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弄一走，鐘宴笙也坐不住了，隔了會兒，也找了個理由離開。

    眼下前院正熱鬧著，本就沒幾個人的后院就更安靜了，離中秋節(jié)愈近，從天井里望見的月亮也就越圓。

    鐘宴笙不知道該不該去找蕭弄，看了會兒月亮，正準備抬步回去，突然聽到了一陣悠揚古樸的塤聲。

    他的腳步不由自主打了個彎，循著聲音過去，在院子見到了靠在廊邊吹塤的蕭弄。

    見把人勾過來了，蕭弄收起陶塤，一把把人勾過來，捏著他的后頸摩挲了下，語氣不悅：“躲著本王做什么？”

    鐘宴笙被他摸得一抖，還是不大敢看他的眼睛：“你生辰快到了?！?/br>
    蕭弄的臉色黑了：“當真嫌本王比你大？”

    難不成這小孩兒喜歡比他小的？他自己就夠小了。

    鐘宴笙努力壓下腦子里的奇怪畫面，但耳尖還是有些紅，抬眸跟蕭弄對上視線：“我給你準備了兩份禮物。”

    蕭弄一頓，心情幾乎瞬間就轉(zhuǎn)陰為晴：“禮物？”

    鐘宴笙腦袋抵在他懷里，想著那幅避火圖，羞怯地點點腦袋。

    好可愛。

    蕭弄嘴角一彎，低下頭來，鼻尖親昵地與他相蹭著，深藍色的眼底仿若一片深海：“本王不缺什么，費那些心思做什么……不過你送什么本王都會喜歡?！?/br>
    鐘宴笙眨眨眼睛：“真的嗎？”

    送那種圖也喜歡嗎？

    “自然?！笔捙獡е难?，“隨我回房？”

    蕭弄的眼神很露骨，仿佛隱藏著在海面下的危險波濤，鐘宴笙沉默了下，語出驚人：“你是不是想把我?guī)Щ厝ニX？”

    掛在屋檐上悄悄冒腦袋的暗衛(wèi)差點掉下來，心有余悸地后退幾步。

    “……”

    蕭弄手指托起他燙呼呼的漂亮小臉，真不知道該說他膽子小還是膽子大。

    鐘宴笙偏頭抗拒：“反正……現(xiàn)在不能給你睡?！?/br>
    蕭弄簡直要失笑出聲了，懷里的人臉色很認真，給他勾得心底又是發(fā)癢，又是止不住想笑：“嗯？那什么時候能？”

    鐘宴笙感覺自己被嘲笑了，蕭弄自己不努力學這些就算了，還得他學會來教，還嘲笑他。

    他不大高興地推推蕭弄：“我要回去了?！?/br>
    確認了這小孩兒今晚的小別扭不是因為多想了什么，蕭弄低低笑了聲，松開他：“好，什么時候能睡了，記得通知我?！?/br>
    頓了頓，他道：“很急?！?/br>
    他神色旖旎，語氣曖昧，鐘宴笙脊骨都在發(fā)酥發(fā)麻，被他笑得耳根愈發(fā)紅，鼓起勇氣踢了他一腳，生怕被拽回去，轉(zhuǎn)身就跑。

    蕭弄靠在柱子上，笑著看鐘宴笙跑遠了，笑著笑著，就咳了起來，低下頭捂嘴猛烈地咳了幾聲，片刻之后，攤開手，淡淡盯著手心里的血跡。

    本來藏在暗處的展戎冒出來，吃驚不已：“主子！”

    蕭弄眼皮也沒抬一下：“閉嘴?！?/br>
    吃了一劑藥后，情況似乎好了些，又更像是惡化了。

    迢迢的血的確有用，他現(xiàn)在腦子很清醒，或許是用藥的方式不對。

    情況如此，板上釘釘了，他的頭疾與鐘宴笙身上的印記有關。

    要是讓鐘宴笙知道，又該想東想西了，這小孩兒看著遲鈍，其實敏感得很。

    “對了?！笔捙统雠磷?，仔細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跡，“下午迢迢身邊的人神色慌張地出去了一趟，是去做什么的？”

