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長，仙長救命！”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撲向謝劍白。他本來抱住對方的腿哭訴，可是在仙長淡漠平靜的目光下，男人的手一抖，轉(zhuǎn)而停在他的面前，跪下來直磕頭。

    “仙長，救救我爹吧，他病入膏肓，馬上就要死了?！蹦腥颂闇I橫流，哽咽地說，“我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如果沒有他，我、我也活不下去了，求求你，現(xiàn)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您救救他……”

    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

    邊界疾苦，然而又經(jīng)常能看到修仙者。一些地痞無賴發(fā)現(xiàn)有些修仙者心軟又單純，往往是一些年紀(jì)不大的仙門弟子。

    只要痛哭流涕一下，許多心軟的弟子就會留下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積蓄，有些是他們來凡間后換的碎銀銅板，運氣好點還會遇到留下低階丹藥的修仙者。

    這些無賴們甚至有自己辨別修士的一套方法：長得嫩，眼睛清澈的，穿著弟子服，干干凈凈很年輕的基本都沒什么經(jīng)驗，哭一哭就足夠他們心軟了。

    哪怕第一次來邊界的年輕弟子們聽過師兄師姐的耳提面命，可是真到了這里，被唬得迷迷糊糊給了東西的也不在少數(shù)。

    至于那種沒穿弟子服的修士，不論長得多嫩都千萬不能得罪。仙門弟子都很規(guī)矩，就算發(fā)現(xiàn)被騙了，也不會傷害平民。而那種獨來獨往的修士便不一定了，一生氣便直接揚骨灰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

    只是修仙者常有，但不會經(jīng)常停留在村莊附近。這一日便是這樣，男人已經(jīng)小半年沒近距離見過修仙者，在旁邊打眼一看，好像這個路過的修士身上沒有那種壓力感，也顧不了那么多，便迫不及待地?fù)淞顺鰜?，生怕被其他地痞搶走這個機會。

    他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了，哭得正有點缺氧，卻聽到頭頂傳來淡漠平靜的聲音。

    “你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如此寒冷沒有情感的聲音，讓他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無賴顫顫巍巍抬起頭，當(dāng)對上白衣仙長目光的那一刻，他頓時大腦嗡地一聲響，仿佛是被天敵盯上的獵物，連讓聲帶震動的力氣都發(fā)不出來了。

    謝劍白睫毛微垂，他淡漠地問，“你想好了？”

    無賴一震，渾身都顫抖起來。

    他哪有什么老父親，這附近村子里半死不活的老人家有很多，本來想著隨便指認(rèn)一個就好，可是在對上目光的這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全被看光了，從骨髓里蔓延出的恐懼攥住了他的心臟。

    謝劍白收回目光，威壓頓時消散不少，無賴發(fā)不出聲音，只能拼命磕頭，嗑得額頭見了血。

    他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可等到稍微理智回籠之后，男人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的周圍已經(jīng)空無一人。

    ……

    謝劍白通過深淵中的入口，抵達(dá)妖界。

    一來到妖界邊境，空氣中的煞氣頓時更濃郁了一些，交雜著妖氣壓得人難受。

    和人界不同的是，沒有一個妖族生活在邊境附近，從這里一直到萬骨之地，只剩下死氣沉沉的荒無人煙。

    越往萬骨之地的方向靠近，煞氣便越濃郁。妖族感官敏銳，就算不明白何為煞，也會下意識遠(yuǎn)離這里。

    謝劍白能夠感受到他那化為結(jié)界的力量正在興奮地呼喚他，魄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與主人融為一體。

    龐大的萬骨之地被他的力量鎮(zhèn)壓覆蓋，普通修士來到這附近只能看到迷霧，卻不知曉里面如字面意思，是千萬尸骸的埋葬處。

    來到這里，近在咫尺的結(jié)界發(fā)出隆隆震動的聲音，主人卻不為所動。

    謝劍白在結(jié)界外沉默地站了一會，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過了半響，他抬起手，隱藏在皮膚下的無數(shù)禁制如同金色的藤蔓般出現(xiàn)在男人的全身?？耧L(fēng)驟起，謝劍白衣袖翻飛，一道金色的禁制從他的手臂脫離，向著結(jié)界飛去。

