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蕭弄的目光從寒梅棲鳥到觀潮圖,又滑到百花圖上后,視線停頓了一下。 百花圖上桃李爭妍,其中一束石榴花格外出彩,艷艷奪目。 石榴花。 斗花宴上,從迢迢帷帽上挑下來的,代表著定情的石榴花…… 蕭弄的臉突然黑了。 剛從跟踏雪一起蹴鞠的美夢中醒來,展戎伸了個懶腰,閉上眼準備再犯懶睡會兒,突然被砰地一聲推門聲驚醒了。 展戎驚恐地睜開眼,就看到他英明神武的主子跨進屋里,步伐急切如風,沉著臉走過來:“本王的花呢?” “嘎?” 作者有話說: 展戎:???不是賞我了嗎? 瞎弄現在笑得開心,以后就笑不出來了:) 第二十八章 展戎剛從美夢里醒來, 就撞上個大噩夢,抱著被子發(fā)蒙:“主子?……花?什么花?” 蕭弄看他一副茫然神色,臉色愈發(fā)不好看:“本王的石榴花呢?” 展戎立刻想起來了。 前些時日, 在景華園的斗花宴上, 王爺對著人家淮安侯府的鐘小世子耍了個大流氓, 把人家帽子上的花挑走了,還轉手就丟了給他。 展戎奉命離開了京城幾日, 也是今早回來才知道,王爺似乎查明了,那位鐘小世子八成就是從前去別院的迢迢小公子。 若是如此, 迢迢小公子的花……那哪兒是花啊!那是催命符, 誰拿誰死! 展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一陣悚然, 硬著頭皮指向門外:“屬下將那串石榴花插進土里了……不知道還活著沒。” 后面那句放得很小聲。 蕭弄來不及找展戎的麻煩,立刻退出房間,目光在院中一掃, 就看到了被展戎隨手插在樹下的石榴花。 好幾日過去了,那串石榴花竟然像剛從枝上剪下來的,顏色依舊招搖艷麗, 在風中簌簌而動,與百花圖中一模一樣。 蕭弄彎下身, 將石榴花小心拿起來,嘴角有了笑意。 石榴花自古寓意著情愛美滿, 吉祥如意。 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 無意中將迢迢帽子上的石榴花挑走, 現在兜兜轉轉, 花又落回了他手里, 豈不是冥冥之中正有天意,代表了他與迢迢的緣? 石榴花剪下來這么久了,還開得如此旺盛,并未枯死,豈不是代表了他與迢迢的緣剪不斷、澆不滅? 這不比老定王強行給他定的糟心娃娃親強多了。 踏雪對花沒興趣,只對鐘宴笙感興趣,跟著蕭弄過來,見不是來抓香噴噴的小世子的,趴在后面,無聊地甩尾巴。 展戎披上外袍跟出來,見到樹蔭下漂亮的大貓,心中一喜,小心翼翼靠近,伸手想摸一把踏雪柔軟的皮毛。 手還沒碰到,就被轉過腦袋的踏雪兇狠地呲了一下,灰藍色的獸瞳冷冰冰的。 還是不給摸啊。 展戎惆悵地縮回手,蹲在踏雪邊上,偷偷瞄了眼蕭弄,發(fā)現蕭弄望著那串石榴花,嘴角抑制不住笑的樣子,頓時比方才被推門進來要花時還悚然。 ……主子是不是臉抽筋了? 鐘宴笙幾乎是逃出定王府的。 他心慌得厲害,也不知道是怕的,還是因為其他的什么,走得又急又快,跨出王府大門時,都有些氣喘吁吁了。 撐著膝蓋緩了一會兒,鐘宴笙往下扯了扯差點掉下去的帷帽,左右瞅瞅沒看到蕭聞瀾的影子,只好認命,自己往回走。 下次見到蕭聞瀾那個狗東西,他一定要打他一頓。 眼前又閃過在蕭弄腰間晃來晃去的那枚印章,鐘宴笙糾結死了。 那枚印章,本該是送淮安侯的,沒有刻字的印章,才是送給定王殿下的……不對,本來就都不是送給蕭弄的,是要送給鐘思渡的。 可是他認錯人,自然也送錯人了。 還有那幅畫,也不是要送給定王殿下的來著。 鐘宴笙咬了咬唇,想想在書房里,蕭弄對印章和畫表達的喜歡,簡直頭皮發(fā)麻,不敢深思。 被他睡了已經是很沒面子了,送的東西還是送錯了。 這要是被揪出來,定王殿下恐怕真能生吃了他。 送錯的禮物…… 鐘宴笙惶惶了會而后,擠出一分理智,認真地想,要不要補給鐘思渡一個禮物呢? 雖然這幾日他每天被早早叫起來讀書,心里很不痛快,不過鐘思渡也不說刺耳的話了,還給他講了不少課。 除了態(tài)度有些奇奇怪怪的,偶爾他就能發(fā)現鐘思渡在盯著他發(fā)呆。 就當是為了謝謝鐘思渡講學吧。 鐘宴笙想著,換了個方向,朝著之前去過的東市走。 天色還早,東市正是熱鬧的時候,之前鐘宴笙去過的那條長街上,各種招子飄搖,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家玉石鋪子。 但猶豫了會兒后,鐘宴笙沒有跨進去。 他有點點不太想給鐘思渡送同樣的田黃石章,還是送些別的吧。 轉悠了會兒后,鐘宴笙進了家賣筆墨紙硯的鋪子。 