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11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靠氣運之子續(xù)命的日子[快穿]、小咸魚他躺平又失敗了、渣我啊[女A男O]、劍尊為我手撕劇本[穿書]、六零吃瓜小寡婦、系統(tǒng)逼我去炫富、娛樂圈之男神系統(tǒng)、越界、他是一個透明人、沉浸式扮演笨蛋美人
“夫人您瞧,那不是國公夫人?” 賀蘭香聽到抱琴嬤嬤的聲音,抬眼望去,正與往這踱步而來的鄭文君對上面孔。 她的眼眶紅了一瞬,起身道:“好巧,又在這里碰見夫人了。” 并不巧,她習慣初一燒香,初二過來,是因為鄭文君初一沒來。她今日來這,等的便是她。 鄭文君走到她身旁,同樣道巧。二人寒暄一番,鄭文君看到擺放著的榛子酥,溫聲道:“你我不僅投緣,連口味也都是相似的,近來忙碌不停,細想下來,竟有許久沒品上一塊酥點了?!?/br> 賀蘭香便邀她落座,親自遞上一塊榛子酥,收回手時略有試探地道:“王姑娘與夫人母女連心,想必也是喜愛這口味的,是否回去路上再給她買些帶著?” 鄭文君輕輕搖頭,看著指尖酥點道:“我的這個女兒,秉性口味像極了她爹,閑時愛烹茶品茗,不喜酥點,更不要說是這味道寡淡的榛子酥了?!?/br> 賀蘭香道:“我倒很喜歡這味道,不似別的糕點甜的牙疼,入口唇齒生香,卻不膩人,先是滿口清苦氣,而后回味微甜,淡淡的繞在舌尖,讓人情不自禁便想再吃一塊。” 鄭文君聽著她的話,咀嚼著口中酥點,神情漸漸開懷,唇上噙上抹淡淡笑意,可不知想到什么,抬眼再看賀蘭香,笑意便消失殆盡,眼中便滿是狐疑與復雜,甚至有絲絲的驚恐在其中。 賀蘭香注意到鄭文君的眼神,雖心起波瀾,仍強撐笑容,“夫人為何這般看我?” 鄭文君不假思索,“我想到了先前聽——” 話到一半,她又苦澀一笑,低下頭道:“沒什么,如此驚世駭俗之言,出口便要招你發(fā)笑了?!?/br> 賀蘭香既好奇,又不好追問,遂心思一轉(zhuǎn),道:“聽聞王二公子提督遼北軍權(quán),即將領(lǐng)兵出征。妾身在此恭賀夫人,三個兒子,皆是文武全才,此行大獲全勝,定光宗耀祖,名揚天下?!?/br> 鄭文君聽此之言,卻面露憂愁痛苦之色,毫無為人母所有的驕傲。 賀蘭香目光疑惑,靜靜看著鄭文君,似在等她開口。 鄭文君苦笑道:“世上至狠之事不過父子相殘,老二自小便是個與世無爭的孩子,怎會突然走到今日這步,身為他的母親,我竟忽略其中無數(shù),難以訴說關(guān)鍵?!?/br> 她抬頭,望向天空艷陽。 風過無聲,暖陽燦爛,難以逼視,一如復雜的人心。 在賀蘭香的注視下,鄭文君低下臉,看著她接著道:說來奇怪,他們分明都是我的孩子,可卻像不是我生的,他們一日日長大,與我漸行漸遠,我既不了解他們,我是誰,對他們而言似乎也并不重要,只要我還是他們的娘,每日如常打理著府中上下,便夠了?!?/br> “我經(jīng)營了這許多年,不過為了這幾個孩子,可我如今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早已成人,各有各的心思,已經(jīng)不需要我照料他們了?!?/br> 賀蘭香觀察著鄭文君,忽然道:“其實,夫人并不快樂?!?/br> “并非不快樂?!编嵨木龑R蘭香笑道,“是度日如年。” “自從嫁了人,上下皆要喚我一聲王夫人,時間久了,我快要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記得了,我用來作畫的筆,也早已沒有蘸染顏料。若回到當初,身為閨閣少女,安能料到有此今日時分,分明兒女成群,卻又孤獨荒涼。可這些話我能同誰說呢,說出去,也要被視作無病呻吟,招惹恥笑?!?/br> “就像現(xiàn)在,”鄭文君無奈笑道,“我興許是昏了頭,才會對你如此所言,且當我胡言亂語,切莫聽入心去?!?/br> 她與賀蘭香告別,起身欲要前往佛堂。 賀蘭香突然站了起來,鬼使神差道:“夫人既是為了幾個孩子才苦心經(jīng)營當下日子,可他們?nèi)缃穸家验L大,不再需要了你,既如此——” 賀蘭香克制住強烈的心跳,斬釘截鐵道:“夫人何不與王提督和離,從此自在余生?” ~ 鄭文君瞠目結(jié)舌, 不可置信地看著賀蘭香,難以想象賀蘭香會對她說出這種話——勸她和離。 在這個人人都認為寧毀一座廟不拆一樁婚的世道,高門望族之女該當以身作則, 更加恪守婦道,從一而終。