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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臣(科舉) 第78節(jié)

    拿翰林來說,比較順利的話,一般入閣的渠道就是,先在翰林院打工,然后去坊局任職,然后再任六部的侍郎,也就是部門二把手,然后再當(dāng)正官,成為尚書,頭上加封某殿大學(xué)士,然后成為輔臣。

    當(dāng)然,每一級不是說跳就跳,很有可能會在一個職位上干幾年,然后平調(diào)到另一個部門再干幾年,然后再升遷,具體看情況。

    而要是不從翰林走,也不入坊局,若是有人脈有關(guān)系,且又沒得罪人,腦子也算靈活的話,基本就是在京中的各個職位打轉(zhuǎn),緩慢上升。

    如六部各司的主事,中書,也就是各位主官一般為二把手的輔佐官。

    然后再從輔佐官開始,一路慢慢往上升,可能期間還會當(dāng)當(dāng)御史或者知府什么的,然后再成為侍郎,最后尚書,至于是否入閣,則看皇帝看重與否,以及其他阻力夠不夠強(qiáng)。

    至于一開始就外放地方為縣令的,若是才能出眾,則可從縣令、知府、按察使這樣的實權(quán)官職一路升上來,不過他們大多職業(yè)生涯的最高峰,也就是巡撫或者侍郎,做到尚書的都少,而能進(jìn)內(nèi)閣的更是百人里也難挑出一個來。

    所以,凡是文人,無不想入翰林就是這么來的,畢竟很多時候,要是第一步?jīng)]有走好,那么后頭的路就會尤其的艱難。

    比如大家都是同科進(jìn)士,有人外放做縣令,可能臨到老了都還在各個犄角旮旯做縣令,而在翰林院的同年,則很可能已經(jīng)成了內(nèi)閣輔臣,地位可說一個天一個地。

    上一位的榮縣縣令已經(jīng)成了司經(jīng)局的洗馬,而這位王縣令則去了另一個州當(dāng)同知,雖是升了官,不過兩人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想來也是跟個人的能力有關(guān)。

    畢竟京城的權(quán)力爭奪激烈,若是己方人員太笨,調(diào)過來不過也是拖后腿罷了,只是不知這位新縣令能力又如何。

    至于謝良材三人能參加鄉(xiāng)試,其實還是托剛出生的七皇子的福,因為鄉(xiāng)試去年才舉辦過一次,下一次開考得三年后,張籌就是去年考中的。

    可是因著皇子誕生,做事越來越憑心情的融景帝便開了恩科。

    如此突然的開恩科,很多人都始料不及,而三人自從拿到了謝良臣的書,便一直在家仔細(xì)研讀,等鄉(xiāng)試一開考,竟都考得不錯,謝良材還考了第五名,得了“經(jīng)魁”的名頭。

    這就是說,三年后,他們?nèi)艘c張籌一起到京城來參加會試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謝家人十分的高興,只謝石頭與趙荷花似乎高興得有些異常,因為他們表示自己想回鄉(xiāng)替兒子cao辦喜宴。

    現(xiàn)在回鄉(xiāng)cao辦宴席?謝良臣表示不理解。

    從京城到榮縣雖是順?biāo)?,但也要半個多月時間,等他們回去,說不定他三弟已經(jīng)自己慶祝過了,畢竟常年在外讀書,又有謝良臣時常鞭策,謝良材的獨立意識以及動手能力也非比尋常,自己cao辦個宴席還是不在話下的。

    最后在他的一再勸說下,趙荷花說出了實情,就是她想孫子了。

    “蔡夫人雖是人不錯,我跟她也聊得來,但是這路就隔得實在遠(yuǎn)了些,我去串門也不方便,所以我跟你爹還是打算回平頂村去?!壁w荷花認(rèn)真道。

    京城雖是繁華,可看久了也就那樣,畢竟夫妻倆都不是喜歡亂花錢的人,因此若不去外頭消遣玩樂,其實說起來京城還沒榮縣讓兩人自在。

    只是兩人原本一直是在偷偷的商量,畢竟兒子為了他們還專門請了人,現(xiàn)在自己突然又要走,夫妻倆還是怕兒子傷心。

    如今正正好的借口送上門來,他們便再也等不了了。

    見兒子一直皺眉沒說話,謝石頭又趕緊補(bǔ)充道:“我們不過是暫時回去,等以后我們想你了,肯定會再來京城,再說你爺爺奶奶還在家呢,我們也不好老是不管不問?!?/br>
    這段日子可說是把謝石頭憋壞了,許這就是勞動人民的特點,一旦閑下來,就覺得好像自己什么事都沒做,渾身癢癢,非要干點什么才行。

