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鐘宴笙“嗯”了聲,到了偏室,周遭無人了,坐在恭桶上,來不及去看香囊里硬邦邦的是什么,先偷偷摸摸把蕭弄的小紙條拿出來,滿懷期待地展開。 紙條徐徐展開,上面只有龍飛鳳舞的一個大字。 “笨”。 鐘宴笙:“……” 他要生氣了。 作者有話說: 迢迢:河豚膨脹.gif 蕭哥最多別扭別扭,不會對迢迢真的遷怒的啦() 第四十四章 鐘宴笙真的有點點生氣。 蕭弄當著那么多人, 偷偷給他遞東西,他還以為紙條上寫著什么很重要的吩咐。 昨晚他肚子不舒服,熬了一宿都沒怎么睡著, 盡在擔心蕭弄會不會討厭他、他往后是不是都要待在皇宮了, 還有老皇帝奇怪的態(tài)度云云…… 還有方才, 他被老皇帝引導著說出對蕭弄不好的話,蕭弄進來的時候, 真的慌死他了。 結果蕭弄寫紙條罵他笨! 他兀自生氣了會兒,外頭的馮吉等得久了,也沒聽到里頭有聲音, 擔心出了什么事, 敲了敲門小心問:“小殿下?” 鐘宴笙不大高興:“我陽結。” “……哦哦!” 恍然大悟。 鐘宴笙不管馮吉悟了什么, 悶著臉又打開了那個鼓鼓的錦囊, 心想著若還是什么取笑他的東西,他就真的要生氣了。 里面圓滾滾硬邦邦滾到手心里,鐘宴笙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他藏在蕭弄房間床幔里的那只陶塤。 鐘宴笙愣了愣。 他藏東西的習慣還是小時候養(yǎng)成的, 因為小時候總是生病,大半時間都待在床上,有些時候娘帶來了不允許他多吃的點心, 或是淮安侯來檢查他有沒有又在很晚不睡偷偷看閑書,他就把喜歡的東西都藏在床幔里。 這地方平時沒人會去掏, 久而久之的,他就習慣把珍惜的東西都藏里面了。 陶塤藏在蕭弄的床幔里面, 出門時沒來得及帶, 他都差點忘了。 藏得那么隱蔽, 蕭弄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鐘宴笙想了想, 頓時頭皮發(fā)麻。 不會是、不會是蕭弄晚上休息的時候, 陶塤從上面掉下來,砸到蕭弄了吧? 鐘宴笙蔫了。 ……蕭弄大概在罵他藏這種地方笨。 可是他真的覺得那個地方很隱蔽,尋常人根本想不到去那里找東西吧。 香囊里除了陶塤,還有些白芷、蘭草和薄荷之類的藥材,散發(fā)著幽淡的藥材香,和蕭弄身上苦澀冷淡的氣息有些相似,嗅著便覺得安心。 鐘宴笙湊近了,鼻尖動了動,嗅了幾下,郁郁的漂亮眉眼如遇暖陽,緩緩散開了些。 從昨天開始沉甸甸的心口,惶惶不安忽上忽下的心,忽然定了不少。 小心翼翼將香囊和陶塤藏進袖口后,鐘宴笙又糾結著看了看那張紙條。 大大的“笨”字十分刺眼。 不行,還是好生氣。 鐘宴笙把紙條折好,也收進了錦囊里,整整衣裳往外走。 馮吉候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鐘宴笙出來,見他跟進去時相比,眉眼輕松不少,便相信了鐘宴笙是進去更衣的,端來了熱水盆,壓低聲音:“小殿下,宮中陽結之人不少,太醫(yī)院專研的神佑丸很好使,要不要奴婢為您去拿點兒?” 鐘宴笙誠摯道謝:“……不了不了,謝謝。” “那小殿下,我們回去吧?!