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科舉) 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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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每日都有各種消息傳出。 如原來刑部抓到的那一對母子并不是真正的趙家母子, 只是為了引出幕后主使之人,而這主使之人便是兵部尚書,因為闖進刑部大牢企圖滅口的人便是兵部尚書手下親兵。 對于此等指控, 兵部尚書當然不認。 至于被捉到的那個刺客,他認為是也是刑部故意找人假扮,畢竟趙家母子不就是他們找人假扮的嗎? 兩方拉鋸爭吵,后來吏部尚書也出來為兵部尚書說話,道刑部證據(jù)不足,既無人證又無物證, 此番攻擊全為排除異己,其心可誅,更上奏融景帝要求將其罷官免職。 朝上越來越熱鬧, 出來發(fā)聲的人也越來越多,情勢已然十分緊張。 與之相反, 國子監(jiān)卻難得松懈了下來,因為監(jiān)生們已經(jīng)考試完畢,只有七學的博士及謝良臣還在忙著改卷子。 又五天后,國子監(jiān)的卷子終于改完, 其中不通二經(jīng)的學生有十多人, 已經(jīng)被通知回家, 律學、算學和書學的學生里有數(shù)十人升去了太學,一百多人學成等著入六部為低階官員, 其余人則繼續(xù)在國子監(jiān)讀書。 除此之外,國子學的監(jiān)生門, 這次考試合格的有八百多人, 只要不出意外, 明年便都能參加會試。 考試的成績被張貼在了集賢門外, 同時,朝廷上也傳來了不得的消息。 吏部尚書被融景帝連降數(shù)級貶去了地方,兵部尚書被抄了家,據(jù)說查抄出的銀子有百萬兩之巨。 同時,被牽連的官員也不少,文官被貶的有二十多人,武官被貶的更多,殺頭滅門也不少。 因為職位空缺,兵部尚書便暫時由吏部尚書兼任,吏部尚書則暫由戶部尚書兼任,打算等這一陣亂象過了再另外提拔官員。 監(jiān)生們議論紛紛,都稱沒想到兵部尚書竟是這樣的貪官,而吏部尚書竟還為這蛀蟲開脫,說不定就是一伙的云云。 這件事影響很大,直到過年京中都還有人談?wù)摚也恢獜氖裁磿r候起,市面上又多了一份評論時事的小報。 小報筆觸極其辛辣,在評論這次軍中貪污案的時候直接稱,此事絕非只在貪墨糧餉上,恐怕內(nèi)里還有其他勾結(jié),比如任人唯親,買賣官職等等。 第一次有人敢評論時政,京中百姓在害怕之余又有點興奮。 等過了幾天,見官府沒有抓人,于是打著擦邊球說政事的人便多了起來,膽子大些且有后臺的報刊也紛紛跟進。 受此余波影響,年前便又有一批官員落了馬,張大人這一派的人幾乎都被從京中清除了個干凈。 除夕將至,朝廷再次罷了朝。 外頭風雪甚大,謝良臣剛進屋,盛瑗便捏了帕子過來給他掃身上的雪,謝良臣怕自己身上的寒氣再凍著她,于是道:“你別忙了,我先去里頭換了衣裳再出來?!?/br> 屋內(nèi)已經(jīng)點了火盆,謝良臣換好衣服出來后整個人都輕松了。 正烤火,盛瑗端了剛盛好的湯給他,“先喝一碗醒酒湯吧,省得第二天頭疼?!?/br> 謝良臣收回烤火的手接過喝了,又把碗遞給旁邊的丫頭,見盛瑗擔憂的看著他笑道:“我喝得還算少,江大人才是真正的高興,等我離開時他已經(jīng)醉得走路都不穩(wěn)了。” 