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中。

    蘇葉來到學校的時候,同個辦公室的老師紛紛祝賀她，詢問她昨天去政府大廳開會的感受。

    “咋,見了領(lǐng)導你不慌？腿沒抖？”

    蘇葉打趣地回答,“慌得都忘記了要慌張?！?/br>
    “那可太厲害了！咱們當老師的就一個優(yōu)點，嘴皮子利索，見慣了臺下烏泱泱的腦袋。小蘇這次穩(wěn)了！”

    就在整個辦公室都在恭喜蘇葉，大伙沉浸在一片歡快輕松的氛圍時，方舟和劉秋聊起天來。

    方舟皺眉說“說起來真是奇怪！前幾天還見安娜在光榮榜上,今天光榮榜就給校長換了,聽說好像是印錯名單了，真是可惜了,讓人白白高興一次?！?/br>
    同是一個學校走出來的，高安娜要是評了先進他們面子上也有光。

    劉秋搖搖頭，鄙視地說“哪里是印錯！她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說成印錯。你想想她本就沒有資格評上優(yōu)秀教師，比她有能力的、資歷比她老的老師多了去了?！?/br>
    “你還記得葉寧嗎？他招聘試卷分數(shù)比高安娜高，人家城里戶口、還是已婚，愣是被調(diào)去了縣中學上班。原來……他在五中的工作被高安娜頂了！”

    蘇葉完全沒想到34分同志戰(zhàn)斗力那么強，真是太給力了，這才幾天就把高同志拉下了光榮榜。

    高同志這會恐怕已經(jīng)清楚地感受到了被舉報的滋味了。

    劉秋這番話仿佛重量級炸彈，炸得大家措手不及。他們聽了倒吸一口涼氣。

    辦公室的老師們對高安娜印象很深刻，一中剛招新老師那會，她還帶著自己的老師跑到一中辦公室質(zhì)疑蘇葉的成績。要不是何老師臉皮厚恐怕還真沒辦法跟她解釋。

    其他老師忽然想起蘇葉那件鬧劇，拍著胸脯說“好在小蘇爭氣考了滿分。不然豈不是要被調(diào)去縣中學了？”

    蘇葉這種農(nóng)村來的，沒啥背景的老師最好拿捏了。

    蘇葉想了想還真有這個可能，要不是顧向前是軍官，恐怕要去縣里教書的人就是她了。

    作為閱卷人的周毅，雖然他知道每個人的成績，卻沒有打聽過五中的情況，高安娜和葉寧相差僅僅幾分，在外人看來分配到不同的學校很正常。有心人利用這點差距做文章，很容易糊弄過去。

    方舟遲疑地問“這件事是真的嗎？我……我從沒有聽說過。”

    這太太讓人難以置信了，方舟還記得他們幫助高安娜孤立蘇葉的行為。現(xiàn)在想想真是慚愧。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方舟完全認可了蘇葉的能力。

    蘇葉為人勤快，工作熱情。她不僅犧牲寒假的時間給孩子上課，還主動幫助其他老師分擔作業(yè)，現(xiàn)在又為了幫助困難的學生，成日抱著一堆零件埋頭勞動。

    與高安娜相比起來，她的精神是多么可貴！

    劉秋肯定地點頭“不假！葉寧的愛人蘭花是我同學，她前幾天就跟我打過招呼了，這件事有眉目我才敢說出來?！?/br>
    她想起上次去軍區(qū)大院跟高安娜以及她的表妹提起蘇葉的事情，沒幾天蘇葉和孩子們就被市教委的人帶走調(diào)查了。劉秋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高安娜去舉報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女人的直覺真是無比的精準。

    ……

    放學后，蘇葉打開后臺，發(fā)現(xiàn)這段時間下來后臺又多出了二十斤五花rou。

    這應該是蘇葉最近開了收音機原理課程的緣故，她教會了孩子們電路、電磁場的知識。適合野外補充能量的食物，當仁不讓要屬牛rou干。

    不過這個年代農(nóng)業(yè)機械化程度低，牛是農(nóng)民重要的好幫手，國內(nèi)禁止私自屠宰牛rou。蘇葉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兌了瘦rou，她用十五斤瘦rou做即食的豬rou脯。

