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看著手里的“的確良”，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廉價布料，在這個物資貧瘠的年代卻是那么受追捧。

    這半年來蘇葉也沒少吃過“穿衣難”的苦，聯(lián)想起這可是她曾經(jīng)世界第一的化學纖維生產(chǎn)的華國，再想想時下國內(nèi)穿衣服的困難，原來它現(xiàn)在是那么的落后。

    可惜蘇葉不了解化工纖維的生產(chǎn)，否則肯定要搞一搞。

    顧向前聽了媳婦的話，不假思索地道“不用，我的衣服夠穿，這塊料子留著讓裁縫給你做衣服?！?/br>
    他剛說完打開衣柜整理，看到了里面清一色的女式白、藍衫，黑褲子，同一個款式做了幾套，恐怕天天換新衣服都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顧向前沉默片刻，從衣柜里揀了幾件衣服拿去清洗。

    蘇葉的作業(yè)沒改完，家里已經(jīng)被男人收掇得煥然一新，地板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顧向前干完活后，悠閑地從書桌上抽了一本高中數(shù)學，問蘇葉“你應該要畢業(yè)考了，緊張嗎，需要我的幫助嗎？”

    雖然顧向前比不上周泓涵、寧教授，但也是留學深造過的人，他翻著書漫不經(jīng)心地說“其實，我的理科還可以的?！?/br>
    他說完，蘇葉沒有搭理他。顧向前自顧地翻著書，打算考校她，結(jié)果手頓了頓消聲了。

    只見書里面夾著一本教案，里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項推導，經(jīng)典題型以及變形題，剖析得非常清晰。蘇葉不像考生，倒像個給考生準備復習的老師。

    顧向前翻著她寫的筆記，仔細地瀏覽一遍，再低頭看看她，鵝蛋臉上那雙漆黑明亮的眼，因?qū)Ｗ⒍l(fā)明亮，她握著筆認真地改著學生的試卷，一絲不茍地打下了的85分。

    蘇葉當然知道顧向前很厲害，“理科還可以”還是很謙虛的說法，他可是軍事科學院的學員，后期跟著寧教授發(fā)光發(fā)熱。隨便問他兩位數(shù)乘三位數(shù)的結(jié)果，他都能很快算出來。

    和這種天生的掛逼相比起來，蘇葉還算是穩(wěn)扎穩(wěn)打、吃苦耐勞的打工人。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筆，戲謔道“不必了，殺雞焉用牛刀。不過我有些不會的，倒是想請教請教你?！?/br>
    蘇葉勾了勾顧向前，等他低頭把耳朵湊過來的時候，親了他一口。

    “那個，那么久了，你考慮好了沒有??？”

    第68章

    顧向前摟著蘇葉的腰, 緩緩坐在凳子上，他冷靜了一會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過了半晌，顧向前低頭對蘇葉說“我吃的康復藥有副作用, 醫(yī)生建議斷藥后半年內(nèi)不要孩子?！?/br>
    說著耳朵還是通紅的。

    ……

    ……

    蘇葉靜默了半晌，原來是這樣？

    這原本是很好解決的問題, 只要一只計生用品就夠了。可是這年頭講究多子多福、人多力量大，上哪去找計生用品？這種東西在國內(nèi)估計要擱到八十年代計劃生育才找得到。

    蘇葉臉上的笑容寸寸皸裂，她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沒批改好的作業(yè)。

    顧向前眼里終于浮起了笑意，說“暑假你騰出一周時間, 我也請?zhí)接H假, 帶你去滬市見見舅舅?！?/br>
    “你沒去過滬市對吧？”

    雖然顧向前父母不在了, 可是人也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四下舉目無親。他母親那邊還有一個兄弟。過年那會顧向前和她提過要去滬市探親, 可那會蘇葉沒想跟他過日子, 哪里會答應他？

    蘇葉點點頭，“好, 舅舅喜歡什么，我得早點準備準備?！?/br>
    顧向前捋了捋她的頭發(fā), 說“不用, 人去了就行。”

    ……

    另一邊。

    郭愛國把買到的糧食偷偷地私底下分給了外婆、大哥兩家，方女士這邊也支援了一些給娘家。

    蘇家根本不愁沒有精細糧吃，蘇莉娜再也沒有找過姚春雨買糧食。

    蘇家是本地的富商，蘇莉娜算是姚春雨認識的同學之中家境條件較為優(yōu)渥的。姚春雨原以為能通過糧食換取她手里的小黃魚，沒想到只換了一次, 蘇莉娜便沒有再找過她了。