    大地震動，結(jié)界嗡鳴，謝劍神情冷淡平靜，殷紅的鮮血順著嘴角落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蕭瑯的連環(huán)呼叫拼命響起，謝劍白恍若未聞，又一道禁制飛向結(jié)界。

    當(dāng)一切重歸平靜，空氣中的煞氣逐漸散去。

    萬骨之地，又一次被暫時完全鎮(zhèn)壓住了。

    謝劍白吐了口血，他本來便缺少一魄，又一次用自己力量加固封印，對他的傷害是成倍的。

    在神魂震顫的劇痛當(dāng)中，他品嘗到了一抹痛楚的滋味。

    比被貓咬的感覺差遠(yuǎn)了。謝劍白抹去唇邊的血，漫不經(jīng)心地想。

    待到差不多平復(fù)，他才終于接通蕭瑯的聯(lián)絡(luò)。

    “謝劍白，你瘋了！”一接通，蕭瑯憤怒的聲音頓時傳來，“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了我們什么你不記得了？你是去解開鎮(zhèn)壓的，可你怎么又往上添了兩道禁制，你、你這個劫還渡不渡了，你不要命了？！”

    每個生靈的本身都是生命力量，這也是謝劍白目盲之后，仍然能‘看’到的原因。

    生命力量在龐大的世界法則面前，也不過是力量的一種。

    有孩子出生，便要有人死去，這樣才會循環(huán)往復(fù)。

    也有一些特殊的時候，世間法則會自行平衡，生靈因負(fù)面情緒產(chǎn)生的煞氣，便是迫使生命力量平衡的一部分。

    一萬年前，那場戰(zhàn)爭足夠讓各界傷到根本，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謝劍白那時還未飛升，也不懂何為煞，可是他天賦異稟，竟然自己參透了些許天地規(guī)則。

    他橫插一劍，以一己之力結(jié)束了戰(zhàn)爭，也從此欠下了一大筆本該回歸天地的生命力量。

    萬年過去了，該要付出的代價，還是要付出。謝劍白的力量只能暫時鎮(zhèn)壓那足夠影響千萬人的煞氣，那將會是拖死他的無底洞，哪怕他是天尊也無法填平。

    他總有一天要解開結(jié)界。

    謝劍白任由蕭瑯發(fā)泄不滿，待到后者因接連輸出后氣喘吁吁的時候，他才開口道，“以我之命，換千萬蒼生，你覺得如何？”

    他的聲音冷靜，淡漠，毫無感情，仿佛掂量的不是自己的命。

    蕭瑯一下就安靜了。

    過了半響，他才低聲道，“劍白，你不要做傻事。千萬生靈輪回轉(zhuǎn)世，生生不息，可你只有一個，你是獨一無二的。救了這一次，也還有下一次，命運輪回便是如此，你……你切莫著相。你活著，才能讓六界更長久地好下去?！?/br>
    謝劍白沒有出聲，他的沉默讓蕭瑯心慌。

    “劍白，你是不是還沒有忘懷萬年前的事情？”蕭瑯低聲道，“那不能怪你，本就因為你才救下那么多人，如果你不出手，損失會更嚴(yán)重。”

    謝劍白從不展露自己的想法和內(nèi)心世界，蕭瑯也是偶然才察覺到，他這個看似面冷心冷什么都不在意的同僚，似乎也有放不下的事情。

    萬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里，謝劍白為了阻止戰(zhàn)爭，以一劍的威力殺了戰(zhàn)場上那些已經(jīng)被煞氣沖昏頭腦的各族修士，震懾了所有人，才讓這場戰(zhàn)爭順利結(jié)束。

    雖然這很奇怪，因為謝劍白無心無情，還是個將殺戮道修到頂?shù)纳裣?，可他似乎就是介懷?dāng)年的事情。

    蕭瑯甚至感覺，他可能并不喜歡殺生，所以才會對此感到虧欠。

    可這太離譜了，修殺戮道的人不喜歡殺人，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一樣，蕭瑯也從來沒敢確認(rèn)過，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看起來什么都不在意的謝劍白，或許真的有負(fù)罪感。

    “謝天尊。”他的語氣強硬了一些，“你是我們之間最強大也是最有天賦的，你的職責(zé)比我們所有人都要重要，你是天庭最后的殺器，難道你忘記了？”