罷朝前,融景帝下旨,讓江大人接任吏部尚書一職,而原來的刑部尚書則由原山東巡撫錢大人接任。 吏部尚書和刑部尚書雖都是六部正官,可是地位卻是有差別的,吏部管著朝廷上下大小官員的任免,若是有心,要安插自己的人十分容易。 譬如高級官員仍需皇帝點頭同意,但是四品以下的官員卻只看考核成績就行,所以此番他被平調(diào)去吏部,去江府賀喜的人就尤其的多。 謝良臣當然也去了,而且他還看出,這位江大人似乎已經(jīng)開始有點不滿于當王霄的附庸。 畢竟兩人都是六部正官,一人管著戶部,一人管著吏部,實力相差并不大。 再說即便王霄現(xiàn)在成了首輔,他也同樣是次輔,以后未免不能接任成為首輔。 所以對于前來道賀的人,江大人態(tài)度十分的親善隨和,對謝良臣更是贊許不斷。 道六部如今空缺職位十分多,正是人手不足的時候,謝良臣提前讓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們歲考,是幫了他大忙呢。 謝良臣連道不敢,只回能為朝廷效力是他該當之事,又引得江大人哈哈大笑數(shù)聲。 回憶了一下在江府發(fā)生的事,謝良臣自覺沒有失誤的地方,就將此事放到了一邊,與盛瑗討論起了要給家中送什么年禮。 東西盛瑗是早就備好了的,現(xiàn)在聽他問,便把單子拿了出來給謝良臣看。 她考慮得十分周祥,除了本家之外,謝家族里的親戚也都有份,只不過分了遠近親疏,厚薄不一樣。 但即便是最差的一份,也十分的實惠,有風雞風鴨,還有一些京中的糕餅點心,蜜餞果脯,還有些藥材,都是能用得著的。 謝良臣并未細看,大致掃了眼便知道該是錯不了,于是便把單子遞了回去,又問盛瑗:“爹娘他們可有寄信來?” 說到這,盛瑗下意識的就看了眼旁邊的謝良瑾,而對方則微嘟了唇,似乎不太高興。 謝良臣一見她們這樣,就知肯定有事,于是便對謝良瑾道:“如今天冷,屋內(nèi)光線也不好,做這些針線活傷眼睛,小妹不如先回房間去歇息吧。” 他是想先支開謝良瑾,然后好好問問爹娘信中都說了什么,哪知謝良瑾卻把手中針線丟進菠蘿粒,抿唇道:“二哥看吧,反正信里說什么我也知道了?!?/br> 盛瑗與他交換個眼色,謝良臣見小妹一副狂風暴雨任吹打的態(tài)度,嘆口氣:“那好吧,等我看過了信,你再說說你的想法。” 一目十行的把信看完,謝良臣心中所想被證實,這果然是一封催婚的信。 謝良瑾如今已十六歲,別說是定親了,就是成親年紀也夠了,可她偏偏還沒打算現(xiàn)在嫁人。 謝良臣以前也帶著她去眾位同僚家里串過門,別家來訪的也有,而且這兩年也有人試探過他的口風,問是否有意結(jié)親。 謝良臣沒敢擅作主張,只旁敲側(cè)擊小妹是否有心儀之人,哪知每次他問,謝良瑾是都十分平淡的表示自己還不想這么早就出嫁。 以前她年紀小,說這話謝良臣也就隨了她去,可是如今她已滿十六,便是定親之后再等三年,她成親也十九了,這年紀他雖不覺得大,但是在古人眼中可不一樣。 謝良臣還是怕小妹任性之下招來非議,以后后悔。 趙荷花就更是如此了,因著謝良瑾是她最小的孩子,所以歷來對這個小女兒趙荷花都是縱容寵愛的多,原本想女兒留在京城,倒是自己也能再多個知書識禮的官女婿,哪知這丫頭竟梗著脖子不肯點頭。 眼見她真快成老姑娘了,趙荷花催婚的信便一封接一封,還道要是她在京里找不到合適的,那就干脆回鄉(xiāng)來,她幫女兒找。 回平頂村找?謝良瑾怎么可能答應(yīng)?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尤其是跟著盛瑗開始處理一些外頭的生意后,她更煩被人關(guān)在后院了。 