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后面大貓貓無辜地眨了眨灰藍色的獸瞳。 敢情是內(nèi)賊監(jiān)守自盜。 蕭弄冷下臉,冷冷道:“滾。” 踏雪明顯不樂意,沖著他低嘶了聲。 蕭弄一手護著鐘宴笙,一手按到劍柄上,不太耐煩:“你是不是想被燉了?” 踏雪攝于脅迫,低低哼唧著趴到地上,毛茸茸的圓耳朵也耷拉下去,長長的大尾巴盤在身邊,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鐘宴笙回過神來,才意識到他方才沒掩飾住聲音,頓時緊張起來,顧不得自己被半按在蕭弄懷里的動作,偷偷瞄他的臉色。 定王殿下似乎沒注意? 太好了,他還以為暴露了。 距離太近了,蕭弄身上的冷香氣息止不住地往鼻端湊,鐘宴笙紅著臉退出他的回護范圍,看踏雪可憐地嗚嗚叫,蕭弄又一副要拔劍把踏雪燉了的架勢,忍不住輕輕拽了下蕭弄的袖子,小聲說:“它只是舔了我一下,也沒做什么,殿下不要嚇它了?!?/br> 走廊上天光黯淡,蕭弄的眼眸是暗藍色的,看不出情緒,目光沉沉地垂落過來:“舔你一口不算大事?” 鐘宴笙心口莫名縮了下,但看看踏雪的樣子,硬著頭皮道:“只是舔一口而已?!?/br> 蕭弄盯著他看了幾瞬,慢慢松開按在劍上的手,嘴角牽出個笑:“好?!?/br> 鐘宴笙:“……” 有種他說了什么不得了的話的錯覺。 蕭弄拎著踏雪的后脖子,把它拎到自己的身側(cè),才繼續(xù)朝前走。 見蕭弄沒有其他反應了,鐘宴笙感覺方才應當就是錯覺,安靜了會兒后,瞅著踏雪的大尾巴,忍不住壯著膽子問:“殿下,聽蕭二少說,踏雪是您在西番撿回來的?” 蕭弄感覺自己的寵物在搔首弄姿,用尾巴勾引小雀兒,不動聲色地踹了它一腳,很有耐心地解釋:“嗯,兩年前西番衛(wèi)所嘩亂,去平亂回來的路上,撿到了它?!?/br> 本以為是只快凍死的花斑貓,撿回來給口吃的就罷了。 沒成想養(yǎng)著養(yǎng)著,越來越大,蕭弄才發(fā)現(xiàn)自己撿回來的是只西番難見的艾葉豹,起初蕭弄想把它放走,哪知道小艾葉豹大概是察覺到了定王殿下這兒的軟飯格外好吃,賴著不肯走,把它丟回山里,也要連夜跑回來。 只好養(yǎng)著了。 踏雪平日里憊懶得很,其他人跟它說話一概愛答不理,只聽蕭弄的話。 若不是準備回京常駐很長一段時日,蕭弄也不會把它帶回來。 只是不知道這小畜生最近在哪兒沾了些流氓習性,嗅著人家小美人味道好聞,就見縫插針地耍流氓。 鐘宴笙聽蕭弄語帶嫌棄,忍不住抿嘴偷偷笑了笑,一路而來的緊繃緊張感都消去了不少。 沒想到大家眼中活閻羅似的定王殿下還有這樣的慈悲心,意外撿只幼獸崽子,邊嫌棄還邊養(yǎng)大了。 蕭弄見他低著頭,猜他應該在笑。 迢迢笑起來是很漂亮的,安靜害羞,像一池盈盈春水,被風波吹得微皺。 蕭弄心口無端一癢,要不是怕嚇到膽小的小雀兒,幾乎就想直接掀開他的帷帽,看看那張許久未見的面容了。 片刻之后,倆人跨進了個月洞門,進了個院子,蕭弄腳步不停,帶著鐘宴笙徑直進了左手邊的書房。 鐘宴笙對書房有點陰影,也不太明白蕭弄帶他來這種地方做什么。 長柳別院的書房就算了,只是一處休憩躲閑的居所,定王府的書房,必然是有著許多機密的地方吧,是他一個外人能進的地方嗎? 鐘宴笙站在門口,猶豫了下,聽到里面?zhèn)鱽硎捙纳ひ簦骸斑M來。” 踏雪也在旁邊拱鐘宴笙。 鐘宴笙對踏雪拱自己太有陰影了,趕緊抬步跨進了書房里。 和長柳別院的書房相比,定王府的書房反而簡單得多,沒有那么多價值連城的物件兒,更多的是密密麻麻的書卷案宗。 鐘宴笙懷著絲敬畏之心,走向負手站在墻邊的蕭弄:“殿下,您叫我來書房是……” 鐘宴笙沒聲兒了。 蕭弄回身一挑眉:“怎么不說話了?” 鐘宴笙呆滯地望著墻上掛著的三幅畫,說不出聲。 從左到右,分別是他前一陣畫的寒梅棲鳥圖,兩年前畫好后被一位富商求買的觀潮圖和百花圖。 “如何?”蕭弄悠悠道,“本王很是喜歡這位‘春松先生’的畫,便叫人將他另外兩幅畫收來了?!?/br> 鐘宴笙:“……” 蕭弄含著笑:“這幅寒梅棲鳥圖觀色完成的時日不長,春松先生應當來了京城,本王想見他一面。” 鐘宴笙慌死了:“不、不好吧!” 蕭弄要是想查春松先生的下落,那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他頭上了! 蕭弄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他,眸色似閃著微光:“為何?” “春松先生……年紀大了,腰腿不好,肯定不便出門?!?/br> 蕭弄的目光在鐘宴笙窄細的腰上轉(zhuǎn)了兩圈,似有所悟:“腰腿不好啊……那本王便登門拜訪吧。” “那、那更不好了!”