到如今的年紀, 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她為人妻為人母多年, 亦想不起來,原來自己還有這樣的選擇。 鄭文君先是面露驚愕, 隨后面上便浮現(xiàn)深深的沉思與懷疑, 仿佛在認真思索這話的可行之處。 賀蘭香看出鄭文君表情里的松動, 輕聲道:“妾身也只是不吐不快罷了, 人生總共不過幾十載,既然夫人覺得如今的生活不盡人意,何苦強行支撐, 不如一別兩寬,余生恣意,也算不虛此行?!?/br> 鄭文君看著賀蘭香, 眼波清亮, 一時竟隱有點頭的架勢。 抱琴嬤嬤這時道:“夫人, 該去拜佛了,耽擱太久, 仔細誤了時辰。” 賀蘭香迎上抱琴嬤嬤一記警告的眼神,便知自己已經(jīng)過界太多,起身對鄭文君告別。 但她并不后悔。 話是沖動之下的脫口而出, 心思卻早在她腦海存在許久。畢竟只要鄭文君與王延臣和離,她便與王氏一族沒了干系, 即便日后清算王氏,也大可不必算到她的頭上。 * 夜晚,寒星點點,長夜寂寥。 鄭文君回到府中,剛?cè)雰x門,便有婆子焦急上前道:“夫人可算回來了,出事了,您快去二公子的臥房看看吧,去晚了些,屋頂都要被砸沒了?!?/br> 鄭文君心一沉,已猜到八九分,她點了下頭,便往王元琢的住處走去。 院落里,字畫古玩砸落一地,稀里嘩啦的破碎聲刺耳響亮,王延臣在房中,還在不斷將房中之物往外丟棄,邊砸邊罵道:“這個逆子!當初若早知今日,不如將他在襁褓中掐死了事!省的讓我心煩!圣旨讓他交出虎符他都敢不交,他還要如何?上天不成!” 王元瑛在其身旁勸道:“父親息怒,老二也是一時糊涂,他一定是受人挑撥,眼下只是暫時,他遲早會醒悟的!” “醒悟?我可沒看出他哪里有醒悟的架勢!他眼里還有我這個爹?我看我該管他叫爹才是!” “爹您這是什么話!” 只聽王元瑛的聲音便知他頭疼不已??沙齾s這些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去為弟弟開脫。 王朝云站在門外,相比父兄的表現(xiàn),她就明顯鎮(zhèn)定許多,神色冷靜到像個局外人,聽著動靜的同時,還能不露聲色料理府中事務(wù)。 這時,腳步聲在她身后響起。 王朝云轉(zhuǎn)身,見是鄭文君,便福身行禮道:“女兒見過娘。” 鄭文君聽著房中的動靜,道:“你爹砸了多久了?” 王朝云正欲回答,王延臣便怒火滔天地從房中出來,看到鄭文君,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還知道回家,你看你給我生了個什么樣的好兒子!為了那一張小小虎符,抗旨不尊,連自己老子都不要了!你這個做娘的是怎么回事,看看他都被你慣成什么樣了!你當真有好好管教過他嗎?” 鄭文君面無波瀾,淡聲道:“子不教父之過,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難道你便一點過錯沒有嗎,若不是你讓他進宮,他又怎會鬧出如今之事?!?/br> “強詞奪理!”王延臣怒斥道,“同樣是一個爹娘生的,老大老四由我?guī)г谏磉呉皇纸甜B(yǎng),為何便與老二不同,我看根本就是你這個做娘的對他不上心,若非你對他管教不利,他安能有如此膽量,無法無天!” 鄭文君長舒口氣,忽然感到無比的疲憊,她再看王延臣,便漠然道:“你既對我如此不滿,不如,我們就此和離吧。” 王延臣以為聽錯,回過神甚是不可置信,皺緊眉頭看著鄭文君,咬牙切齒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鄭文君看著他,字正腔圓道:“我說,既相看兩厭,你我又何必苦苦支撐,如今孩子們都已長大,與其互相添堵,不如一別兩寬,余生各自歡喜?!?/br> “一派胡言!” 王延臣激動起來,瞪大眼道:“和離?你想都不要想,你可不要忘了,當初是誰寧愿背棄整個家族也要與我成親的,鄭文君我告訴你,在這個家里你想要如何都行,和離?門都沒有!” 鄭文君臉色一變,原本還算冷靜的表情頃刻失控起來,氣到渾身發(fā)抖道:“好,王延臣,你非要提是嗎,你當著孩子們的面說,當初你為了娶我,作出的詩句究竟是自己寫的,還是拿別人的魚目混珠!欺騙于我!” 王延臣表情閃躲起來,態(tài)度卻仍然強硬,別開臉說:“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你有完沒完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沒完沒了?你若不做,我為何要提?” “夠了!難道這些年我王延臣對你還不夠好嗎?我哪點對不起你了?