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一晚上沒睡，又困又累，去臥室里洗了個澡，然后倒進(jìn)床里。

    他想著陸凌的審訊，想著楚明意那句“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想著四科莫名其妙的舉動，還有今天晚上約定的意識海探查。

    四周靜悄悄，關(guān)上門后連蟲鳴都聽不見了，靜到讓人耳朵翁鳴。

    宋司心道：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接下來該怎么辦？

    不能自殺，自殺會讓同伴們出現(xiàn)心理疾病，讓原“宋司”的計謀得逞。

    不能逃脫責(zé)任，事實已經(jīng)無法更改，有悖于他的原則。

    不能……

    ……

    他睡了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隱隱約約間，耳邊傳來輕輕地交談聲。

    宋司想要醒過來，但連軸轉(zhuǎn)已經(jīng)讓他疲憊到極點，睡夢中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似乎有人坐在他的床邊，動作小心地觸碰他的額頭。

    宋司低低呢喃了一個音節(jié)，做動作的人很溫柔，輕聲道：“你睡你的?！?/br>
    這個聲音讓他感到安穩(wěn)，急促的呼吸重新變得平緩。那人悉悉索索了一陣，將什么冰涼的東西貼在他的太陽xue，金屬質(zhì)感，帶起輕微的電流。宋司無意識地勾住他的手，他的動作頓了頓，旁邊另一個人低笑道：“我有預(yù)感，等下會很順利?！?/br>
    很快，房間里重新陷入安靜，被擰開的睡眠燈也熄滅了。宋司迅速沉進(jìn)更深的睡眠里。

    片刻后，他感覺到有人闖進(jìn)了他的夢中。

    *

    作者有話要說：

    好甜啊（不對

    第013章 海洋 小宋司在他的側(cè)臉上親了一下

    投放完畢，人相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凝成虛影，楚明意輕輕活動四肢，很快發(fā)現(xiàn)手依然是他的手，腿依然是他的腿，連身上沒來得及換下的制服都一模一樣，甚至能從兜里掏出剛做的名片，名片右下角寫著同樣的年份。

    一股詭異感襲上心頭。

    意識海里的一切都基于身體主人的認(rèn)知，而認(rèn)知想要凝結(jié)成清晰的世界，一般來說只有三種可能：一是近期經(jīng)歷的沖擊力極大的場景，二是被反復(fù)思考和回想的經(jīng)歷，三是在成長過程中意義特殊、足以刻進(jìn)潛意識里的重大時刻。

    執(zhí)行人被投放到意識海之后，會根據(jù)主人的想象，自動析出合適的影像。就像付希進(jìn)入陸凌的意識海后化成劉岑寧一樣。

    只有如此，主人才會感到安全，接納他為自己意識的一部分。一旦被發(fā)現(xiàn)異常，這個世界會像人體免疫系統(tǒng)，瘋狂對侵入者進(jìn)攻——

    難道宋司的意識海對象就是他本人？

    楚明意因為這個猜測遲疑了兩秒，有點說不上來的心情。

    耳邊傳來極遠(yuǎn)的聲音，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呢喃：“楚科，不對勁?！?/br>
    是作為監(jiān)察者的付希。

    楚明意迅速穩(wěn)定情緒，心里說我知道不對勁。

    哪怕宋司真的一天24小時想著他，也不可能凝出與他一模一樣的影像，因為身上的衣服是下午換的，兜里的名片是前天取的，宋司根本沒在現(xiàn)場，不可能刻畫得這么清楚。

    他謹(jǐn)慎起來，環(huán)顧四周。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又真實的cao場，只有半個籃球場地那么大，水泥地經(jīng)久失修，一條一條地裂出縫隙，從里面頑強地鉆出雜草。cao場上周圍有別的建筑，但全都蒙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隱約能判斷出是不超過四層的低矮樓房。

    天空陰沉沉的，厚重的烏云壓在頭頂，帶著涼意的風(fēng)從cao場中穿過，卷起孤零零的枯落葉。似乎快要下雨了，楚明意甚至能嗅到空氣中潮濕的、不詳?shù)奈兜馈?/br>
    cao場中間有三個秋千，只有鐵桿、鐵鏈和木板構(gòu)成的最簡單的秋千，木板臟兮兮，鐵鏈生了銹，鐵桿跟水泥地面的連接處看起來已經(jīng)松動，也許下一次就會跟著秋千迸出去。

    他坐在最中間的那架秋千，望著楚明意，輕輕地晃。

    只一眼，楚明意便認(rèn)定——那是小時候的宋司，而且一定是百分百吻合、沒有任何虛構(gòu)的宋司。

    少年宋司還沒有染頭發(fā)的習(xí)慣，一頭短發(fā)剪得亂七八糟，透著營養(yǎng)不良的枯黃。他約摸十三歲上下，身上穿著不合身的舊衣服，個子小小的，五官也小小的，下巴處的小疤已經(jīng)有了，薄薄的單眼皮冷漠又懶散地注視著楚明意，秀氣得像個小姑娘。

    楚明意朝他走，一邊走一邊看，試圖把他與現(xiàn)在的宋司聯(lián)系起來。

    宋司安靜地等著他，直到他在他面前站定，蹲下身，與他平視。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這個年紀(jì)該有的純真，體型也過于單薄，一陣風(fēng)就能吹跑。

    楚明意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集中注意力，多余且無用的情緒在擴(kuò)散，甚至有想要伸手抱抱眼前人的沖動。在意識海里，這種狀態(tài)無異于自尋死路，也許會被監(jiān)察人強制抽離——但沒關(guān)系，他又安慰自己，他們不是在審訊，只是來問點問題。