要是讓她成親也行,只要對方與她二哥一樣,既不限制自己出門,又不養(yǎng)什么小妾通房,人不笨,長得俊俏,那她便考慮一下,否則,她寧愿當老姑娘。 謝良臣聽小妹說完自己的擇偶觀,一下愣住了。 不是他自夸,跟他一樣的人還真不好找。 當然他指的不是學問和長相,而是既不限制謝良瑾出門,又沒有小妾通房的。 在古代封建社會,對男人的道德要求是很低的,而對女人的限制卻不少,其中最基本的一條就是要她們安分的在家相夫教子,一切圍著丈夫和孩子轉(zhuǎn),更不能經(jīng)常拋頭露面,更別說成為女強人了。 在他們看來,女人不必有什么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出門買買食物或者逛逛街還行,若是為了干其他的,多半會惹來非議,更別說家中丈夫的態(tài)度了。 至于一夫多妻,這在他們看來更是理所當然,便是民間尋常百姓,要是家里在吃飽后尚有余錢,不少人都還想著要納妾呢,更何況官宦之家? 當然,也不是所有官宦之家都如此,也有極個別家風清正且歷來有傳統(tǒng)的,會要求族中子弟年過若是到了一定年紀還沒有兒子,才能納妾。 這種人家向來很受京中有女兒家族的歡迎,尤其是如謝良瑾這樣備受寵愛的姑娘。 家里不以她們?yōu)榛I碼,要去拉攏誰,就會優(yōu)先考慮她們的個人幸福,也比較青睞有這種規(guī)矩的人家。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是絕對不會納妾取小,而是要妻子至少生一個兒子出來才行,至于通房,恐怕并未算在妾室范圍之內(nèi),到底有沒有也不一定了。 盛瑗在旁邊聽著,見謝良瑾說得直白,初時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想想她夫君確實是難得的良人,又深感自己的好運。 于是她便道:“聽說李御史家有家規(guī),凡族中男子,若是四十無子方能納妾,三妹以為李家如何?” 李家確實有這個規(guī)矩,不過據(jù)謝良臣所知,李御史向來自恃清高,人也十分的傲氣,恐怕不見的愿意與自家結(jié)親。 至于李家的兩個兒子,他瞧著也不怎么樣,在國子監(jiān)的時候便脾氣古怪,與同學們都處不太好,有點刺兒頭。 若要謝良臣主動去提這門親事,先不說對方會不會同意,便是謝良臣自己就不太愿意。 他正為難,謝良瑾卻先開口了:“二嫂不必為我擔心,李家的兩個兒子我都見過,長得太丑了,我不愿意?!?/br> 謝良臣還在想該如何跟小妹解釋,不料卻聽到這番話,失笑搖頭,現(xiàn)在也不必看什么脾氣學問了,這是顏值就直接不過關(guān)。 不過他也好奇謝良瑾是什么時候見到兩人的,便問:“你去過國子監(jiān)了?” 謝良瑾說漏了嘴,正懊惱,聽謝良臣問,立刻就飛快轉(zhuǎn)起了眼珠子,想著該怎么糊弄過去。 她確實曾女扮男裝去過國子監(jiān),還拿了謝良臣的名帖,說是謝家族里的子弟,來拜見司業(yè)的,但其實她只是想來看看國子監(jiān)到底長什么樣。 見小妹不說話,謝良臣暗暗挑了眉,正待繼續(xù)逼問,謝良瑾看見簸籮里的針線,立刻跳起來道:“我現(xiàn)在好累,二哥、二嫂,你們早點休息,我先回房了!”說著,謝良瑾跳下暖炕,急急溜了。 一溜煙的功夫人就沒影了,謝良臣搖了搖頭,也沒讓人再去叫謝良瑾,只發(fā)愁這事該怎么辦。 