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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晏亭自上巳夜起,風鬟雨鬢,策馬百里奔馳,才抵瑯琊,足未稍頓,即拜訪臨淄王后,到扶桑苑觀游獵,再到蒼梧臺赴皇帝的召見。 經漫長一日的對抗,早已筋疲力竭,她頭挨著枕,便沉沉睡了過去。 直至帷幔垂落,聽到其中均勻而悠長的呼吸聲,守夜的宮娥默默對視了片刻,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波瀾恐怕這一夜過去,整個臨淄國都會被驚動,不消三日,消息由快馬傳至長安,不知又是什么景象。 而暴風的中心,這一幕帷帳中,似渾然不自知,如窗外吐納的海水一樣,緩慢悠長,一呼一吸。 后位已定。 蒼梧臺西垂宮已有主。 隔日的臨淄國,這消息就不脛而走,潛入數(shù)不清的屋檐底下,出現(xiàn)在許多人交頭接耳的喁喁低語中。 這好像是上頭有意放出來的風聲,而究竟定了誰,又被瞞得極好。上意冊封之前暫不昭告天下,越顯神秘。 鳳座空虛已久。 今上空懸三載的后位,雖有故長公主之女名稱把持,也是各諸侯王、世家、權貴目中欲爭搶的香餑餑。 歷數(shù)先朝,只要是地位穩(wěn)固的皇后,其父兄一躍成為朝廷新貴,母族隨之一起扶搖而上幾乎是必然之勢。端懿皇太后張氏、當今太后鄭氏莫不如此。 諸王與世家本指著這次獻女,取悅君王,逐鹿鳳座。 是以紛紛精心挑選,攜麗帶嬌,才到瑯琊,輜車未停,座椅未穩(wěn),就聽到后位已被人橫刀摘走,不由張口結舌,面面相覷。 與傳言一起甚囂塵上的是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神秘女子是哪家貴女的猜測。 傳言淮安王齊燕仗著自己輩分高,在這日會宴時大咧咧向皇帝是哪家貴女。 沒想到當庭被皇帝淡淡一句:非汝女。堵得下不來臺。 宴后,那位貴女的身份,更加引人遐思了大部分人認定,可能是朝中新貴大將軍李延照的族女;也有不少的人認為,應當是太后母家河西鄭氏之女。 無數(shù)人的目光順蒼梧高臺,猜測西垂殿翼然合攏的巍巍宮檐下,藏的究竟是誰。 西垂殿內,宮娥魚貫而出。 這日朱晏亭不到五更就起身了,是時,鸞刀和聞蘿已在她稍微安定下來便請準接了進來,接替了貼身宮娥的位置。 鸞刀攜來的密旨、雁璧、玉指環(huán)放在鋪陳錦繡的托盤里,鸞刀替她梳罷了頭發(fā),梳的仍是閨中的發(fā)髻,佩戴青玉簪,簪頂青鸞銜一粒明月隨侯珠曳于發(fā)間,下著絳碧結綾復裙,清皎而莊重。 她妝洗罷,自西垂殿出來,到羽陽殿拜見皇帝。 鸞刀捧著托盤跟在后。 到了殿前一打聽,才知道皇帝四更已經起身。 先祖馬上得天下,齊氏尚武之風頗盛,皇子自幼精習拳腳騎射,日日不輟。齊凌從太子起就是諸皇子中佼佼者,登基之后習慣也沒有改變,仍是每日晨起早課,風雪無阻。 她只得等在羽陽殿,曹舒一路小跑而來,耳語;小殿下千萬當心,陛下今日似乎心緒不佳,正射箭呢,箭靶已折了兩柄了。 然而齊凌來時,形貌如常,神色無異。 他正巧身著青底常服,望朱晏亭,笑了:今日服色正與阿姊相配。欣然攜她同去拜見太后。 皇太后鄭氏已逾花甲之年,這些時日身體欠安,精神不濟,仍嚴妝華服,坐側殿見皇帝。 皇帝啟帷幄入內探視,輕揖問安。朱晏亭便在帷外,行叩拜之禮。 太后與皇帝輕聲說了兩句話,無非是皇帝過問湯藥餐食,詢問身體納康等。她說著,便將視線移到了帷外的女子身上。 這是? 齊凌道;已故章華長公主之女朱氏,兒子因東巡之便,順道遣人將她從章華接了過來。 順著皇帝的聲音,朱晏亭伏叩道;臣女朱晏亭,叩見太后。 太后面色微變,似受風感,向前傾身,咳嗽起來。 宮女忙奉來銅匜、湯水、巾帕等。 太后執(zhí)巾掩面,嗽得眼角泛紅,身體佝僂,良久方喘回氣來。朝朱晏亭招手,聲音有些沙啞,滿含慈愛:原來是晏亭啊?咳咳快進來,來,讓舅母瞧瞧。 朱晏亭依言上前,又跪近處。 太后以手撫她背:好,比小時候看著更標志了。 朱晏亭對她這位舅母的印象不是很深,先朝崇簡,那時候端懿皇太后勢大,她還是皇后,衣袍裝飾和尋常家貴婦無異,雖為一國之母,卻溫柔恭默,毫無端懿皇太后那般的明亮威壓。 此時復見,闊別短短十余載,她鬢發(fā)皆斑,眼角便覆褶皺,雙眸也初現(xiàn)渾濁。 感時光之逝,亦聲音微顫,喚道:太后 太后面上含笑,又轉過頭去望著皇帝:這門婚事本該早早就定下了,你這些年一拖再拖,連我的話也不聽,難道是欺負你阿姊母親去世,娘家沒有一個能給她做主的? 齊凌笑道:兒子冤枉,母親自己問她。 朱晏亭會意,轉過頭,喚了聲鸞刀。 鸞刀捧托盤而入,跪奉,盤上盛三物絹書、雁璧、指環(huán)。 太后一見那絹書,便似有所感,手臂顫了一下:快拿過來。奉至她面前,才展開看到第一個字,當即潸然淚下,淚水很快縱橫了滿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