雖然戴著帷帽,看不清形貌,但他身上的服飾料子一看就不是凡品,京中貴人如云,出門不愿露面,所以戴面具戴帷帽的也不少,伙計見怪不怪,湊上來笑道:“公子是想看點什么?” 鐘宴笙目的明確,視線落到擺放著毛筆的架子上,走過去仔細看了看,拿起其中一只,細細看了看筆頭,又撫摸了會兒筆桿,眼睛亮亮的,很是喜歡。 伙計立刻很有眼色地介紹:“公子好眼光!這是才從湖州送來的湖筆,用的是上等貂鼠毛,千萬毛中揀一毫,一看就與您十分相配!” 鐘宴笙滿意點頭:“包好這支。” 伙計嘴一咧:“好嘞!” 鐘宴笙看著伙計去取檀木盒裝筆了,伸手摸向錢袋……沒帶錢袋。 鐘宴笙愣住了。 因為太急著逃離《中庸》的苦海,他戴上帷帽撲了兩層香粉,就跑去見蕭聞瀾了,沒有帶錢袋。 眼看著伙計已經裝好了,該付錢了,鐘宴笙一陣微微的窒息,猶豫了下,琢磨著要不報侯府的名字,讓伙計去侯府那兒領錢,他再從自己的小錢庫里挪點補回去。 送給鐘思渡的東西,他不想用侯府的銀子。 話到嘴邊還沒吐出去,在腰間瞎摸的手突然被人一按。 鐘宴笙當即嚇得一陣發(fā)毛,下意識一腳往后蹬過去,聽到背后傳來“嘶”地一聲:“小笙,膝蓋都要給你踢碎了?!?/br> 聽聲音和稱呼熟悉,鐘宴笙轉回頭一看,竟是裴泓。 裴泓嘴上語氣幽怨,眼底倒是帶著笑的,目光落在他瞎摸半天的細腰上:“沒帶錢袋?要不要我借你?” 景王殿下,來得真是太及時了! 鐘宴笙欣喜點頭:“勞煩殿下,我回頭就還給你。” 裴泓隨手揮了揮,身后跟著的人便上前給了銀子。 伙計連忙恭恭敬敬送上檀木盒子,鐘宴笙接過來,抱進懷里,乖乖小聲道謝:“謝謝殿下。” “跟我客氣什么。” 裴泓習慣性抬手想擁著鐘宴笙往外走,鐘宴笙卻下意識避了避,他的手停頓了下,嘆了口氣,幽幽道:“唉,還是跟我生分了。” 鐘宴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很排斥被其他人貼近,不太好意思地找了個借口:“我不太舒服?!?/br> 裴泓倒也不是真生氣,跟他一道走出鋪子,瞥了眼他寶貝似的抱懷里的東西:“怎么突然想到自個兒來買筆,你屋里沒有了?淮安侯不至于如此苛待你吧?!?/br> 看他誤會了,鐘宴笙忙解釋:“不是,這是送人的?!?/br> 裴泓那雙總是含情帶笑的眼睛一瞇:“總不至于是送我的,別告訴我,是送那位鐘大少爺的?!?/br> 鐘宴笙默默不吭聲。 “你呀?!迸徙芟肱呐乃哪X袋,不過觀察了下他的帷帽,找不到地方下手,只得再次嘆了口氣,“本來就很煩了,看你這誰都能欺負一下子的樣子,讓我更火大了。” 鐘宴笙沒覺得誰都能欺負自己一下,看他郁悶的樣子,選擇先不反駁:“景王殿下,你怎么了?” 裴泓看他一眼:“陪我喝悶酒?” 鐘宴笙搖搖頭:“我不喝酒的,不過我可以看著你喝酒?!?/br> 裴泓忍不住笑了:“成吧,你就在旁邊看著也行。” 裴泓看起來有很多心事,不吐不快,鐘宴笙踹了他一腳,還借了他的錢,不急著回府——回府還要讀讓他頭疼的《中庸》,便抱著盒子,跟他一起上了酒樓。 景王殿下是京城各大酒樓的???,四處都有為他預留的包廂。 進了包廂,裴泓終于忍不住,去扯鐘宴笙腦袋上的帷帽:“我說你,長得花容月貌的,還不給看了?豈有此理?!?/br> 四下無人,鐘宴笙也不想戴著帷帽,低頭自己自己摘了,朦朧白紗褪下,露出帷帽下神秀昳麗的俊秀面容。 裴泓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贊賞:“不錯,秀色可餐,我就只喝酒不吃菜了?!?/br> 景王說話沒個正經調調,鐘宴笙已經有些習慣了。 他面對蕭弄的靠近和調笑,總是無措臉紅,面對裴泓倒是沒什么感覺,擱下帷帽抬起眼,一雙眼潤黑明亮,干干凈凈的,語氣認真:“景王殿下,你不說發(fā)生了何事的話,我就去下面聽書了。” 方才上樓的時候,樓下的說書正熱鬧呢,鐘宴笙就喜歡聽人講故事,捧著壺茶能聽一下午。 裴泓立刻收起不正經的調子,坐到鐘宴笙對面,自顧自倒了杯酒抬頭飲盡,才惆悵道:“你知道陛下為何會解除我此次的禁閉嗎?” 鐘宴笙兩手托著腮看著他,黑發(fā)柔順,瞳眸烏黑,又漂亮又安靜。 “他要給我賜婚?!迸徙值沽吮?,“太常寺卿的女兒?!?/br> 鐘宴笙剛回京不久,對京城各家的消息全靠云成打聽來的八卦,想了會兒才想起來,云成跟他說過,太常寺卿的女兒生得極為標致,就是脾氣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他遲疑了一下:“恭喜。” 裴泓無奈:“你看我像是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