    見二老堅持,謝良臣也只好答應(yīng)下來,不過想到兩人路上不安全,他便又請了一隊鏢師護(hù)航。

    小妹謝良瑾沒有回去,仍與他一起住在京城,畢竟對她來說,家鄉(xiāng)除了親人之外,其他她并無任何留念,而京城卻比家鄉(xiāng)要精彩多了。

    只是臨行前,她娘讓二哥替自己仔細(xì)相看人家,這點讓她有點壓力,不過想到二哥并不是不通情達(dá)理的人,她又釋然了。

    家里的五間房又空了間出來,現(xiàn)在總共有三間空屋了,謝良臣原本想著蔡占和租住的院子太遠(yuǎn),要不讓他們搬來與自家合租算了,只是一想到小妹還未定親,對方也仍是單身,便又打消了念頭。

    畢竟在這個時代,對女子而言,最怕的就是閑言碎語,要是兩家住在一處,再被人傳出謝什么就不好了。

    深秋既過,初雪將落,謝良臣在京城也呆了差不多快半年了。

    回鄉(xiāng)之后的謝石頭與趙荷花夫妻倆再沒提要回來的話,只是時常讓三兒子寫了信寄過來,同時還畫了小孫子的幾幅畫像。

    謝良臣也時不時寫信回去,說說自己在京中的見聞,并捎帶些特產(chǎn)回去。

    日子就在如此的平淡與溫馨之中滑到了年關(guān),而朝廷也罷了朝,百官都放假回家了。

    只是說來也幽默,古代春節(jié)放假也只有七天,分別是初一前三天,初一后三天,加上初一,一共七天,所以謝良臣是趕不回去的。

    因著臨近新年,街面上雖是落了厚雪,可街上行人仍舊不少,大家都在熱火朝天的備著年貨,謝良臣也不例外。

    兄妹兩人從點心鋪子出來,后頭的江著手上便提了兩大包的東西,另外小丫頭茶茶也抱著小姐新買的布料,看著著實不少。

    不過兄妹倆還沒沒打算回家,而是準(zhǔn)備再去店里買點紅紙來剪窗花。

    謝良瑾早就躍躍欲試,說蔡明珍教了她新的花樣子,她已經(jīng)練會了,就等著一會剪出來讓二哥驚艷。

    謝良臣輕笑搖頭,拿她沒辦法,左不過紅紙而已,既然小妹覺得有趣,那就隨她玩吧,反正過年就是圖個熱鬧。

    終于買好了東西,謝良臣與謝良瑾便打算回家。

    北地的臘月比之二月會試時還要冷,兩人即便穿著厚棉衣,冷風(fēng)卻仍不斷從脖子往里灌,腳下更是不能停,一旦在原地站立過久,便有寒氣從腳底升起。

    天上已經(jīng)開始飄起雪花,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想必不用等到第二天早上,這街上的積雪就又該沒過腳踝了。

    如此天氣,街邊卻仍有露宿街頭的乞丐,他們揣著手縮著脖子,頭上的頭發(fā)與臉上的胡子糾結(jié)成一團(tuán),幾乎看不清五官,此刻蜷在墻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已經(jīng)凍死。

    謝良臣先讓meimei上了驢車,又讓江著過去瞧瞧,若是人還活著便給點碎銀子,若是死了便去通知一下官府。

    江著走過去輕拍對方的肩,那乞丐便動了動,謝良臣收回目光,正打算掀簾子上車,前方卻陡然傳來一陣喧鬧,然后就見一人身背令旗,自街上打馬飛奔而過。

    八百里加急?