    展戎的臉色頓時極為古怪，猶疑了下要不要說。

    蕭弄眉心里多了絲不耐。

    展戎立刻大聲道：“他去買了一幅時興的避火圖！”

    “……”

    “哦?！?/br>
    蕭弄擦著手指漠然道：“下回這種事再報上來，你們就不用干了?！?/br>
    作者有話說：

    瞎弄：這小腦袋瓜里裝的什么，是不是在多愁善感？　　迢迢的腦袋瓜里：#￥%**#@嗶——嗶——（全部打碼）（車都飆到京城去了）　　打工人·展戎：家人們誰懂啊，老板的心思真的很難猜。

    第七十章

    水云寨里被一場大火燒了個透, 官兵和五軍營的士兵忙活了好幾日，從山寨里將一些還殘存的金銀玉器運了下來，又統(tǒng)計了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賊匪數(shù)量, 大致能對上。

    那就是妥了, 可以放心上報了。

    魏巡撫等人這回是當真松了口氣。

    趁著這幾日官府的視線都在水云寨上, 衛(wèi)綾跟鐘宴笙報備了一下后，帶著手下人, 從山里另一邊鉆出去，將從山寨里運出的大部分剩余貨物帶去處理了，回來時帶來了本賬冊。

    鐘宴笙不擅長看這些東西, 瞅了兩眼就頭大, 勉強能看懂, 那批貨物送到了衛(wèi)綾做生意的手下那兒, 加上這些貨物，賬冊上已經(jīng)有了幾十萬兩銀子了。

    “小主子請任意支取，”衛(wèi)綾恭恭敬敬地低頭立在窗外, “往后屬下會帶人潛藏在您身邊，護衛(wèi)您的安全?！?/br>
    鐘宴笙嗯嗯點頭，看著記錄, 眼睛亮起來。

    這么說的話，他現(xiàn)在真的有三十萬買定王殿下了！

    不過想歸想, 鐘宴笙是不敢跑去跟蕭弄說的，按下了賬本, 讓衛(wèi)綾先回去休息, 便放下窗戶。

    還是先老老實實把小人圖畫完吧。

    他總感覺, 跟蕭弄坦白身份, 談及婚約的話, 蕭弄會很生氣的。

    鐘宴笙成天畫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也不好意思見人，蕭弄來了也不見，就藏在自己的小殼子里，隔著門板叫蕭弄走開。

    蕭弄忙活幾日，將寶慶府這樁破事差不多解決完了，終于耐心告罄，不再搭理請倆人多逗留幾日的魏巡撫，寫了封奏報先傳回京城，就強行掏人，直接把鐘宴笙拎上了去碼頭的馬車上。

    鐘宴笙昨晚挑燈夜戰(zhàn)，畫完了最后兩幅圖，被蕭弄拎出來時東倒西歪的，跟只沒骨頭的小布偶娃娃一樣，含糊地唔了聲，爬到蕭弄懷里閉上眼。

    蕭弄掰著他的臉，左右仔細看了看，因為他皮膚白，眼底下的青黑就很明顯，頓感好笑又好氣：“本王還以為你日日躲在屋里睡大覺，怎么跟偷人去了一樣？”

    鐘宴笙不理他，拍開他的手，抱怨道：“很困……別吵我?！?/br>
    都怪蕭弄不上進學習，不然他也不至于這么累。

    畫那種畫真的好累。

    嘖。

    脾氣真是越來越不小了。

    蕭弄脫下外袍罩著鐘宴笙，免得他受冷，低頭瞅著蹭在懷里立刻就睡過去的人，這幾人格外煩躁的心情如春雪遇暖陽，緩緩融化，平復了不少。

    喝下那碗由鐘宴笙的血作引子的藥后，他對鐘宴笙的依賴似乎越來越重了。

    像某種癮，從身體到心里的，但想見鐘宴笙，又不只是因為那種癮。

    蕭弄把玩著鐘宴笙柔軟的頭發(fā)，眼底冷色一現(xiàn)。

    老東西知道他的頭疾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鐘宴笙的存在能讓他頭疾緩解，多半是故意讓他跟鐘宴笙待在一塊兒的。

