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放到以前也是一道難得的美味，何況是在饑荒年代。這些食物美好得仿佛不存在一般，讓幾個人都不忍動筷子。

    寧星斗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張面餅卷著烤鴨rou、黃瓜絲，再抹上一層酸甜醬，一口咬下去鴨rou肥嫩味濃，再搭配上清爽脆口黃瓜絲。

    “好吃，快趁熱嘗嘗！”蘇葉笑瞇瞇地催著大家一塊吃。

    烤鴨rou很好吃，周泓涵吃得滿嘴流油，不是她吃相不雅，而是鴨子很肥美，鴨皮一口咬下滋滋地冒油，卻不見膩人。這對肚子常年缺油水的人來說，仿佛沙漠里渴了很久的人終于喝到了清甜的泉水。

    這頓吃得周泓涵滿足極了，眼角的細紋仿佛都帶著笑。

    寧媽也是吃得一臉滿足，兩頰泛起了兩朵紅暈，連頭發(fā)絲都洋溢著幸福的滋味，昨天送來的烤鴨rou雖然也好吃，可是分到每個人頭上還沒有一片，哪像蘇葉送來的這頓烤鴨rou讓人吃得盡興？

    三斤重的鴨子人人有份，卷著面餅吃，吃得人拇指、嘴巴都沾滿了油光。

    蘇葉笑瞇瞇地說“我先回去了，家里的爐子還烤著?！?/br>
    “小蘇你上哪去，飯不吃完就走了？”

    “哎！你這孩子，巴巴地跑這一趟凳子都沒坐熱就走了？你給我等著！”一伙人急急地攔住她。

    寧媽的手擦了擦圍裙，掏出紙巾抹了把唇。她從柜子里取了一樣?xùn)|西，塞到了蘇葉懷里。

    “次次都讓你破費不給你點啥都抹不開臉了，你阿姨家也沒啥稀罕的東西，這個給你?？绝唕ou真好吃！”

    蘇葉沒想到自己居然被塞了東西，她把盒子推到寧媽手里，無奈地笑笑“阿姨你這樣我多不好意思！我的鴨子就是白撿的，除了貼上點油鹽醬料費不了啥東西?！?/br>
    寧媽小聲地跟蘇葉說“你就別推了，這是我和你寧叔早就商量好的，總白吃你的東西我們也不好意思。這就當(dāng)以后的‘伙食費’好嗎？”

    他們家跟蘇葉關(guān)系好，那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寧媽接受了蘇葉的幫扶，明白她的心意，自然也很珍惜這段關(guān)系。總白占人家便宜，以后還能指望著吃上精細糧、好吃的rou嗎？

    蘇葉想了想倒沒有拒絕，在她眼中rou不算什么值錢的東西，對別人而言卻是難以得到的稀罕物。有來有往關(guān)系更和睦。

    自從蘇葉住進周奶奶的房子之后，她吃rou比以前更從容淡定，每天吃一個雞蛋，腿腳比普通老奶奶都利索。

    只是蘇葉萬萬沒想到寧媽給的東西是超乎預(yù)料的珍貴。她以為這次收到又是一瓶酒，便沒有那么拒絕。

    回到家后她打開了匣子，差點沒閃到眼睛，只見小箱子里流光溢彩，裝著黃澄澄的、數(shù)不清的小金魚，一根做工精美的項鏈，一根帶著鏈子的金懷表，表盤里的機械嚓嚓地轉(zhuǎn)動著，發(fā)出細微的聲音。

    做工精致，紋里細膩，看得出來是特意找工匠定制的款式。

    半箱的小金條和兩根造價未知的項鏈、懷表，蘇葉被寧媽的大手筆震住了，心里緩緩地想這么多金子，以后她豈不是得天天送飯？

    第67章

    蘇葉沒有藏金條的愛好, 可是扛不住這些金閃閃的小東西招人稀罕。

    小黃魚寸許長，中間扁兩頭圓，可能是常常被人放在手里把玩被人摸圓了, 上面刻的字已經(jīng)模糊不清。她摸了又摸才把它們放回匣子。

    民國時期戰(zhàn)火紛飛，貨幣貶值很快, 只有金子才是最穩(wěn)定的流通貨幣。所以時下有點積蓄的人家，都愛用小黃魚儲蓄?，F(xiàn)在的房子恐怕還不如小黃魚值錢，三四條小黃魚能換北京一套小四合院。這也是蘇葉沒有囤房子的緣故。