    謝良臣拉住受驚的毛驢,思索到底什么消息會在如此重要的節(jié)日,由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來。

    “二哥,怎么了?”謝良瑾掀開車簾朝外看,卻什么都沒看到,只還能隱隱聽到一點馬蹄遠(yuǎn)去的聲音。

    “沒事,只是有個傳令兵進(jìn)京了。”謝良臣抬腳跨上驢車,命江著趕著驢車回院子。

    路上,謝良臣一直在想之前街上見到的那一幕,可他官職低,便是有消息傳進(jìn)宮中他也不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何況現(xiàn)在還罷了朝。

    急是沒用的,若真是大事,最多一夜過后,總會有風(fēng)聲傳出。

    謝良臣想明白了,便專心與小妹一起剪窗花,為除夕做著準(zhǔn)備。

    第二天一早,雪已經(jīng)停了,不過卻比謝良臣預(yù)想的還要厚,幾乎快到他小腿肚子了。

    這樣大的雪實在不是什么好兆頭,文人可說一句瑞雪兆豐年,但是對于掙扎在溫飽線的人來說,這樣的雪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著正跟何大一起鏟院子里的雪,見謝良臣出來,似是準(zhǔn)備往街上去,快走兩步跟上,問道:“大人,可要小的跟著一起去?”

    “不必了,等小姐起床,你讓茶茶告訴她,要是中午我還沒回來,就不必等我吃飯了?!闭f著,謝良臣便牽了毛驢朝外走。

    關(guān)于此事的消息,問一個人是最有用的,那就是江牧。

    他父親是刑部尚書,正二品的堂官,若是有個風(fēng)吹草動,他肯定最先知道。

    而從上次他們在醉仙樓聚會的情形來看,江尚書恐怕也是王霄這一隊的,否則林侍郎不可能對江牧說話這么親近隨意。

    且隨著孟徹與自己逐漸疏離,江牧倒是與他愈發(fā)親近起來,甚至連帶還關(guān)照了蔡占和,這段時間他就沒怎么加班了。

    對于江牧的親近以及看似的拉攏,謝良臣也照單全收,不僅在翰林院與他走的近,甚至私下里兩人也經(jīng)常一起喝酒,儼然至交好友的樣子。

    來到江府遞上名帖,下人很快便將他請進(jìn)去了,謝良臣道要先去見過尚書大人,豈料江府下人卻道尚書大人昨夜連夜進(jìn)了宮,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

    連夜進(jìn)宮且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謝良臣腳步頓住。

    什么事這么嚴(yán)重,竟然需要六部正官連夜討論。

    下人把謝良臣迎進(jìn)了江牧的屋子,兩人敘過閑話,謝良臣便直接開口問了,說自己昨天偶然在街上見到旗令兵,看著像是出了大事。

    對于發(fā)生何事,江牧雖對內(nèi)情知道的不甚詳細(xì),但是大概情況還是清楚的,再加上此事早晚會人盡皆知,此刻提前告知謝良臣,也不過讓他領(lǐng)自己的情罷了,于是便道:“聽說是河南發(fā)生□□,有災(zāi)民殺了地方官造反?!?/br>
    “災(zāi)民?”謝良臣聽到這稱謂就是一愣,河南竟也遭了災(zāi)?

    “西北因著地形土質(zhì)的緣故,因此最易缺水,所以往往干旱,大家便把目光集中到了西北,哪知今年河南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可地方官員們卻瞞著不報,不僅照常收稅,朝廷加賦的旨意一下,他們立刻又派了稅吏上門催繳?!苯涟櫭及欀碱^道。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但是具體造反的村縣有多少,涉及人員多少,以及是否有相關(guān)頭目,這些還等等他爹回來了才知道。

    謝良臣聞言也默了,若是河南如此,那其他地方呢?