瘪T吉感覺應當是小殿下臉皮薄,很有眼色地不提此事了,“陛下讓您回書房。” 鐘宴笙跟上去,捏了捏袖中的東西,眨眨眼問:“定王殿下還在嗎?” 不等馮吉疑惑,鐘宴笙陡然想起老皇帝盯著他的那雙蒼老渾濁、眼窩深陷的眼,無聲打了個寒顫,趕忙又補充:“我、我怕他?!?/br> 馮吉相當贊同,想想蕭弄幽潭般深藍冰冷的眼睛,跟著打了個寒顫:“這京城上下,誰都害怕定王殿下……小殿下在定王府也過得十分折磨吧?如今回宮,住在養(yǎng)心殿附近,就不必再害怕啦,定王再囂張狂傲,也是不敢隨意踏足陛下寢殿周遭的?!?/br> 鐘宴笙聽到馮吉這話,心反倒提起來了。 ……也對,皇帝陛下的寢殿周遭,都是有宮廷侍衛(wèi)和錦衣衛(wèi)嚴密巡邏的,皇室跟蕭家關系很差,看田喜不敢多說的樣子,說不定當年漠北的事也另有隱情,老皇帝肯定忌憚死了蕭弄,防他防得嚴密厲害,蕭弄不可能隨意過來。 鐘宴笙越想越低落,嘆了口氣,再進養(yǎng)心殿時,忽然注意到門檻外跪著幾個人,腰桿筆直筆直的,滿臉視死如歸的正氣。 他往那邊瞅了瞅,忍不住戳戳馮吉:“馮吉,那些人是誰?” 馮吉也看了眼,低聲答道:“回小殿下,這些是都察院的御史?!?/br> 昨日田喜帶著人去迎鐘宴笙回宮,蕭弄未得詔令,卻強硬跟著進宮,這番行為又把都察院上下狠狠刺激了一通,直呼大逆不道、賊子之心昭然若揭。 今天參蕭弄的奏本雪花似的飛上來,那幾個御史跪在養(yǎng)心殿外,就是懇求陛下嚴懲蕭弄的。 蕭弄方才進來的時候,八成還路過了這些人。 俗話道人言可畏,這些言官的嘴更是一個比一個利索,文人罵起人來一道道的,連帝王都會避讓三分,安撫為上。 鐘宴笙頓時熄滅了讓蕭弄帶他回定王府、或是多進宮多看看他的心。 進了書房,鐘宴笙才發(fā)現(xiàn),一會兒的功夫,書房里又多了幾個人,都是昨日在老皇帝的床前見過的,德王裴永、安王裴深,還有他熟悉的景王殿下裴泓。 三人坐在下位,見到他,臉色各有微妙的不同。 不過鐘宴笙沒有心情去看他們,他的視線像條輕快的小魚,輕輕一掠,落到了蕭弄身上。 然后瞪了他一眼。 老皇帝見鐘宴笙回來了,含笑朝他招招手:“過來,小十一,坐朕身邊?!?/br> 此話一出,德王的眉毛立刻動了,差點跳起來,隨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生生止住,但還是呵地發(fā)出聲冷笑,不陰不陽道:“小十一弟可真受父皇愛重啊,本王都沒在那坐過。” 他這發(fā)言實在是被沖過頭了的蠢,尤其是后一句。 安王額角跳了一下,迅速給他找補:“五弟多大人了,大小十一弟都一輪多了,怎么還跟小十一弟拈酸吃醋求父皇寵愛?” 書房里其他被賜座的朝臣紛紛笑起來,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都在恭賀陛下家中和諧,親王之間一團和氣,如今還尋回失蹤的十一皇子,得天庇佑,大雍福運昌盛云云。 鐘宴笙本來還想悄么聲縮個沒人注意的角落待著,被老皇帝點名,僵硬了下,只好坐到了老皇帝的書案旁。 蕭弄正站在老皇帝跟前,似乎是在匯報邊關的防務,俊美的臉上一派漠然,對滿屋子的恭賀道喜毫不關心,也沒有多看鐘宴笙一眼。 老皇帝就在旁邊,鐘宴笙也不敢一直盯著蕭弄,偷偷瞄一眼,再極快地瞄一眼。 