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一瞬間,鐘宴笙的呼吸都停止了。 但那只手并沒有掀開帷帽,而是托在他的下頜上,將他垂得很低的腦袋微微抬起來了一些。 隔著帷帽的白紗,鐘宴笙與那雙含著若有似無笑意的深藍色眼眸對上。 發(fā)、發(fā)現(xiàn)他了嗎? “風(fēng)寒呢?” 胸腔中的心臟跳得極快,耳邊一片鼓噪,鐘宴笙無意識吞咽了一下,細(xì)微的動靜擦過蕭弄的指尖,一片細(xì)膩溫?zé)帷?/br> 鐘宴笙的嗓音細(xì)若蚊吶:“……也好了?!?/br> “嗯?!笔捙路鹳澷p一般,懶倦的嗓音里帶著絲不分明的笑意,“雖然鐘小世子多災(zāi)多難,不過看來本王的藥很有效?!?/br> 鐘宴笙腦中一片空白,唯有一個念頭縈繞不散。 蕭聞瀾,狗東西。 作者有話說: 兄弟齊心將迢迢拐來定王府,但只有蕭聞瀾痛失信譽值( 第二十七章 搭在下頜上的手指收回去時, 鼻尖拂過了縷摻著淡淡藥味的冰冷氣息。 下頜上還殘留著被輕輕捏過摩挲的感覺,意識到那是蕭弄的味道,鐘宴笙怔了一下, 耳根突然就燒了起來, 臉熱得莫名其妙的。 他一臉紅就容易從耳根燒到脖子, 生怕會被蕭弄看出來,趕緊又低下腦袋, 很艱澀地開了口:“多謝殿下的藥……很有效?!?/br> 算是回應(yīng)了那句“多災(zāi)多難”。 耳邊似乎響起了聲低笑,不是很明顯,鐘宴笙不確定是不是聽錯了, 但他的心跳卻跟著變得有點快。 半晌, 衣物細(xì)微的窸窸窣窣摩擦聲響起, 原本半跪在他面前的蕭弄似是站起了身, 視線落在他頭頂:“起得來嗎,本王抱你?” 啥? 聽清后面那句,鐘宴笙幾乎是彈射起來的:“不必了!多謝殿下好意!” 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 突然竄跳起來,氣血不足,他眼前霎時一黑, 腿上軟了軟,踉蹌了一下, 一頭撞進蕭弄懷里。 像只撲騰著翅膀的小雀兒,清瘦柔韌的軀體撞上來時, 隱藏在嗆人香粉下的幽微香氣也軟軟蹭過鼻尖。 蕭弄瞇了瞇眼, 就考慮了一瞬要不要順勢摟上去, 緩過神來的鐘宴笙又跟只受驚的小鳥兒似的, 噔噔噔后退三步。 鐘宴笙這一陣沒少從其他人嘴里聽說蕭弄的事, 什么把仇人的皮剝下來做成風(fēng)箏啦,意圖刺殺他的舞女還沒靠近他,下一刻就被大卸八塊啦,或者定王殿下最厭惡被人近身,上一個想勾引他倒進他懷里的人,墳頭草已經(jīng)三尺高啦。 總而言之,定王殿下是很討厭被人近身的。 鐘宴笙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我、我頭暈了一下,不是故意的,冒犯殿下了。” 這幾日蕭弄的雜事頗多,孟棋平昏了兩日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斷了根手指,哭天喊地的,沛國公本來見著蕭弄被大理寺調(diào)查,稍微消停了點,孫子一哭,又天天去求見老皇帝了,連著孟棋平的姨母也整以淚洗面。 雖然蕭弄并不在乎,但這些人礙手礙腳的,又不好全殺了,多少有點麻煩,今日才有空把鐘宴笙拐過來。 不過這兩日他叫人買了些風(fēng)月閑書,看了兩眼的。 小雀兒這些反應(yīng),跟那些才子佳人話本里,佳人羞赧時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害羞了? 真可愛。 蕭弄嘴角勾了一下, 如同樓清棠猜測的那樣,這小家伙果然是私下苦戀著他。 樓清棠還打探什么娃娃親不娃娃親的。 就算先太子的孩子還尚存于世,那又如何,比不得迢迢半分。 沒聽到蕭弄回話,鐘宴笙又悄悄用余光掃了眼身后。 定王府的大門已經(jīng)合上了,蕭聞瀾還是不見蹤影。 狗東西顯然已經(jīng)自己先跑了。 一個人面對蕭弄實在太危險,鐘宴笙膽子小,又悄悄退了一步,想逃跑了:“殿下事務(wù)繁忙,小臣就不打擾,先告退了?!?/br> 蕭弄瞅著他的小動作,氣定神閑往前邁了一步:“世子似乎還沒說,今日來本王府中,是做什么的?” 他語氣自然,鐘宴笙下意識道:“賠禮道歉。” 蕭弄輕輕“哦”了聲:“歉呢?” 鐘宴笙飛快道歉:“對不起,前些日子擅闖殿下私宅,不是本意,還望殿下海涵?!?/br> 蕭弄覺得很有意思似的,再次“哦”了聲,聲調(diào)拖長:“禮呢?” 鐘宴笙:“……” 禮……他快到定王府了,才知道被蕭聞瀾拐上了賊船,兩手空空而來,哪來的禮。 鐘宴笙語塞。 蕭弄眉梢微微挑了下:“賠禮道歉沒有禮,見了本王,說聲對不起就要走,這就是世子的誠意嗎?” 鐘宴笙的嘴本來就不厲害,給他說得瞠目結(jié)舌,啞口無言,想解釋又解釋不出來,心頭漫上點說不出的小委屈,抬起頭來望向蕭弄。 他一直躲躲閃閃的,直到現(xiàn)在才看清蕭弄的樣子。 