他娘已經(jīng)下了死命令,要是小妹不回去,她明年就自己來逮人,或者小妹自己在這段時間內(nèi)與人定下親事。 想來想去謝良臣也沒想出辦法,最后只能從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里打主意。 以前他都是問對方的學問,從不談私生活,如今看來,那幾個他認為人品還不錯,人也上進的監(jiān)生,他恐怕得好好查查對方底細了。 家里的事解決完,盛瑗又與他說了些外頭的安排,最重要的當然是海貿(mào)及造船。 第一批的貨物已經(jīng)上船起航了,回來恐怕要一年后,至于瓊州那邊,安排的人也已經(jīng)到了,且去拜見了瓊州府知府,對方收了銀子,很快就批了一塊地皮,如今正招攬工匠。 說起外頭的事,兩人基本都是有來有往,既有交流,又互相提著一件,不像夫妻,倒很像聊得來的朋友跟伙伴。 謝良臣慶幸自己遇到了盛瑗,要真娶個整天只會跟他說花啊粉兒啊大家閨秀,恐怕兩人間的話題只會越來越少。 因為對盛瑗,他是既喜歡又欣賞的,這種感情比只因為長相而生出的愛慕要牢固很多,所以謝良臣此刻也想通了,小妹要嫁人便隨她,要是她不嫁,自己便一直養(yǎng)著她。 至于爹娘那邊,他再想辦法開解吧。 新年很快結(jié)束,謝良臣回國子監(jiān)上班了,而因為去年走了不少人,所以今年又有一大批的新生到。 這些人都是已經(jīng)通過了入學選拔考試的,不過在正式開始在國子監(jiān)讀書前,他們還得現(xiàn)參加“入學禮”。 這種“入學禮”很像前世開學禮,而且監(jiān)生們也得給“束脩”。 國子監(jiān)關(guān)于“入學禮”的要求,歷朝歷代基本都沒變過,仍沿用的是《全唐書》的禮儀,即:“初入學,皆行束脩之禮,禮于師。國子學、太學,各絹三匹;四門學,絹二匹;俊士及律、書、算學、州縣各絹一匹;皆有酒脯。其束脩三分入博士,二分助教?!?/br> 這里只提到了“三分入博士,二分助教”,其實國子監(jiān)祭酒、司業(yè)以及學正們也會收到監(jiān)生們送的類似束脩的禮物,謝良臣也一樣,這也算是另一種工資福利。 入學禮很熱鬧,今年的新生尤其多,特別是入律學和算學兩院的學生。 主持完開學禮,會試也即將開考。 過完年后謝良材就與祝明源、唐于成上京來了,因為家中本就有三間空屋,所以謝良臣便邀請他們來家中居住。 武徇也到了,不過因為是從渝州出發(fā),所以另走了一路,院子也還是租的上次那間。 唐、祝兩人本不想麻煩他,不過謝良臣卻十分堅持,最后唐、祝二人拗不過他,便住在了謝家。 祝明源和唐于成如今都已成了親,其中祝明源娶的是他的表妹,唐于成的夫人則是府學教諭的女兒,如今懷孕了在家中安胎。 對于此次會試,兩人都躊躇滿志,謝良材也很激動,但他也知道第一次參加會試考中的幾率極低,所以也一直在向他二哥取經(jīng),問會試的事情。 謝良臣將自己以前用過的考籃翻了出來,一邊介紹每種工具的作用,一邊介紹考場情況。 唐、祝二人見到了,也說要去準備同樣的東西,畢竟這可都是別人摸索出來的經(jīng)驗,若是沒有謝良臣,他們也只能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考試來總結(jié),這一次浪費的時間可就是三年。 國子監(jiān)的事基本都是按部就班的在做,吏部又在忙著考核百官政績,謝良臣也無事,便在家中開了這個會試臨時培訓班,希望三人都能有個好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