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鐘思渡無聲攥緊了拳,忽然冷聲道:“我是不會喜歡你的?!?/br> 鐘宴笙視線被帷帽遮擋著,天色又昏暗,看不太清路,正努力辨著路,乍然聽到這么一聲,怔了怔,點點腦袋:“好?!?/br> 說完,他反問:“那你喜歡侯府嗎?” 鐘思渡步子稍稍一停,沒有說是與否。 鐘宴笙偷偷瞄著他,看出了答案大概是偏向是的。 既然如此,那夢里話本中,侯府被真世子覆滅的命運(yùn),應(yīng)該是有改變了。 侯府上下都會好好的,云成也不會死。 他放心地抿嘴露出個笑:“那就好?!?/br> 便不再做聲。 ……就這樣? 鐘思渡眉心擰得愈緊:“你沒有其他想說的話?” 鐘宴笙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什么,想了會兒,嗓音溫溫軟軟的,落入耳中的調(diào)子十分舒適,每句話都很善解人意:“你不喜歡我,有你的理由,世上沒有人能逼你放下芥蒂接納我,我知道這一點就好了。你放心,我不會經(jīng)常在你眼前晃的。” 鐘思渡卻聽得愈發(fā)煩躁了。 他只聽出了一個意思。 鐘宴笙其實并不在乎,他對他是喜歡還是厭惡。 走了這么一段路,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春蕪院了,鐘宴笙還想繼續(xù)跟鐘思渡說說話,告訴他他準(zhǔn)備和淮安侯說清楚,早點讓鐘思渡認(rèn)祖歸宗,歸還身份。 話還沒出口,鐘思渡的步子陡然變大了許多,三兩步就將慢吞吞的鐘宴笙甩在了后面,不置一詞地離開了。 鐘宴笙傻了傻,略感委屈。 不喜歡他就算了,怎么連說句話也不樂意了。 算了,說出來大概也會被誤解,還是等淮安侯回來,早點去說清楚吧。 鐘宴笙轉(zhuǎn)向春蕪院,準(zhǔn)備先回房間,把自己臉上亂七八糟畫的東西洗掉,再換身干凈衣裳。 天色愈暗,超過了往日淮安侯回來的時辰。 鐘宴笙先去陪侯夫人用了晚飯,不知為何鐘思渡沒來,又去看望了云成,被怕傳染他的云成趕出來,無聊地回到屋里,托著腮左等右等的,等得呵欠連天了,才聽下面來報,淮安侯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還叫他去主院書房一趟。 鐘宴笙精神一振,立刻動身過去,到了淮安侯的書房,發(fā)現(xiàn)淮安侯面帶疲色,官服都還未換下,顯然是忙了一日,頭疼地揉著額角。 聽到他來了,抬頭看過來:“其他人退下?!?/br> 鐘宴笙看他似乎是頭疼,貼心地湊上去,給淮安侯揉了揉腦袋:“爹,您叫我過來有什么事嗎?” 揉了會兒,淮安侯擺擺手,嚴(yán)肅地看著他,似乎在考慮怎么開口。 上次父子倆這么嚴(yán)肅地在書房談話……是鐘宴笙勸誡淮安侯不要貪污。 他一陣心虛,眼神就飄了起來,隨即便聽到淮安侯問:“迢迢,你與定王認(rèn)識?” 鐘宴笙的毛差點炸了,好在今天一整日下來,他實在經(jīng)歷了太多,沒那么容易一驚一乍了,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不認(rèn)識呀,怎么了爹?” 好在淮安侯大概只是順口一問,沒覺得他會跟蕭弄認(rèn)識,眉宇深皺著,搖頭道:“沒什么,今日定王到大理寺配合審查,見了一面,我覺得他性情有些古怪。” 鐘宴笙心想,那您是見少了,定王殿下的脾氣,何止是有些古怪。 那是相當(dāng)詭譎莫測。 淮安侯沉思了會兒,望望旁邊烏發(fā)垂下,格外柔軟安靜的小兒子,沒有再繼續(xù)說蕭弄的怪異之處。 這孩子如此纖弱,無論如何都不該會與定王那等人物有牽扯。 “回去吧?!被窗埠畎聪滦牡讕捉z的怪異感,又肅然叮囑了一句,“少貪玩耍賴,多去與你哥哥讀書用功?!?/br> 鐘思渡半個時辰前才說了“不會喜歡你”,鐘宴笙也保證了不去他面前亂晃,哪能答應(yīng)這個,含糊地嗯了聲,小臉嚴(yán)肅起來:“爹,我也有話與你說。” 淮安侯:“說罷。” “我想與您商量,早點讓哥哥認(rèn)祖歸宗,歸還哥哥淮安侯世子的身份?!?/br> 鐘宴笙抬起眸子,烏黑的眼眸透亮清澈,融融著一段溫柔而剔透的誠摯:“我知道您和母親擔(dān)心我,所以遲遲未提此事,但哥哥受的委屈比我大許多呀。本該是哥哥的東西,一直放在我這里,哥哥難免介懷,我也于心不安?!?/br> 最開始鐘宴笙自然也傷心難過,不像現(xiàn)在,能平靜地接受一切。 但他很幸運(yùn),是在夢里提前得知一切的,所以慢慢調(diào)整好了心緒,努力想每條路該怎么走好。 ……雖然和真少爺打好關(guān)系這條路,正打歪著了。 淮安侯沒想到鐘宴笙會主動來說這些事,望著那雙眼睛,感到了幾分久違的熟悉。 