    姚春雨去找了蘇莉娜一次, 蘇莉娜無奈地攤手，“沒辦法, 我奶奶比較傳統(tǒng)，把金條看得比命根子還重。抱歉啦，不能跟你朋友買糧食了?！?/br>
    姚春雨還能說什么，只能笑笑，“沒事，以后你要想要□□細糧就來找我。那個賣糧食的人還在，我還能給你聯(lián)系，聽說明年他就走了?！?/br>
    她咬咬牙放下了狠話，沒想到蘇莉娜仍是不為所動。

    少了一家可以換金條的并沒有多大的影響，只是姚春雨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她便去找了經(jīng)常向她詢問糧食的方秀蓮。

    她對方秀蓮說“我知道有條能買到精細糧的路子，有個人在賣精細糧，只不過他只收金條。”

    方秀蓮此時剛從堂姐那兒拿到兩塊錢一斤的低價大米，她聽了姚春雨的話，想也沒想便搖頭“太貴了，我沒有這么多錢?！?/br>
    方秀蓮知道姚春雨有路子買糧食還是很高興，要不是早在堂姐那得到物美價廉的精細糧，說不定還真會找了姚春雨。

    但現(xiàn)在嘛……三斤精細糧換一根小黃魚，真虧她敢想！方秀蓮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姚春雨臉上的笑容一滯，沒想到無往不利的精細糧居然在同一天被人反復拒絕。

    就姚春雨所知，方秀蓮家里根本不缺錢，不僅是娘家、還是夫家，雙方家庭條件都很優(yōu)渥。加上夫妻倆都是獨生女，小日子過得別提有多讓人羨慕。李茂剛本人除了發(fā)展比顧向前慢一些，其他條件都比他好。

    顧向前把家產(chǎn)全都捐給國家，還尚且愿意把工資拿去給蘇葉揮霍，天天糖果餅干奶粉麥乳精地吃。李茂剛這種闊綽的二代子弟，怎么可能虧待方秀蓮？

    現(xiàn)在的金價并不貴，一根小黃魚換幾斤精細糧已經(jīng)是很劃算的買賣了，姚春雨直覺地感覺哪里不對勁。

    方秀蓮叫了丈夫，李茂剛“哎”地應了一聲，從廚房里出來把熱好的烤鴨rou端到了飯桌，桌上還有大米熬成的白粥，熱騰騰地泛著淡淡的香氣，看起來十分可口誘人。

    烤鴨……姚春雨的眼皮下意識地跳了跳。

    這兩天姚春雨耳邊一直嗡嗡地響起“鴨子”的傳說，這個詞出現(xiàn)的頻率太高了，以至于她看到鴨就條件性反射地聯(lián)想起蘇葉撿到鴨子事。

    她笑了笑跟方秀蓮說“那么快就都到飯點了，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br>
    姚春雨走了很久之后，方秀蓮很久都沒有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其實今天方秀蓮想和蘇葉聊的便是姚春雨在賣糧食的事，她懷疑姚春雨藏了很多糧食，懷疑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那天姚春雨匆匆地從郊外回來，壓根沒注意到方秀蓮發(fā)現(xiàn)她衣服上沾著米粒，她便觀察了姚春雨很久。

    方秀蓮和蘇莉娜是拐著彎的異姓親戚，如果不是堂姐方女士和她聊天，隨口聊到了表妹家用金條換了糧食的事，方秀蓮可能還沒意識到姚春雨在賣糧食。

    蘇表妹花了一根小黃魚買了三斤糧食，被奶奶教訓了一頓。加上蘇家現(xiàn)在不缺糧食了，表妹當然不會再跟姚春雨要糧食。沒想到姚春雨在表妹那邊碰了釘子，轉(zhuǎn)頭就找上了她。

    方秀蓮小聲地同丈夫地討論“我懷疑姚同志在賣糧食。上次我在她身上發(fā)現(xiàn)了米粒，褲沿腳上都是，身上也沾著米灰。”

    李茂剛不予置否，說“吃飽自己的飯，甭管別人的事。上次嫂子的事還不夠吸取教訓，沒有證據(jù)不要瞎猜活?！?/br>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嚴肅地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你以后不要和任何人聊，要聊只能跟我聊。現(xiàn)在這時節(jié)敏感，你知道嗎？”

    方秀蓮真是太好奇了，她撓了丈夫一把，“我只是跟你說說，沒想過要寫舉報信！你看我是像是那種偷偷摸摸舉報別人的人嗎？”

    李茂剛擼了擼媳婦的腦袋，笑瞇瞇地說“當然不像，咱秀蓮膽大心細，善于發(fā)現(xiàn)別人不知道的東西。來吃烤鴨。真別說嫂子的手藝那是一頂一的好。”