鐘宴笙耳根紅通通的,干脆閉上眼瞎編,“若是您登門拜訪,老先生恐怕會嚇到的?!?/br> 蕭弄微微笑了:“世子怎么知道這么多?” 鐘宴笙感覺這謊話是越來越大了,支支吾吾:“其實……我跟春松先生認識?!?/br> “哦……”蕭弄頷首,“原來如此?!?/br> 見蕭弄沒繼續(xù)說下去了,鐘宴笙方松了口氣,耳邊冷不丁又冒出一句:“那就拜托世子,代我向春松先生道一句喜歡了?!?/br> 鐘宴笙沒想到蕭弄會這么喜歡他的畫,說不清心底是惴惴更多,還是羞恥摻著高興更多,小小應了聲:“喔?!?/br> 春松先生聽到了。 蕭弄眼底含著笑意,又轉(zhuǎn)回身,望著那三幅掛著的畫,悠悠道:“前幾日世子評價老先生筆觸稚嫩,本王倒覺得他筆觸靈動,很有靈氣??磥碛^畫亦如觀人,不可盡看表象,老先生雖然年邁,內(nèi)里卻年輕得很?!?/br> 鐘宴笙冒汗了:“……是、是啊。” 鐘宴笙不敢說話了,故作認真看畫,視線落回自己的畫上,這才注意到,寒梅棲鳥圖上多了個印章。 他不由湊近了點,仔細一看。 是個閑章。 清風明月。 一個不妙的預感陡然竄上心頭。 ……不會吧。 鐘宴笙盯著那四個字僵了僵,又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另外兩幅畫。 果不其然,另外兩幅畫上,也印著這個章。 他震驚地倒退一步,后背撞上個冰冷堅實的胸膛,蕭弄的聲線低郁華麗,笑起來時格外惹人,落入耳中一陣陣的酥麻感:“在看章子?” 鐘宴笙整個人被夾在了畫與人之間,進退不得,正茫然著,手肘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輕輕托了起來,隨即掌心里微微一沉,落進個冰涼的東西。 是蕭弄系在腰間的印章。 “前些日子掉進本王院子里的小雀兒留下來的?!笔捙纳ひ舻拖聛?,仿佛帶著□□哄意味,“本王一直隨身帶著?!?/br> 鐘宴笙緩緩低下頭一看。 田黃石章的底部,赫然刻著“清風明月”。 鐘宴笙:“…………” 送!錯!了! 都怪那個鋪子里的伙計,“紅”和“黃”說得口齒不清,他當時太急著回城了也沒仔細看! 蕭弄站在他背后,嗓音很柔和:“本王俗務纏身多年,這番涵義,本王很喜歡。” 鐘宴笙聽著蕭弄的話,盯著這枚印章,簡直不敢想,萬一蕭弄要是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繼而發(fā)現(xiàn)這章子不是送他的,甚至連這番美好的寓意也是送錯了……會發(fā)生什么事。 鐘宴笙終于忍不住了,小小聲試探:“殿下,您要是找到那只小雀兒,會怎么做?” 蕭弄故意壓低聲音嚇他:“自然是吃了他。” 完了! 定王殿下真的會吃人。 鐘宴笙眼睫一抖,把印章塞回去,默默矮下身,借著自己身量清瘦,從側(cè)邊鉆了出去,局促不安:“殿下,既然看完畫了,我就先回去……聯(lián)絡一番春松先生,告知您對他的欣賞了。” 啊,逗過頭了。 像是要炸毛了。 蕭弄把嘴角不正經(jīng)的弧度壓了壓,十分自然道:“好。” 說著,早有預料一般,把書案上擱著的一封信遞給鐘宴笙:“那就勞煩世子,轉(zhuǎn)交本王的心意給春松先生了?!?/br> 鐘宴笙伸手去接信。 不知有意無意的,蕭弄的指尖在他蹭過了他的手指。 冰涼的,帶著點薄繭,蹭過食指時,鐘宴笙半邊的身子都麻了,指尖抖了一下,才勉強接穩(wěn)了信。 定王殿下……雖然沒有很兇,但是從眼神,到語氣,乃至動作都太具有侵略性了。 鐘宴笙感覺自己真的像是會被吃掉,從前一個月都沒今日臉紅的次數(shù)多,快速收起信,低著腦袋悶悶道了句別,便慌里慌張地轉(zhuǎn)身離開。 蕭弄悠哉哉地補充了一句:“對了,本王的寵物前幾日沖撞了世子,今日是世子來拜訪賠罪,下次就換本王去侯府登門賠罪了?!?/br> 踏雪配合地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嘯鳴。 鐘宴笙嚇得走得更快了:“不必了!多謝殿下!” 望著鐘宴笙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蕭弄終于忍不住,抵唇低低笑出了聲,和鐘宴笙待了不過一個時辰,連隱隱發(fā)作的頭疼都似乎平息了。 怎么就這么可愛。 他的心情許久沒這么好過了。 他隨意拍了把踏雪還戀戀不舍往外邊瞅著的毛茸腦袋,回身又看了眼身后的畫。 另外兩幅畫,是樓清棠撥了銀子給展戎從姑蘇帶回來的,展戎奔波了幾日,早上帶著畫回到王府后,告了個假回屋里補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