    謝劍白沉默許久，才說，“我知道了?！?/br>
    “那結(jié)界……”

    “我再想想?！敝x劍白說。

    蕭瑯深知他的執(zhí)拗，恐怕男人會堅持直到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任何辦法，才會收回力量。

    “要不然直接問問你那個兒子吧?！笔挰樋嘀凶鳂返卣f，“他肯定知道你有沒有成功鎮(zhèn)壓煞氣?！?/br>
    “不需要?！敝x劍白語氣冷淡，“那個我能做成的事情，我也能做成。他做不到的事情，我還是能做成?！?/br>
    “說得對，就算是謝劍白之中，你也是最厲害的。”蕭瑯習(xí)慣地順毛捋，然后問道，“關(guān)于那個貓妖，你有什么進展嗎？”

    謝劍白想了想自己一路上看到的景象，生活在這里的人和動植物皆被煞氣腐蝕，可唯獨那個在這里生活了幾年的小妖怪，仍然一塵不染。

    她或者是生來便為極兇之獸，連煞氣都無法近身半步。要不然便是極致干凈清澈的靈魂，連一絲負(fù)面情緒都沒有，所以煞氣無處扎根。

    不論如何。

    “她很特別?！敝x劍白說。

    “??？”蕭瑯一怔，“哦……那……那挺好的?！?/br>
    等到結(jié)束聯(lián)絡(luò)，蕭瑯靠在椅背上，他有些懷疑神生。

    這是什么情況，謝劍白那張冷冰冰的嘴竟然也能說出夸人的話？

    這家伙……這家伙以后不會真的要討老婆吧？

    作者有話說：

    蕭瑯：怎么越回味越不對勁

    第35章

    另一邊，玄天宗的日子倒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逸平靜。

    虞承衍距離穿越過來，已經(jīng)快要有半年的時間了。他的情緒明顯好轉(zhuǎn)了許多，看起來再也沒有當(dāng)初冰冷陰郁的模樣。

    對這點感觸最深的，便是時隔數(shù)月再次拜訪的摘星閣閣主喻司。

    他還記得初次見到虞承衍的時候，只覺得面前這人冰冷疏離，威嚴(yán)頗深，一雙眸子看著人的時候，總感覺寒氣四溢，再禮貌的言行，也掩蓋不了他骨子里的冷漠感。

    而如今……

    喻司喝著茶，不由地悄悄打量坐在他面前的青年。

    冰雪消融，暖陽東升。大概最能體現(xiàn)青年的變化。

    雖然虞承衍的態(tài)度仍然有禮而疏離，可眼底再無寒霜，也無之前那種懾人的冰冷。

    感覺……他如今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天賦異稟的年輕人。而非之前看起來就背負(fù)血海深仇，苦大仇深的模樣。

    “感覺大人氣色不錯?！庇魉菊f，“在玄天宗的事情可順利？”

    “還好?！庇莩醒芊畔虏璞?，他笑了笑，“還要多謝喻閣主之前的幫忙。”

    “不敢當(dāng)?！庇魉具B忙道。

    他心中十分感慨，上一次見面的時候，虞承衍情緒稍微好一點的樣子，也不過是眼神些微柔和點，一句話沒說對，立刻又刮起冷風(fēng)。

    可是如今，喻司能夠明顯體會到虞承衍整個人都溫和了下來，他甚至看起來褪去了仙尊的身份，更像是個普通的年輕人。

    這等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在是太驚人了。

    喻司是先來見虞承衍私聊的，二人喝著茶，他開口道，“仙盟的八大宗門決定打開遠(yuǎn)夢仙域的上古遺跡，谷宗主想拉攏您，或許會借此機會，提出讓你參與的想法?！?/br>
    虞承衍不由地蹙起眉。

    他自然不愿意離開虞惟，哪怕一天?？扇绻葟V明若是要開口，他還真不好拒絕他。畢竟玄天宗給他提供機緣，他投桃報李，似乎也是應(yīng)該的。

    然而最讓人煩悶的事，便是虞承衍雖然從未來而來，但他并不是對過去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當(dāng)上仙尊后，他確實查閱了一些過去的資料，可并非修真界所有的事情都會被記錄在案，許多細(xì)節(jié)，他只能從年幼時虞惟和寧素儀聊天的只言片語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