等到老皇帝咳著低下頭,田喜連忙過來奉茶時,鐘宴笙才有機會再看向蕭弄,這才發(fā)現(xiàn),蕭弄的視線也落到了他身上。 當著滿屋親王朝臣,甚至是老皇帝的面,他們的視線相交了幾瞬。 蕭弄早就察覺到了鐘宴笙偷偷摸摸在瞄他。 老皇帝防他防得厲害,錦衣衛(wèi)和宮廷侍衛(wèi)一日兩輪,嚴密交接,宮里插著的眼線很難靠近養(yǎng)心殿的范圍。 只在今早鐘宴笙出來的時候,遠遠看到鐘宴笙,給他遞消息,鐘宴笙睡得不好。 只能接著間隙的片刻里,仔細看了看鐘宴笙的臉色。 蔫蔫的,臉色蒼白,眼圈有些紅,下面浮著明顯的青黑,不僅昨晚睡得不好,大概吃得也不好。 才不過一晚上,就像是瘦了一圈。 蕭弄不爽極了。 沒用的皇室,果然是一群廢物,養(yǎng)個人都養(yǎng)不好。 但鐘宴笙是老皇帝名正言順尋回來的十一皇子,老東西又拿捏著他腦子里那無名的毒,他不能妄動。 況且鐘宴笙是裴家的人。 隔了會兒,蕭弄才想起這一點,淡淡別開了眼。 昨晚蕭弄回來沒帶上鐘宴笙,踏雪沒等到香噴噴的小雀兒回來,在府里鬧起來,到處扒拉想找鐘宴笙,最后跑回屋里,嗷嗚一口扯下了床幔。 蕭弄本來準備提著踏雪后頸把它關進籠子里,一低頭才從亂糟糟的床榻里,發(fā)現(xiàn)了鐘宴笙藏著的陶塤。 他那么珍惜蕭弄送的禮物,小心翼翼藏著,床底下還有買來的顏料、偷偷摸摸從書房順過來的幾張宣紙和紫毫筆。 蕭弄清楚,他對裴家的人不該心軟的。 可是……鐘宴笙不太一樣。 他摩挲著那只陶塤,想起城墻之上,煊赫的鐵花飛舞之際,那雙朝自己望過來的明亮清透眼眸,滋味難言。 鐘宴笙沒想太多,他只是單純地想瞪一眼蕭弄,再多看他兩眼以求安心,仿佛過了很長的時間,但其實目光相觸不過三瞬,老皇帝一抬頭,其他人望過來,倆人又別開了眼。 鐘宴笙藏在桌案下的手指糾纏在一起捏了捏,惴惴不安。 只顧著瞪蕭弄了,忘記看他臉色如何、還生不生氣了。 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的,蕭弄厭惡皇室之人。 老皇帝在田喜的服侍下緩過來了些,嗓音蒼老沙?。骸般曃?,繼續(xù)說?!?/br> 蕭弄在鐘宴笙面前常常是勾唇笑著的,笑意會將他眉眼間鋒利的攻擊性削弱柔化不少。 但在老皇帝面前,他就沒什么笑容了,不笑的時候,那張臉面無表情的,壓迫感十足,鐘宴笙瞅著,大概明白為什么好多人那么怕蕭弄了。 這樣子確實有點點可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瞅見了鐘宴笙有些怯然的神色,蕭弄側身點邊上一個朝臣名字時,忽然嘴角一挑:“張大人,你以為如何?” 雖然他笑得十分善良,被他點名的戶部尚書還是瞬間寒毛直豎,想起昨日一夜之間傳遍京城的沛國公府的慘況,恍惚見到了閻羅招手。 慌忙站起來時,張尚書腦子里飛快思索,是不是他減批軍費讓這位不滿了? 要、要不,下次還是多批點吧。 張尚書在蕭弄要笑不笑的視線里,擦著冷汗恭敬回答:“臣以為,邊城既是大雍抵御外敵最重要的防線,軍費重也未嘗不可理解,邊線穩(wěn),民生穩(wěn),方能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