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愛昭昭 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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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容予對口腹之欲不大挑剔,倒是還好。趙承澤看著那吃的東西,臉色當(dāng)即沉下來,勉強(qiáng)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回了自己營帳。 吃過飯后,賀容予將人遣散。營帳之中霎時清凈,只余他一身孤影,在床榻小憩。 趙承澤臨走前看了眼賀容予,語氣不知是陰陽怪氣還是旁的,笑說:“中州王當(dāng)真是寡情少欲,連口腹之欲也如此冷清?!?/br> 賀容予靠著長枕,倏然想起他這一句話。 誠然如此,他寡情少欲。 無論是世人口中,還是舊書本上,都將男女之事描繪得仿佛人間極樂,但賀容予多是無感。比起那些,他對權(quán)力的情緒波瀾反而更大。 賀容予睜開眼,睫羽微垂,腦中閃過一個畫面。 少女的唇齒仿佛彌漫著自帶的幽香……其實也不算全然木訥。 他無聲嘆息,撐著腦袋閉上眼,沒再想下去。 - 賀容予的回信到昭昭手中時,是十一月末。恰逢冬至前后,凜冽北風(fēng)早已侵襲整個上京,將每家每戶的門鎖都掩得嚴(yán)實。 在這樣的日子里,除去不得不出門的人,其余的都窩在房子里烘烤炭火取暖,三三兩兩閑話家常。昭昭也不愛出門,她嫌北風(fēng)刮在臉上疼,仁慧講她太過身嬌rou貴。 但冬至這日有宮宴,卻是不得不出門的。 當(dāng)今天子尚年輕,還未到娶妻納妃的年紀(jì),因此后宮一向空置。原本這冬至宴該是和家人團(tuán)聚,后宮里嬪妃們、陛下的親族們聚一聚,可當(dāng)今皇室人丁不興,太過冷清,梁太后便廣邀京中貴女、郎君們相聚。一來熱鬧,二來還能牽線搭橋,順手做一回紅娘。梁太后很樂意。 冬至宴在夜里,夜里氣溫更冷,昭昭磨磨蹭蹭,到不得不出門的時候,才讓云芽趕緊給她梳洗打扮,進(jìn)宮。 她著一身水藍(lán)色的交領(lǐng)襖子,領(lǐng)口和袖口都嵌了保暖的絨毛,襖子上的刺繡也是上京城最好的繡娘親手所制,圖案是芙蕖。頭上簪了一支紅寶石簪子,除此之外,便一切從簡。 二哥不在,她對打扮的心思也淡。對鏡梳妝的時候,昭昭驟然想起一句話,女為悅己者容,覺得真是對極。 昭昭來得不算早,到宮里時已經(jīng)有好些人到了。原本趙婉兒與賀芝芝也該在列,想起她們二人,眾人看向昭昭的眼神不由復(fù)雜。 從小到大,不論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但凡惹到賀三小姐的,都沒什么好下場。 昭昭和仁慧坐在一塊,沒聽見她們的竊竊私語。 沈羽來時,卻正好聽見了她們在議論昭昭:“中州王真是疼愛她,連賀芝芝也遭殃了?!?/br> “可不是嘛,她那身嬌rou貴的,誰敢跟她交好,倘若出什么事,誰擔(dān)待得起,也就仁慧縣主……” …… 沈羽皺眉,遠(yuǎn)遠(yuǎn)覷向眉目如畫的昭昭。他覺得中州王如此寵愛,其實并不得體,因為越是如此,昭昭就越會被架在高臺上,失去朋友。就好像一顆精美的夜明珠,可望不可即。 這道理如此淺顯,他都明白,那位中州王這樣的好心計,不可能不明白。沈羽先是疑惑,而后腦子里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或許,他是故意這么做? 沈羽垂眸,落座。 很快開宴,沈羽的位置在中間,離昭昭不遠(yuǎn)不近。昭昭就坐在梁太后身側(cè),梁太后與她相談甚歡。 “才幾日不見,哀家覺得昭昭又變漂亮了?!?/br> “多謝太后娘娘夸獎。” 因為方才那番猜測,沈羽忍不住打量昭昭。 賀昭昭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像一樽矜貴又脆弱的薄胎白瓷,高貴而典雅。