    蘇葉手腳麻利地把精瘦rou搗成rou蓉，加入磨碎八角、桂皮、香葉、茴香等等香料，用醬油料酒腌制三個小時，腌入味。

    然后徐徐地把rou泥擱在鐵盤里，用石頭使勁壓實，放到爐子上用小火慢慢烤，讓它蒸發(fā)出水分。

    rou在火上刺啦刺啦地烤著，蒸發(fā)水分的過程中豬rou溢出nongnong的一股rou香。蘇葉還兌換了一兩蜂蜜，邊烤邊給rou脯刷上蜂蜜汁。

    烤干一面反過來再烤上半個小時，蘇葉烤到天黑才做完了十斤豬rou。十斤rou經(jīng)過炙烤風干僅剩下五斤的豬rou脯。

    蘇葉掰下一塊來吃，豬rou干透出一股子誘人的香味，醬香濃郁，微微透出一點蜂蜜的甜。硬邦邦的很有嚼勁，蘇葉只吃了兩塊就有飽腹感。

    這可著實害苦了蘇葉前后左右上下的鄰居們，整棟筒子樓似有若無地彌漫著一股rou香味。

    蘇葉做完豬rou脯后把它們晾在桌上風干，自己炒了個青菜和雞蛋，心滿意足地吃起了晚飯。

    顧向前不在的時候，蘇葉的物資可以說是要多豐富有多豐富、想吃啥有啥。

    雞蛋這種營養(yǎng)品現(xiàn)在在黑市都找不著影子，只有顧向前月末的時候到軍區(qū)糧油處領(lǐng)點軍人補營養(yǎng)的食品，才能見到一點蛋。

    蘇葉用西紅柿炒了五個雞蛋，她一頓飯的功夫就可以把顧向前一個月的營養(yǎng)補貼全吃光了。

    蘇葉滿足地擦了擦嘴，收拾好碗筷之后家里的門被敲響了。

    她以為會是門外站著的是方秀蓮，沒想到來人卻是何梅梅。

    何梅梅提著一籃野菜來到了蘇葉家，顧向前上戰(zhàn)場了，婦聯(lián)主任讓她有空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蘇葉的心理衛(wèi)生。

    何梅梅本著關(guān)懷年輕軍嫂的目的送一籃野菜，正巧蘇葉評先進的結(jié)果也快下來了，正好來給她慶祝慶祝。

    可是她錯了！何梅梅萬萬沒想到自己一進門就看到了擺滿桌子的豬rou脯?？吹竭@一幕的她，心里何止受到了暴擊。

    蘇葉家里不僅桌上擺滿了豬rou、窗邊也掛了幾條紅白相間的臘腸。這個場景恐怕在大戶人家家中也是沒有的。

    她轉(zhuǎn)念一想，想起了蘇葉上周在郊外捉到了一頭足足百斤重的野豬，只剩下了滿滿的羨慕。

    這樣的人哪里還需要一籃野菜？何梅梅都不好意思把手里的野菜送給蘇葉了。

    蘇葉跟何梅梅嘮嗑一番，隨手拿油紙包了幾塊豬rou脯送給了她，“我給顧向前做的豬rou脯，拿回去甜甜嘴吧，我嘗過了，做的可好吃了看書就去o?！?/br>
    何梅梅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過rou了，上一次吃rou的經(jīng)歷還是春節(jié)，她拿著這包微微帶著熱意的豬rou脯，整顆貧窮的心都禁不住顫了顫。

    按理說何梅梅也是高收入的群體了，每個月有四十來塊的工資，但偏偏卻吃不起一塊豬rou。何梅梅的丈夫倒是還有一點蛋rou的補貼，但軍人訓練太苦太累，沒有一點營養(yǎng)還談何保家衛(wèi)國？

    何梅梅差點都忘記了豬rou的滋味。她說著掏了掏錢包，抽出一張大黑十遞給了蘇葉。

    蘇葉沒有要，推了回去“零嘴而已，放心拿回去吃吧！你平時給我送野菜也沒要我的錢?！?/br>
    “這……這哪里好意思？野菜又值不了幾個錢！拿著吧，這可是給向前吃的rou，你分給我已經(jīng)很好了！”

    兩個人推拒了一番，何梅梅左手攥著錢、右手拿著一包豬rou脯回了家。

    她把rou脯放在桌上，熱情地招呼著全家人來嘗嘗。

    何梅梅的家里人全都震驚了，“豬rou哪里來的？”

    部隊食堂雖然有豬rou，但大家肚子里缺油水、沒有哪個人家肯把rou票轉(zhuǎn)讓給別人。何梅梅手里的rou干少說也得有幾兩重，這年頭誰會那么大方？

    何梅梅說“別問了，趁熱吃吧。”

    大家取了一片豬rou脯吃，rou脯還沒塞進嘴里口水早就忍不住溢出來了。豬rou脯略硬，初初嘗起來是甜的，緊接著nongnong的醬香味在嘴里蔓延開來，rou干香得讓人越嚼越有味，即便rou脯嚼在嘴里被嚼爛了也沒人舍得吞下去。

    非要把rou里的每一分味道都嘗盡了，吮吸完了它的每一滴滋味才吞下去，他們深深地記住了它的味道。

    “好吃！真好吃！”何梅梅的婆婆嘖嘖稱贊道。

    “這種高檔食品，只有酒樓里有。”

    “如果黑市還有豬rou賣就好了，二十塊買一斤咱都舍得！我聽說李茂剛的愛人前幾天買了一斤五花rou，真是走了天大的好運氣！”