    所以……這么貴重的小黃魚，蘇葉哪能要？

    這東西一看就知道恐怕是寧教授夫妻倆結(jié)婚的紀念品, 她時不時送點吃的給寧家, 那是因為寧教授是難得的國寶級科學(xué)家, 仰慕之下順手幫扶一把。

    金條還沒焐熱, 蘇葉便把它們送了回去。

    寧家這邊剛剛吃飽喝足, 嘴里的油還沒有抹干凈, 寧媽便看到蘇葉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過來，把東西硬塞到了她手里, 蘇葉笑瞇瞇地從里面拿了一根金條，沖她擺了擺手。

    “一條就夠了。這不是項鏈、就是鐘表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給我添嫁妝, 寧阿姨還是留著給星斗媳婦吧！”

    蘇葉說完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

    寧媽重重地嘆道“這孩子！”

    蘇葉把這些東西還給她，說明她不是個看重金錢的人。寧媽嘴里雖然埋汰蘇葉，可是眼角笑瞇瞇的細微卻是怎么也掩不住。

    周奶奶笑吟吟地說“小蘇就是這樣的人了，你可別小看她，別以為拿點錢就可以打發(fā)她?！?/br>
    要說錢人家也不缺, 顧家的兒媳婦還能缺錢？送人東西還是得投其所好, 周泓涵琢磨了許久才送了蘇葉一個房子，以后小兩口子要生孩子, 那間單身宿舍可住不下。

    寧媽可沒有周泓涵這么多彎彎繞繞，她摸著小黃魚心里合計出了一件事，快言快語地道“小蘇說得也沒錯，咱們家可不就是還缺個要添嫁妝的閨女嗎？”

    周奶奶打量這她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

    另一邊，顧向前還沒回到家便聞到了一股nongnong的香味，他想到了什么，不經(jīng)意地笑了笑。

    跟在他身后的小戰(zhàn)士被這個笑容驚呆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不茍言笑的領(lǐng)導(dǎo)嗎？

    果然，顧向前回到家后看到了飯桌上熱氣騰騰的rou，屋子里的爐子還熱著半只烤鴨。

    玫瑰色的烤鴨rou切成片，擺在盤子里，兩只燒鴨腿整只得切下來，肥潤厚大，燒得脆脆的泛著紅光的皮在陽光下仿佛釉質(zhì)，跟抹了層蜜蠟似的漂亮。

    跟顧向前同行的小戰(zhàn)士，看到了這一桌美味豐盛的飯菜，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他心里既是震驚、又是羨慕。原以為顧連在野訓(xùn)的時候有rou吃已經(jīng)很喪心病狂了，沒想到私底下他還有烤鴨rou吃！

    要不是饑餓的胃不斷地傳來提醒，小戰(zhàn)士還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錯覺。這種青黃不接的時節(jié)，想吃口rou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擱在顧連身上天天吃rou怎么就這么稀松平常？

    桌子上除了那誘人的烤鴨rou，還有一道瑪瑙色的紅燒rou，一碟脆生生的黃瓜絲，屋子里充滿了食物香噴噴的氣息，輕易地能讓人感覺到美好、幸福。

    顧向前打開門也愣了愣，雖然想到媳婦肯定是做了好吃的，可是萬萬沒想到?jīng)]想到她在家里弄了烤鴨。

    他輕咳一聲，面不改色地從屋里取了一個文件交給了下屬。

    恰巧蘇葉剛從寧家回來撞上了兩人。小戰(zhàn)士立刻立正敬禮，叫嫂子。

    蘇葉笑瞇瞇地說，“你回來了，咋不把人請進去坐坐？”