    于是他開口道：“想不想玩秋千？”

    付希又遠(yuǎn)又輕地提醒他：“楚科，慎重?！?/br>
    宋司點點頭，沖他露出一個笑，有些期待地晃著懸空的雙腿。

    楚明意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頭發(fā)，走到他身后，輕輕用力，推著他的背。

    秋千開始吱呀吱呀地動起來，宋司的眼睛開始變得明亮，劉海被風(fēng)吹了上去，露出飽滿的額頭和額角的淤青。楚明意注視著他額角新鮮的傷口和過分消瘦的鎖骨，低聲問：“還記得我是誰嗎？”

    現(xiàn)實里的宋司已經(jīng)把他忘得干干凈凈。

    意識海里的小宋司卻點點頭，清楚地吐出他的名字：“楚明意。”

    不是叫他領(lǐng)導(dǎo)，不是叫他小舅子，也不是叫他意哥。

    那股詭異的感覺又來了。

    還沒有上大學(xué)的宋司，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名字？

    楚明意的動作慢慢停下來，付希又一次出聲：“情況不太對，我隨時準(zhǔn)備抽出——”

    楚明意心里有了猜測，朝付希的方向做了一個約定的手勢，讓他再給自己一點時間，重新走到小宋司的面前。

    他微微偏起頭，不太開心，似乎還沒有玩夠。

    楚明意沖他微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問：“你是宋司？還是蝶？”

    “我不是蝶，那種東西多沒意思，”小宋司脆生生地說，“你們的問題我有答案，都到了這里，為什么不問？”

    付希的聲音變了，這么多年的審訊經(jīng)驗，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立馬道：“不好！意識海的主人發(fā)現(xiàn)我們的身份了！楚科……”

    一股寒意順著楚明意的背脊往上，但他莫名地有一種直覺：這里是安全的。

    他依然鎮(zhèn)靜地望著眼前的少年，聲音不可避免地微微發(fā)緊，問：“你那天審訊出來的人，是誰？”

    付希道：“準(zhǔn)備抽離，倒計時三……”

    小宋司撇撇嘴，大約知道他們要走了，神色重新變得冷淡和無聊，不太耐煩地說：“李云安?！?/br>
    “什么……？”付希驚訝出聲。

    楚明意腦中迅速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道：“謝謝?！?/br>
    小宋司卻伸出一只手，朝他招了招：“你過來?！?/br>
    這三個字讓付希從極短的震驚中回神，警告道：“不要過去，重新準(zhǔn)備抽離，倒計時三、二……”

    楚明意絕不是第一次當(dāng)執(zhí)行人的新手，他比付希接觸意識海的時間更早、經(jīng)驗更豐富，也很清楚的知道，此時他們處于最最危險的那種情況——被世界的主人意識到是侵入者。

    但他卻鬼使神差地，朝著眼前這個危險的少年走了過去。

    小宋司從秋千上跳下，輕快地走到楚明意面前，踮起腳尖，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付希冷汗都下來了，他毫不懷疑這個人畜無害的少年下一秒就能想出楚明意的一百種死法。

    “……二、一，抽離！”

    小宋司靠近楚明意，在他的側(cè)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連接中斷，他們在臥室里醒來。

    臥室里靜到針落可聞，唯一的聲音只有他們粗重的喘息聲。楚明意愣愣地坐在沙發(fā)里，伸出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右臉頰。

    付希本以為最后那個畫面只是錯覺，見到楚明意的動作，整個人都是一個寒顫，只覺得完全超出知識范圍、無法理解。

    那個少年到底是誰？宋司？他的雙生蝶？

    在主人察覺到入侵者的情況下，他們居然毫發(fā)無傷地從意識海里出來了？！

    床上的宋司發(fā)出呻.吟，頭痛欲裂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動作中不小心帶到了什么線路，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太陽xue處貼著東西，一直通過電線連到旁邊的儀器上。

    愣了半分鐘，他想起來今晚楚明意要進(jìn)他的意識海。

    宋司迅速轉(zhuǎn)過頭，正對上兩雙的眼睛。

    楚明意和付希明顯剛抽離出來，還沒來得及摘下儀器。付希一臉見到了鬼的表情，楚明意目光復(fù)雜，說不上來是什么神色。

    宋司一看他們表情，心里便咯噔一聲：“……怎么樣？”

    付希問：“你不記得了？”

    宋司：“？肯定啊，我要是記得意識海的東西，你們還能活著出來？”

    付希望向楚明意，后者站起身，已經(jīng)收拾完臉上多余的表情，對剛才意識海里見到的東西只字未提，沉聲道：“現(xiàn)在行動，連夜逮捕李云安。”

    *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

    ps：大家如果看到前幾章又提示有更新，是因為我剛剛改一些被和諧的詞匯和幾個小地方，不用在意噠

    第014章 無關(guān) 我們在的世界會不會是一本小說？

    誰？

    宋司迅速換了鞋，趕上要去停車場開車的楚明意，叫住他道：“嫌疑人確定是四科的科長？”

    楚明意“嗯”了一聲：“你跟來干什么，傷還沒好，我給你放兩天假?！?/br>
    “帶我去，”宋司跟在他邊上，卡住車門堅持要上車，“你確定？我……也許在潛意識里亂說呢，付希不是說李科長不可能么。”

    楚明意道：“沒人能在潛意識里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