他怔然片刻,無聲嘆了口氣。 鐘宴笙還在思考:“我看了黃歷,下個月末,是哥哥的生辰,也是黃道吉日,選在那個時候,應(yīng)當(dāng)正好……爹?” 淮安侯回神,沉聲道:“此事爹會安排?!?/br> 倆人談著話,全然沒注意到門外停駐許久后,離開得匆亂的人影。 夜色愈濃,月華如水。 蕭弄回到定王府,跨進(jìn)書房時,打探消息的暗衛(wèi)已經(jīng)回來了。 蕭弄摸出盤弄之下愈發(fā)溫潤的田黃石章,對著燈光打量:“都有什么消息?!?/br> 越看越像同一塊料子所出。 他心中幾乎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只差一個直接的證據(jù)。 心底還有些輕微的不爽。 一模一樣的田黃石章,竟然送了兩個。 不是特地送他一個人的。 跪在后面的暗衛(wèi)低垂下頭,開始匯報:“鐘小世子七歲之前,只出過一次府門,便是與景王相識那一次,在姑蘇的消息尚未收到,探子還需兩日才能回來,但鐘小世子回京之后的消息,多數(shù)虛虛實實,浮于表面,不知道來向。” 蕭弄半瞇起眼:“誰放的消息?” “回殿下,尚未查清,但可以確定,與前些日子傳出鐘小世子為假的,不是一波人?!?/br> 從鐘宴笙一回京就放出假消息,并且對他本人并未造成過什么影響。 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蕭弄指尖輕輕點著桌面:“繼續(xù)查?!?/br> “是。”暗衛(wèi)埋頭道,“還有一事,與二少有關(guān)?!?/br> 聽到蕭聞瀾,蕭弄不太感興趣:“說?!?/br> “上月中旬,二少與幾個朋友在東市遇到鐘小世子,”暗衛(wèi)并不知田黃石章的事,將此事放到了后面來報,邊說邊注意蕭弄的臉色,怕他聽得不耐,“鐘小世子彼時在一家玉石鋪子中,被二少拉出來后,撞上了您的車駕。” 蕭弄把弄章子的指尖一頓,某些被淡忘的記憶猝然閃回腦中。 上月中旬……迢迢失約沒有來的那日。 京中急詔,他入京處理事務(wù),遇到了正要和狐朋狗友去喝酒的蕭聞瀾。 眼睛余毒未清,被薄紗遮擋著,模糊的視線中,蕭聞瀾身邊跪著的,烏黑柔軟的發(fā)頂…… 蕭弄的呼吸沉了沉:“玉石鋪子?” “是,”暗衛(wèi)沒想到蕭弄會在意這個,被盯得一慌,連忙補(bǔ)充,“屬下盤問了鋪子伙計,伙計對鐘小世子的印象很深,說鐘小世子生得漂亮,且財大氣粗……” “隨手便買了兩枚田黃石章,其中一枚,刻了閑章?!?/br> 蕭弄臉上喜怒難辨,猝然望向手心里的章子,“清風(fēng)明月”四字清晰可見。 嗆人的香粉,顯眼的帷帽,與雪白細(xì)長的頸子格格不入的蠟黃面色,前后矛盾的說辭…… 小雀兒的偽裝其實十分拙劣。 只是一開始找錯了方向,才會被這些破綻百出的偽裝蒙蔽。 太不乖了。 暗衛(wèi)正等待蕭弄的回應(yīng),良久未得到回應(yīng),略抬了下眼,恰巧覷見他的眼神,心驚不已。 簡直就是一頭餓了許久的獵豹,長久地搜尋之后,在這一刻突然確定了獵物的藏身之處,兇光畢露的眼神。 志在必得,餓欲橫流。 蕭弄解下腕上的紅額帶,慢條斯理地綁在盈透的印章上。 鐘小世子。 他是不是該揪住他露出的小尾巴告訴他,不乖的小孩兒是會受罰的。 作者有話說: 蕭弄認(rèn)為的:送我印章就算了,還送別人? 實際上:送錯了,本來就不是給你的:d 單方面掉馬啦xd壞壞的蕭某還要玩一段時間,離正式掉馬還有幾章~ 第二十五章 鐘宴笙心里很少裝事, 最近裝的也就兩樁事,解決了其中一件,心上一直懸著的沉甸甸巨石也放了下來, 回春蕪院的步伐都輕快了幾分。 路過明雪苑時, 鐘宴笙眼尖地覷見, 明雪苑的院門沒關(guān),里頭黑漆漆靜悄悄一片。 鐘思渡在其他人面前長袖善舞, 溫文爾雅,對待下人也一視同仁,別說府里其他地方的下人, 連鐘宴笙院中幾個比較臉生的下人, 都成天想往明雪苑跑。 但鐘思渡似乎并不喜歡被人伺候, 明雪苑留著的下人不過三五個。 往常不都是讀書用功到三更么? 陪侯夫人用晚飯的時候, 鐘思渡也沒來。 鐘宴笙不由擔(dān)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但想想鐘思渡的冷臉,還是放棄了進(jìn)去, 湊到院門口,準(zhǔn)備瞅兩眼,沒什么異常就離開。 夜色靜謐, 剛跨過去,他就聽到了陣急促的氣息。 順著那道細(xì)微的聲響看過去, 不遠(yuǎn)處的榆樹下,一道影子靠在上面, 胸膛微微起伏, 月色掩映在烏云之中, 朦朧黑暗里, 看不清形貌。 鐘宴笙渾身一毛, 縮回手拔腿就想跑,剛跑了兩步,身后就傳來熟悉的聲音:“鐘宴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