    小戰(zhàn)士看到了顧連家里的女人，眼前一亮。

    大家都有聽說顧連的媳婦是從鄉(xiāng)下來的，聽說長得不錯，但沒想到這么白凈俊俏。個子高高的，纖細窈窕，明明穿著和別人差不多的衣服，可是穿在她身上哪哪都好看，看著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

    顧向前瞥了下屬一眼，說“不用，待會他還有事要辦，拿了東西就走?！?/br>
    他從屋里取出一個文件遞給小戰(zhàn)士，蘇葉手腳麻利地用油紙包了幾片鴨rou遞到小戰(zhàn)士手里，“拿著回去慢慢吃?！?/br>
    小戰(zhàn)士拿著手里的鴨rou只感覺這份情誼沉甸甸的，青澀的面頓時騰紅起來，直到離開了顧家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嫂子脾氣很好呢！

    哪里像傳言中的那樣不好相處？

    蘇葉打量了顧向前幾秒，他穿著一身干練利落的松枝綠，袖子挽起到胳膊，他天氣很熱，他的汗珠不住地順著額角流下，沁得眉目愈發(fā)奪目。讓人看得心頭一燥。

    她剛從寧家回來，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從野戰(zhàn)訓(xùn)練回來的戰(zhàn)士軍官，一個個曬得黑乎乎跟煤炭似的，唯獨顧向前曬不黑，還是健康的淺麥色。

    “一身汗臭味，先去洗個澡，洗完了再來吃飯。”蘇葉湊近聞了聞，嫌棄地埋汰道。

    她隨手掏出了手帕，給顧向前擦了擦額角的汗。

    顧向前難得地配合地低下頭給媳婦擦，過了半晌他捋了把蘇葉的頭發(fā)，“謝謝?！?/br>
    顧向前抓緊時間快速地洗了個澡，帶著一身水汽出來吃飯。

    這幾天在外邊野訓(xùn)條件艱苦惡劣，隨著部隊只有干糧啃，顧向前仿佛被餓了很久似的，兩三口飯下肚，眨眼間就吃完了一碗飯，一碗吃完他又連裝了兩碗，米飯壓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吃飽飯后，他才有了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顧向前慢條斯理地吃起了菜，才終于有了點用餐的正經(jīng)樣。

    干糧哪里有家里香香軟軟的大米飯好吃？還有親手燉的紅燒rou，那是神仙rou也比不過的美味。

    鴨皮脆而酥，香甜味美，皮下裹著薄薄的油脂吃起來特別香，鴨rou嫩而不腥，肥而不膩。

    味道也許比不上聚福飯館大師傅的金牌烤鴨好，但rou質(zhì)新鮮味美，別有一番滋味，卻是別處都找不著的。顧向前吃飽飯，愜意地瞇起了眼。

    “好吃！”顧向前毫不猶豫贊美。

    蘇葉雙手撐著下巴，笑瞇瞇地說“我昨天捉到了兩只鴨子，還剩半只，你要是沒吃飽那邊還有?！?/br>
    “野鴨子追著蘇葉跑”這個傳言跑得比人的兩條腿都快，顧向前還沒回到大院便聽說了，他想起這個眼里便隱約露出笑意。

    “飽了，這么多飯怎么會吃不飽？”

    “飽了就去把碗洗了?！碧K葉把顧向前趕去做家務(wù)。

    顧向前也不含糊，撿了碗便去水池邊洗了起來。洗完碗后他皺了皺眉，撿起掃把順便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離開之前家里整整齊齊、所有東西都擺在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回來之后家里好像蒙了層灰，收拾得亂七八糟的。