    何梅梅想一斤五花rou算什么天大的好運氣，悶聲吃rou的蘇葉豈不是老天爺?shù)挠H閨女？

    別說二十塊一斤豬rou了，就算是三十塊一斤何梅梅也會買來解解饞，可問題是得有豬rou才行。

    何梅梅知道這些rou脯是在前線的顧向前同志要吃的口糧，不知為何，居然破天荒地羨慕起了他。

    第31章

    周末,蘇葉閑著沒事干，陸陸續(xù)續(xù)做了五斤的酥rou，這次的酥rou是用五花rou做的。

    蘇葉取肥rou部分的板油,煉出香噴噴的豬油。肥瘦相間的部分切成條，加蔥姜蒜、香料醬油、料酒腌制,裹上一層面粉，過油鍋里炸。

    第一遍炸出水分，復炸第二次炸得外酥嫩內(nèi)。撈起來渾身散發(fā)著油香味，沾著番茄做的醬吃,外面咬得嘎滋脆,里面的rou卻嫩軟,肥得流油,是不可多得的高熱量食物。

    蘇葉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rou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這么厲害。

    她做好酥rou后用油紙包了幾塊送給樓下的周奶奶。

    家里能隔三差五吃上一點青菜,全是托了周泓涵的福。她自己墾了一塊菜地，見了顧向前便送一點。

    有段時間蘇葉也想墾塊菜地解決口糧問題,但部隊明文規(guī)定不允許開墾菜園，只不過因為周泓涵是遺孀寡居的緣故,部隊才特殊照拂她、允許她墾了一塊菜地。

    周泓涵見了蘇葉,摘下了老花眼鏡，她問“聽說向前前段時間出發(fā)了？”

    顧向前十來歲便沒了父親，顧父光榮犧牲在抗美援朝戰(zhàn)場，周泓涵的兒子兒媳也是同年犧牲，平時便對他照料多一些。

    蘇葉點點頭,“我做了點rou,周奶奶嘗嘗吧。”

    周泓涵把老花鏡折好，“不用,我這把老骨頭還吃什么rou。留著點給向前吃吧！他那點工資，還不夠他自己花。你們倆剛結(jié)婚不久，該――”

    這種話蘇葉向來是不耐煩聽，什么顧向前的工資叫“那點工資”？他的錢攢著都花不完吧！

    不過這些錢全都流到了蘇葉的兜里，剛開始為了方便以后跟顧向前算個清楚，她攢著一分沒花，這幾個月下來倒是攢出了一個小金庫。

    蘇葉拆開了油紙，用筷子夾起了一塊，笑瞇瞇地說“他也有份，甭?lián)乃?！?/br>
    她把酥rou夾給了周泓涵吃。

    酥rou的香味縷縷冒出，混著香料和豬油的香氣入侵了人的嗅覺，這種油炸食品對于肚子很久沒見過油星的人來說，無異于無法拒絕的誘惑。

    周泓涵不說話了，酥rou外撒著一層薄薄的香料，有股撲鼻的異香。她的舌頭很輕易就能分辨出那香料的構(gòu)成，花椒、茴香、八角、桂皮、干草、陳皮……

    想當年解放前周家光廚房便有八個廚子，師傅們?yōu)榱藸幷粕椎奈恢檬箘艤喩斫鈹?shù)，好東西跟流水一樣地流進周泓涵嘴里，年輕時愛美為了節(jié)食，吃一碗倒一碗。那時候哪想到會有今天的光景？

    市面上壓根沒有豬rou供應，想吃一口rou都困難。

    蘇葉低頭作勢收拾油紙包，不料油紙裹著的油浸了出來，污染了桌上雪白的草稿紙。

    “哎呀，把奶奶的圖紙給弄臟了！”她連忙掏出手帕擦拭。

    周泓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這是她花了一周趕制出來的圖紙。要是擱在以前臭脾氣上來了十頭驢都拉不住，絕對是板成一張棺材臉。

    周泓涵著實算不上和善、平易近人，但架不住她把顧向前當成親人看待，對待蘇葉也就多了幾分容忍和照拂。沒想到――

    桌上的圖紙大概有50x30長，蘇葉定睛一看，上面畫著一組精細的元件，她自己都是這一行的，深知圖紙的完整性對于一個工程師的意義。一根錯誤的線條、一滴墨水、一滴油漬都足以毀掉整張圖紙。

    蘇葉仔細看，有點東西啊。這是一張集成電路局部元件的設(shè)計稿，難怪顧向前會讓她來跟周泓涵多交流交流，他也不怕一個初中老師會到周泓涵面前獻丑。

    “別擦了，沒關(guān)系。”周泓涵硬邦邦地說。

    蘇葉打量了一會，把圖紙卷起來收到自己的包里說“這張圖紙先給我，回頭還給周奶奶一張一樣的?！?/br>
    周泓涵沒指望上蘇葉有能耐還她一張一樣的，只當她是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