一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蕭弄穿的衣服很眼熟。 是在別院見過的那件外裳,還在他睡著后當(dāng)過午睡的薄被,是極為亮眼惹眼的寶藍色,站在日光之下,極是煊赫貴氣,但蕭弄從眉眼到骨子里都透著股鋒銳的攻擊性,再綺麗耀眼的衣飾,也蓋不住他本身俊美的面容,反倒顯得整個人張揚又華麗。 鐘宴笙看得愣了幾瞬,蕭弄抱著雙臂,心情頗好地由著他看。 直到鐘宴笙的視線下滑,注意到了蕭弄腰間的飾物。 是一根細(xì)細(xì)的紅額帶,綁著枚瑩透的田黃石章。 鐘宴笙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是他的抹額,還有他誤送的章子。 ……定王殿下滿庫房的寶貝,怎么就光盯著這兩個東西戴??! 這幾日,蕭弄不會一直用這條綁過他的抹額,捆著這只送錯的章子,入朝見百官,下朝四處跑吧? 鐘宴笙又是震驚又是羞恥,這回脖子是真的發(fā)燙了,感覺自己快昏過去了。 他的嘴唇動了動,很想開口要回來,又不敢要。 見鐘宴笙的視線好似停留在他腰間的飾物上,蕭弄的心情更好了。 小雀兒見他把他的東西隨身帶著,肯定很開心吧。 方才把鐘宴笙逗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蕭弄稍微收斂了下,免得把人欺負(fù)太過:“過來。” 鐘宴笙蒙蒙地望著蕭弄,跨進定王府接受的沖擊太多,小腦瓜子一時轉(zhuǎn)不過來了。 “世子的歉既無誠意,也沒有帶禮,”蕭弄故作不悅,“本王要你作陪片刻也不行?” 鐘宴笙感覺他說得好像很有道理,遲疑著走過去。 一直趴在蕭弄腿邊的踏雪頓時興奮起來,尾巴又開始瘋狂搖動了,灰藍色的獸瞳直勾勾盯著鐘宴笙,像是很想要他摸摸。 蕭弄漫不經(jīng)心地彈指敲了下踏雪的腦袋,以示警告。 這一人一獸實在過于惹眼,站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誰更像誰,深藍色的眸子和灰藍色的眸子同時望過來,鐘宴笙心底些微的怪異感就被拋到了腦后,一時目眩神迷,有種看不過來的眼花繚亂感。 不知道該看漂亮的大貓貓,還是看俊美英挺的定王殿下。 蕭弄看鐘宴笙的視線游移不定的,陡然生出幾分不爽,側(cè)身擋住他的視線:“隨本王來?!?/br> 鐘宴笙喔了聲,乖乖跟上去。 直到跟著蕭弄走上了長廊,鐘宴笙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那一絲不對勁。 他不過是跟著蕭聞瀾等人,進了定王殿下的私宅,又沒有犯什么重罪。 而且為什么其他人都沒來登門道歉,就他來了??? 可是都跟蕭弄跨進定王府內(nèi)院了,來都來了,也不好立刻抽身離開了。 鐘宴笙琢磨不清楚蕭弄的態(tài)度,悄悄扯了扯帷帽的紗簾,思來想去,也覺得若是蕭弄識破他的身份了,肯定不是現(xiàn)在的樣子。 他上次做的偽裝還是很完美的。 又瞟了眼蕭弄腰間隨著步伐微微晃動、被額帶緊緊捆著的印章,鐘宴笙迅速縮回視線。 嗯,反正裝傻充愣就對了! 定王府的確很大,至少是侯府兩倍大。 走了會兒,鐘宴笙開始累了,步子不太跟得上蕭弄,蕭弄瞥到,又放慢了一點腳步,狀似隨意問:“聽聞世子從小身子不好,回了京后也甚少出門?” 鐘宴笙給他問得后背一緊:“……是啊?!?/br> 生怕蕭弄懷疑什么,他嚴(yán)肅補充:“我走不了太多路,出門都得坐馬車的,爹娘怕我出門受欺負(fù),不準(zhǔn)我隨意出門,也不讓府里的車夫送我的?!?/br> 沒有馬車怎么去京郊的長柳別院呢? 鐘宴笙在這一刻十分贊賞自己的先見之明。 他沒有用府里的馬車,而是讓云成偷偷去租的馬車,蕭弄就算派人去查淮安侯府的馬車用度,也查不出來的。 蕭弄似有似無地笑了。 這小孩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不擅長撒謊?他整個人就差把“欲蓋彌彰”四個字寫在身上了。 他剛想繼續(xù)逗鐘宴笙,就聽到鐘宴笙突然“啊”地驚呼了聲。 蕭弄想也沒想,伸臂直接將身邊的少年往懷里一撈,視線飛快掃了一圈周遭,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才垂眸看向跟在鐘宴笙背后的艾葉豹。 “怎么了?” 鐘宴笙臉紅得厲害,磕磕絆絆:“它、它舔我?!?/br> 方才踏雪一直默不作聲跟在他們倆身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煩了,突然就上來舔了下鐘宴笙,垂下的手背突然被溫厚粗糙的舌頭舔了一口,嚇得鐘宴笙沒壓住低啞的聲線,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