    別的不說，蘇葉那兒但凡有點好吃的，總是逃不過方秀蓮的眼睛。人家喜歡啥，她就送啥，每每總能投其所好，一些稀罕的東西別的地方買不到，找她幫忙準沒錯。這股見風使舵的機靈勁，擱以前肯定是塊生意的料子。

    ……

    周三，一中。

    蘇葉來到學校，跟何梅梅仔細商量一番陸思遠的復習問題。要是陸思遠缺的是理科，蘇葉倒是好補。

    難就難在他的語文、思想政治都不好，這是連蘇葉都要老老實實補的科目。術(shù)業(yè)有專攻，蘇葉只好來請教何梅梅。

    何梅梅聽到蘇葉的描述，仿佛她從蘇葉嘴里聽到的陸思遠，跟她認識了三年的陸思遠不是同一個人似的。

    “他真有你說得那么好？”要是這么好，早就被老師當成寶一樣地來稀罕了。

    蘇葉提到他就頭痛，“沒辦法，你就當幫我一個忙，每天放學抽半個小時來輔導，他很聰明。給他講講課的同時，順便也給班里那伙人補補文科，他們理科方面倒是沒有很大的大問題了。”

    何梅梅聽到后半句總算是答應了，給陸思遠單獨輔導他可沒那么大的面子，要是給班里那批差生學生補補語文，她倒是很愿意。

    總不能蘇葉辛辛苦苦把學生的成績補了上去，何梅梅教的語文科卻生生拉了后腿，這樣她會內(nèi)疚的。

    “正好我們組編的語文、思想政治復習講義也弄好了，每個班油印幾份傳下去讓學生每天抄下來背誦默寫?！?/br>
    這一天下午放學，蘇葉就在教室后面時不時地來巡邏，偶爾給其他班的學生隨手解一道題。蘇葉答疑完一次，便瞄一眼后臺的數(shù)據(jù)。

    糧食穩(wěn)步上升，漲勢一片良好。

    蘇葉透過窗口看到楊辰星認真地默寫古文，坐他附近的幾個男生雖然默得抓耳撓腮，好歹也憋出了一句兩句。

    何梅梅輔導完放人走了之后，他們幾個沒背出古文的青年混終于松了口氣，徐樂沉著臉對他們說“默不完有臉走？半個月后就是畢業(yè)考了，能考得過去？”

    蘇葉路過cao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幾個男生還在cao場跑圈，詫異地問“咋還不回去？”

    其中一個男生笑嘻嘻地說“哪能那么輕松呢！萬一沒拿到文憑，又窮又丑一輩子？”

    另一個男生說“楊辰星說背不出來跑跑步腦子會好使一些，記得更清楚哈哈哈哈?！?/br>
    夕陽一片好，染紅了這些人的臉蛋，蘇葉聽了也不由地勾唇，笑了笑。

    ……

    長友糧油廠。

    車間的組長鄭干事正在驗收一批從國外進口的榨油機，在驗收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前，出于嚴謹?shù)牧晳T，他重頭到尾每個零件都檢查了一遍。

    渦桿、渦輪、傳動軸、齒輪……直到檢查到某個關(guān)鍵的部位時，一個穿著藍色工裝肥胖的領(lǐng)導走了過來。

    他笑瞇瞇地跟鄭干事說“簽了單子沒？人家國外的工程師正在催咱們廠要驗收單，簽了名人家才能教我們怎么使用。”

    他繼續(xù)說“這批貨陸廠長已經(jīng)親自去國外考察過了，沒問題，別讓人家等得不高興了，人很注重時間觀念?！?/br>
    鄭干事被催得急了，正要干瞪眼，只見副廠長拿了筆直接替他寫了名。

    ……

    鄭干事滿頭是汗地從夢中醒了過來，夏天的晚上雖然沒有風，溫度卻不高，可是他整個人跟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枕邊的妻子也連同著被吵醒了，嫌棄地嘀咕“大半夜的鬧啥，怎么了？”

    鄭干事擦了擦汗，虛弱地說“沒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心里很慌。咱們廠不是進口了一批機器嗎，花了十八萬，市長給撥的財政，廠長拿廠子今年的效益抵上才買到這些機器。工廠今年下崗了好多工人，哪里有什么效益可以抵押？萬一出了什么事……

    那批機子是我檢查的，我總覺得于副有點不太對勁，他沒事去檢查什么機子，這不是歸他管的事，我要是留個心眼早點告訴廠長就好了?？赡芪疫@幾天太累了，心神不寧，總夢到不好的事?！?/br>
    他喃喃地反復念著，顛三倒四的，他媳婦不耐煩聽，倒頭又睡了過去。

    第69章

    長友食油廠是c市的老牌工廠, 解決一整個省的食用油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