    蘇葉一邊改著作業(yè)，一邊偷偷地欣賞男人的肌rou。

    顧向前穿著白色的汗衫背心，露出淺麥色的胳膊，常年鍛煉出來的肌rou均勻，線條優(yōu)美。蜜色的肌理在陽光的映照下，充滿了原始的力量。

    蘇葉欣賞了一會，門鈴響了起來。

    原來是方秀蓮來了。

    她聽說蘇葉做了烤鴨，便迫不及待地來了蘇葉家。

    “嫂子，我有東西想要送給你?！彼龔陌锾统隽艘粔K料子，笑瞇瞇地遞給蘇葉。

    方秀蓮洋氣的介紹道“這是的確良，你不要小看它，它從國外進口的舶來品，非常受滬市那邊的小青年喜歡，兩塊料子我裁了一塊給茂剛做襯衫，茂剛跟向前哥身量差不多，這塊料子剛好夠給向前哥做衣服。”

    方秀蓮揚了揚手里的的確良，眉飛色舞地說道。

    蘇葉對“的確良”確實有所耳聞，因為它耐磨、挺闊，易燙洗、不易發(fā)皺，深受受國民的喜愛。但也正因為是進口的，價格一點也不便宜，一件的確良可以做好幾件棉質(zhì)襯衫。

    最近它還一度上了報紙。今年糧食減產(chǎn)，棉花產(chǎn)量也不可避免地下降，華國便增大了的確良的進口。滬市的某一家國營商店剛上架了的確良，因為來購買的市民太多了，商店的玻璃窗都被擠碎了，當(dāng)時還擠傷了好多人。

    擱c市這邊“的確良”那是想搶都搶不著，剛聽見有貨，市民連排隊都來不及排上，“嗖”地就賣光了。不過即是它再如何火爆，蘇葉也沒有去排過隊。

    可是……的確良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滌綸嗎？新世紀里爛大街的廉價布料，從石油中提取出來的工業(yè)化纖產(chǎn)品，不透氣不保暖，蘇葉不想當(dāng)冤大頭才沒有追這股時髦的潮流。

    方秀蓮探進了屋里，蘇葉想到顧向前只穿了件汗衫短褲在干活，這種活色生香的畫面她可不想給別人看了去，只能把她請去了客廳。

    “等等，別亂跑了，你向前哥剛剛才把地板拖了……”蘇葉手腳麻利地回廚房切了烤鴨rou，用油紙包著遞給了方秀蓮。

    她笑瞇瞇地說“謝謝你的‘的確良’，要是沒有你，我還不知道哪一年才穿得上這種洋貨哩！”

    方秀蓮最近過得很滋潤，堂姐給她解決了糧食困難。她現(xiàn)在不僅不缺糧食吃，隔三差五還有頓豬rou吃。

    她小聲地跟蘇葉說“小事一樁！嫂子，我最近找到渠道買糧食了，大米兩塊一斤，富強粉三塊，你要是缺口糧我可以勻點給你?！?/br>
    蘇葉聽到這熟悉的糧價差點沒被嗆到，這敢情是她賣給方女士的糧食。

    自己買自己的糧食？這個cao作不要太sao。她好歹繃住了表情，笑瞇瞇地說“謝謝，秀蓮我們的糧食暫時還夠吃，如果不夠會問你要一些的。你們自己在黑市買糧食也要小心一些?！?/br>
    方秀蓮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了轉(zhuǎn)，她想和蘇葉談點關(guān)于糧食的八卦，可看到人家一臉正義的模樣并不是適合聊八卦的樣子，她想說的話便咽回了肚子里里，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好，嫂子，謝謝你的烤鴨！”

    蘇葉把方秀蓮打發(fā)走了，拿著“的確良”走進屋里，把它放到書桌上半晌才改起了作業(yè)。

    顧向前拖好了地發(fā)現(xiàn)蘇葉在發(fā)呆，站在她身旁看了老久，她都沒發(fā)現(xiàn)。

    蘇葉忽然抬起頭，發(fā)現(xiàn)了顧向前，沖他笑了笑“向前，剛才秀蓮送了我們一塊的確良，料子特別時髦。茂剛也有一件這樣的的確良襯衫，我讓裁縫給你裁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