什么真詩假詩,既做了夫妻,便沒有回頭可言,如今孩子們都這么大了,至于為那點小事與我較真?” “小事?你管那叫小事,那是我的終身大事!” 鄭文君壓抑多年的委屈在心頭一朝迸發(fā),渾身顫抖不能自已。 她至今都不能忘記,在收到他的對詩那日她是何等的欣喜若狂,覺得自己找到了知己,一個真正的如意郎君,她賭上了一切去任性,覺得可以挑一個志趣相投的夫君,即便沒有大富大貴,也能相敬如賓過一輩子,不走族中長輩的老路。 可結(jié)果呢。 所謂的緣分,不過是一場從頭到尾的算計。 甚至說,她不是沒有妥協(xié)過,她從懷上老二時便知道了真相,可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勸自己為了孩子應(yīng)該隱忍,應(yīng)該做好一個妻子和母親的本分。 可這么多年下來,她何時有一日真正快樂過。 “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你難道當初嫁個窮酸書生便能如意?那些柴米油鹽的日子,你能受得了?便能如你心意?”王延臣嗤之以鼻。 鄭文君道:“再不如意,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對我再好,但你我本非一路人,強求的結(jié)果,不過相看兩厭,各自為難?!?/br> 王延臣氣得兩眼發(fā)紅,“我看你就是清閑日子過得太過舒服,才會有這般多稀奇古怪的念頭!有你兒子就算了,連你也要繼續(xù)來氣我嗎!” 王元瑛走到鄭文君面前,一臉為難地懇求道:“娘,您就不要再激怒爹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為老二的事情夠心煩了,您何苦再惹他動怒?!?/br> 鄭文君看著自己的長子,與王延臣爭吵半晌未曾心痛,此刻竟心如刀絞,哽咽道:“你也覺得娘是在無理取鬧嗎?” 王元瑛面露復雜,“娘,過去的事情便讓它過去吧,咱們一家人和和睦睦,不比什么都重要?” 鄭文君眼眶泛紅,說不出話來。 王延臣冷哼一聲離開,王元瑛慌忙抬腿去追。 王朝云走到鄭文君面前,伸手去擦拭鄭文君臉上的淚。 鄭文君抓住王朝云的手,活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道:“云兒,娘的云兒,娘就知道,你一定是會站在娘這一邊——” 王朝云朝鄭文君行禮,懇求道:“娘,女兒是要做皇后的人,求娘多為女兒打算,切莫在此關(guān)頭生事?!?/br> 鄭文君頓時心若死灰,她突然發(fā)現(xiàn),偌大個提督府,竟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在她的身邊,沒有一個人在意她的心情。 只要她還是他們的娘,這就夠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娘,答應(yīng)女兒,好嗎?!蓖醭茰厝岬?,活似蠱惑。 鄭文君看著心愛的女兒,原本即將心軟,突然間腦子里想到賀蘭香,心旋即便又硬了下去,心一橫,不容置疑道:“那我就等你出嫁,再與你爹和離?!?/br> 王延臣的呵斥聲大肆傳來:“你給我死了這份心吧!你生是我王延臣的人,死是我王延臣的鬼,生生世世都別想改變這個定局!” 鄭文君笑了下,歷來溫和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涼薄至極的神情,道:“無妨,你若不答應(yīng)和離,那我出家便是?!?/br> “鄭文君你是瘋了不成!” 慢慢長夜,一家子亂作一團。 王朝云看著這樣的鄭文君,不懂她到底是怎么了。 混亂中,王延臣下達命令,要求王元瑛去找王元琢要虎符,若不成功,不準回家。 * 晌午,烈日炎炎似火燒灼。 王元琢在演武場點兵結(jié)束,剛出轅門,就被王元瑛堵住。 時隔多日,兄弟二人面對面相見,臉色俱是陰沉。 僵持不動的氣氛里,王元瑛率先開口,道:“老二,都到這步了,你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時候?” 王元琢并不看他,冷聲道:“若是為了虎符而來,大哥還是請回吧?!?/br> 王元瑛:“陛下已經(jīng)下旨要你將虎符交給父親,你若不交,便是抗旨不尊?!?/br> 王元琢面不改色,“那我就要抗旨不尊,大哥能耐我何?” 說完便要抬腿從他身旁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