明是個問句,但說出來的語氣又有八分的肯定。 聞玉手中正要扔出去的石子舉在半空中就這么停住了。湖面上剛剛泛起的漣漪已經(jīng)退去,湖面水平如鏡,映出湖邊一站一坐一雙男女。身旁人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湖面上,湖中的男子目光一錯不錯地注視著她,叫她無處可躲。 從她這反應(yīng),衛(wèi)嘉玉已經(jīng)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男子負(fù)手站在她身旁,也看著湖水中女子的倒影:“你不想知道,我那句話的意思嗎?” 第93章 月下問情 聞玉第二日參加比試的時候, 顯然心情不佳。 抽到跟她比試的也是個頭一回來參加試劍大會的年輕弟子,一上試臺就認(rèn)出她是前幾天剛折了方掠長劍的那個姑娘,心里立即已經(jīng)怯了三分, 等當(dāng)真比試起來,沒走過五十招, 便立即舉劍認(rèn)輸。 聞玉從試臺上下來時, 見幽幽欲言又止地瞧著自己, 于是略略一抬眼皮問道:“怎么了?” “你跟人家有仇嗎?”幽幽納悶道, “都快把人打哭了?!?/br> 事實上,從昨天開始聞玉心里都憋著一口氣, 至于這口氣是什么時候郁結(jié)起來的, 大約要算是衛(wèi)嘉玉開口問她想不想知道他那晚話里的意思以后。 聞玉恍惚有種玩了一輩子的刀, 結(jié)果叫紙割了手的錯覺。 聞朔曾說她是個好獵手, 因為她敏銳、耐心、擅長抓住時機(jī)進(jìn)攻,但是這會兒, 她覺得自己迷迷糊糊像是掉進(jìn)了其他獵手的圈套里,而這個人還是一向不露鋒芒的衛(wèi)嘉玉。 聞玉有一瞬間提起了一顆心, 可他說完這句話,接著又說:“又或是等你什么時候想知道了, 也可以再來問我?!?/br> 他剛一步把她逼到懸崖邊, 亮出了些尾巴,又很快收了回去, 把選擇權(quán)交還給她, 整衣斂容退到一旁, 看上去依舊人畜無害, 最是溫良不過。 于是聞玉剛剛那點叫人逆毛摸了一手的警惕心, 便又一下偃旗息鼓。同時, 心里又有點不得勁,覺得差了那么一點兒什么,差了什么呢?大約是他摸亂了她一手的毛,這會兒雖說及時收了手,但居然沒給她順毛理平整,弄得她心里像是依舊豎著那幾根小刺尖,自己又沒法理順了那樣不太平。 都縉今日也順利贏下一場,三個人去試臺邊登記時,順道看了眼其他人的情況。結(jié)果走到放榜處,就見一群人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的議論。那上面的名字聞玉沒有一個認(rèn)得,并不知他們在詫異什么,倒是都縉輕輕“咦”了一聲:“玄凌子和青云派薛如朝都敗了嗎?” 一旁有人接話:“不單是他們兩個,風(fēng)雪樓許恕和歸心宗常鶴也在昨天失了手?!?/br> 這幾個按理說都是這回比試中許多人看好的高手,結(jié)果這才兩天竟然都接連掉出榜外,實在叫人難以置信。都縉奇怪道:“可是比試出了什么意外?” “好端端的能有什么意外?”人群中有人嗤笑一聲,“還不是自己心里有鬼?!?/br> 這里頭像是另有玄機(jī),聞玉幾人皆朝這說話人看去。都縉按捺著好奇,裝得一副很見過世面的模樣,盡量從容不迫地問道:“兄臺這話何意?” 那人也不避諱,張口答道:“近來錯金山莊死了不少人,傳言這些人的死都和紀(jì)瑛有關(guān),幾位想必也都聽說了吧?” 這事兒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如今沒幾個人不知道。都縉問道:“莫非這些人也和紀(jì)姑娘有關(guān)系?” 那人冷笑一聲:“這次試劍大會多少人沖著封鳴來的,我看就有多少人私下里找過紀(jì)瑛的麻煩。要我說當(dāng)年八大門派自己技不如人,走馬川這么多人也能叫封鳴跑了,最后跑錯金山莊討說法,推了個弱女子出來頂罪就挺不要臉。這會兒聽說紀(jì)瑛做了鬼來找人上門尋仇,倒是一個賽一個的心虛,夜里知道悄悄起來燒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