    畢竟鐘宴笙的身份是“皇子”，他們表面上的關系也不好，在這種情況下，發(fā)現(xiàn)鐘宴笙能為自己緩解頭疾，那他只會加深對鐘宴笙的懷疑，覺得是皇室的又一重陰謀，將鐘宴笙推拒得遠遠的，甚至會對他下手。

    這老東西喜歡把一切掌控在手掌心里，他的種種行徑，看起來是想讓鐘宴笙……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已經(jīng)躺在他懷里睡過去的少年忽然夢囈出聲，嗓音軟綿綿的：“蕭……銜?！?/br>
    蕭弄回過神，滿心疼愛地把人摟起來，沉醉地嗅他頸間的幽微響起：“嗯？”

    居然還夢到他了？夢到什么了？

    “……狗東西……不準蓋被子?！?/br>
    蕭弄：“……”

    蕭弄不悅地揉了他兩把。

    鐘宴笙奮筆疾書了兩日，也在船上暈乎了兩天，才補好覺爬起來，恢復了點精神，眼見著就要中秋了，心里一急，干脆就召集了五軍營的將軍們。

    語氣十分正經(jīng)：“馬上就要過秋節(jié)，將士們跟隨我在外，不能與家人團聚，船上也做不了月餅，團圓之日，漂泊水上，未免凄慘，不如明日靠到碼頭上，也讓大家松快松開，共度佳節(jié)，不過切記不可進入集市，不可驚擾百姓，違令者……交予黑甲軍處置?！?/br>
    能下岸過節(jié)，自然比擠在狹小的船艙里要好多了，眾人還來不及高興，聽到最后一句話，后背一涼，大伙兒也不像出發(fā)時那般輕看這位小殿下了，紛紛恭敬應是。

    隔日一早，便是中秋，樓船朝著最近的碼頭靠去，大清早的，蕭弄還沒睜開眼睛，就聽到了窸窸窣窣的撬窗聲。

    小祖宗總不會一大早爬進來罵他，蕭弄有些好奇他想做什么，躺著沒動，隔了會兒，鐘宴笙終于用匕首撬開了窗戶，爬進來躡手躡腳地將手里的東西放到了桌上。

    然后又靠到床邊，看了他一會兒，咕噥了一聲什么，隨即好像往他脖子上掛了個東西。

    彎下腰時，頭發(fā)在蕭弄脖子上掃來掃去的，癢得不行，蕭弄的手動了兩下，才忍不住沒把人直接摁進懷里。

    等人又窸窸窣窣地走了，蕭弄睜眼坐起來一看，眉梢微微一挑。

    鐘宴笙把他很寶貝的那個長命鎖戴到了他身上。

    桌上也是碗長壽面。

    蕭弄看看長命鎖，又看了兩眼那碗長壽面，啞然失笑。

    他不過生辰許久了，畢竟他這些年多半時間都在戰(zhàn)場上，別說旁人有沒有這份心，自己都不一定記得。

    更何況他的生辰還是在這么個日子……蕭家一脈早就沒了，他跟誰團圓？底下人自然不會找不自在。

    可是鐘宴笙是誠心實意的，祝他長生。

    總不能叫這小孩兒失望吧。

    蕭弄起身洗漱了一番，坐下來將長壽面吃了。

    等樓船抵達碼頭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

    鐘宴笙讓霍雙管住那些不聽話的侍衛(wèi)，別讓他們跟過來，隨即趁著下船時人員混亂，拉著蕭弄就鉆進了衛(wèi)綾提前幫忙準備好的馬車里。

    鐘宴笙那么認真，蕭弄自然不會拂了他的意，由著他帶著自己跑，也不問鐘宴笙要帶他去哪兒，上了馬車，就靠在馬車窗邊，托腮笑著看他，一言不發(fā)的，目光的存在感卻極為強烈，讓人想忽略都難。

    鐘宴笙被他含笑的視線盯得心里慌慌的，仿佛他偷偷做的準備都被蕭弄看出來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