    今年天氣普遍炎熱,若是村中水利不暢,且又沒有提前儲水,恐怕收成都不會怎么好,偏偏此刻朝廷又下令加稅。

    夏季收獲時大家交了賦稅,或許暫時還餓不死,可是隨著時間推移,天氣愈冷,最后一點糧食吃完后,最嚴(yán)酷的冬天卻到了。

    河南冬季是要下雪的,在這樣的天氣里,若是沒吃沒穿,官府又不管,大家為了活下去,要么成為流民,要么就成為叛軍。

    至于為什么他們最終成了叛軍而不是流民,謝良臣相信這里頭肯定還另有隱情。

    從江府出來后,謝良臣立即又寫了封信回去,問榮縣受災(zāi)情況如何,他還真怕家人為了不讓他擔(dān)心,故意報喜不報憂。

    除夕夜,京城各處鞭炮齊鳴,熱鬧非凡,似乎大家還不知道叛軍作亂的消息,又或者知道了也不在意,反正對方一時半會也打不到京城來。

    何大跟萬嫂子也已經(jīng)回家了,謝良臣給了他們?nèi)斓募?,因此今晚除夕的晚飯還是謝良瑾燒的。

    謝良臣也不想掃meimei的興,便跟著一起守歲。

    小院各處都點了燭臺,屋中間則燃了火盆,屋內(nèi)十分的溫暖明亮。

    這樣的條件,若是放在之前,謝良臣必定是十分不屑的,可是來了古代這么久,他卻知道家中能有如此條件的實在算不上多,心情也難免沉重。

    “二哥,你在想什么?”見謝良臣似乎在出神,謝良瑾便順手把手邊裝芝麻糖的碟子朝他推了推。

    謝良臣拈起一塊芝麻糖拿在手中看了看,問她:“囡囡覺得京城好嗎?”

    “好啊,京城比榮縣好多了,不僅東西多,而且路也好上不少,就連街上單獨出行的女子也比榮縣多?!敝x良瑾不假思索的道。

    謝良臣點頭,拿著芝麻糖咬了一口,又問:“那若是我說以后你見到的石板路會更好,街上的東西會更多,甚至某天不僅女人單獨上街不會引人側(cè)目,就連去學(xué)堂也不會有人奇怪,你覺得怎樣?”

    “真有這一天嗎?!”謝良瑾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

    謝良臣點頭,把嘴里的糖咽下去:“只是二哥可能會做一點讓人非議的事情,甚至可能連帶你們的名聲也不怎么好聽,你可會怪我?”說完,謝良臣定定的看著小妹。

    謝良瑾有點愣,她不知道什么叫惹人非議的事情,也不知道二哥要干什么。

    不過就算她不知道,但是不管二哥干什么,她總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于是彎起嘴角,笑道:“若真有那天,肯定是二哥的功勞,要是有人非議,定然是別人太蠢,看不明白,既是蠢人的話,那我為什么要當(dāng)真?”

    如此全然的信任,讓謝良臣心中最后一點疙瘩也去掉了,揚眉笑道:“既然囡囡這么信任我,那便隨別人說去吧?!?/br>
    初五,百官結(jié)束休假,重新開始上朝。

    因著還在年節(jié),所以這第一次朝會便是大朝,謝良臣也是要去的。

    換好朝服,整好衣冠,謝良臣騎著他的毛驢出發(fā)了。

    路上趕著去上朝的官員著實不少,比平日謝良臣見到的多一倍不止,想必是大家也都知道了年前的消息為何,因此都不敢在這個關(guān)頭惹皇帝生氣,所以全都早早的來了。

    等到了地方,奉天殿外頭的御道廣場已經(jīng)站了不少的人,大家按著文武、品級排列,謝良臣是從六品,因此位置也比較靠后。

    只不過因著他到得早,長得高,所以勉強(qiáng)還能看見前頭的情形。

    紫色的官服是三品及以上官員才能穿的,此刻他一眼望去,便見自己所站隊伍的前頭已經(jīng)來了數(shù)位紫衣大員。

    再次將自己的計劃又捋了一遍,謝良臣徹底定了心,只等著大朝結(jié)束。

    大朝是不論國事的,基本存在的意義就是對皇帝歌功頌德,以及贊揚如今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