沈羽來上京的時間不長,從前對于賀昭昭的了解自然更少,在他的印象里,賀昭昭……她的生活中心似乎是賀容予,圍著賀容予轉(zhuǎn)。 人與人的感情好,所以親近。這道理無可厚非。沈羽也見過不少感情好的兄妹或者兄弟,但賀容予兄妹倆似乎是特殊的。 他在走神,視線正好落在昭昭的方向,被人發(fā)覺,于是又被打趣調(diào)侃。坐在沈羽身側(cè)的,是某家世子,他承認(rèn)賀昭昭的美麗,上京城沒有人會不承認(rèn)她的美麗。 “沈兄待三小姐的心,還未變么?那可就太難了,畢竟中州王那一關(guān),不是誰都能過得了的?!?/br> 沈羽回神,略笑了笑,將話題不準(zhǔn)痕跡帶過去,也沒再看向昭昭。 冬至宴結(jié)束后,昭昭乘馬車回府。上車之時,沈羽依稀聽見她說:“過幾日便是我二哥生辰,也不知道他瞧見我的禮物會不會喜歡?向來我給他寫的信應(yīng)當(dāng)?shù)搅?,不知他幾時給我回信?” 三句話不離賀容予,語氣中分明可見崇拜之意。meimei崇拜兄長,似乎也無可厚非。 沈羽自嘲自己疑心太重,何必多管人家的閑事。 - 才說起賀容予的回信,第二日昭昭便收到回信。彼時她正被仁慧拽出來逛,二人先是去了布莊。布莊新來了步,款式材質(zhì)都好,昭昭是老熟人,掌柜的認(rèn)識。 見她來,笑道:“三小姐喜歡的顏色我們特意留了,待會兒差人送去王府?!?/br> 昭昭笑著道謝,幫仁慧挑了幾匹后離開。待他們走后,沈羽和程少安才從后面出來。 程少安在老家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他打算挑兩匹布托人給那姑娘捎回去,還買了好些上京時興的首飾胭脂。沈羽被迫陪他一道,沒想到會又遇上昭昭。 程少安一心只有自己那未婚妻,連打趣都忘了。沈羽在柜臺前等待的間隙,鬼使神差地發(fā)問:“掌柜的,請問賀三小姐喜歡的是什么顏色?” 掌柜的認(rèn)得沈羽,也依稀聽說了些傳聞八卦,促狹笑答:“沈大人是想討三小姐歡心么?那選白色與紅色一定不會出錯,三小姐最為喜歡這兩個顏色。至于款式,簡單些、好看些便是。” 這標(biāo)準(zhǔn)聽起來頗為膚淺。沈羽胳膊搭在柜臺上,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好的,多謝掌柜?!?/br> 掌柜的也笑,搖搖頭:“我在這兒做生意十幾年了,三小姐可是咱們家的常客。最開始王爺陪著三小姐來挑布料,問三小姐喜歡什么,三小姐猶豫著,似乎拿不定主意,王爺也很有耐心地在一旁陪著,還說讓她別急,可以慢慢選。后來啊,三小姐便一直來我們這兒?!?/br> 那邊程少安已經(jīng)挑好東西,過來結(jié)賬,聽見他們的話題是賀昭昭,眼神促狹看了眼沈羽。沈羽先一步出了門,并未理他。 從布莊出來后沒多久,程少安又去挑點心,打算給他那未婚妻捎些回去,讓她嘗嘗上京的點心。沒想到在點心鋪子,又遇上昭昭他們。 昭昭還是三句話不離賀容予:“我二哥定然喜歡這個,可惜他不在。掌柜的,這款糕點你明年一定要再出。” “我二哥肯定不喜歡吃這個……他不喜歡這種口味……” 沈羽微瞇眼,壓下眉頭,心里的某個念頭越發(fā)叫囂。他壓下這個念頭,告訴自己,這些都與你無關(guān)。 從糕點鋪出來后,昭昭便收到了賀容予的回信。 她興高采烈,眉飛色舞,高興之情溢于言表??尚派夏菐仔凶郑退闼瓉砀踩タ匆话俦?,也花不了一個時辰。 昭昭又忍不住嘆氣。她捧著那張薄薄的信紙,朝南望去,期盼著自己的目光能跨越千山萬水,忘穿天涯,望過光陰與年歲,直到望見賀容予的身影在眼前。 可是這只能是期盼。 昭昭講信仔細(xì)收好,放進(jìn)匣子里。 - 十二月初九,是賀容予生辰。 二十四年前,蕭氏以為自己可以不顧那個算命術(shù)士的胡言亂語,將這個孩子帶到世上。后來,當(dāng)然一切都事與愿違。 二十四年后,他在一天的兵荒馬亂之后,暫時休整,抽空打開昭昭臨走前放進(jìn)他手心里的匣子。疲憊和倦怠席卷他全身,在打開匣子的那一瞬又陡然消弭。 匣子里是一個小巧的荷包。盡管能看出做工有些不熟練,但不妨礙它讓賀容予的唇角上揚。 他幾乎能想象她如何低著頭,露出細(xì)嫩的脖頸,在窗下、在燈下,聚精會神地一針一線縫制,那雙柳眉時常會皺,因為她會扎到手。 她也許會懊惱,但很快又會繼續(xù)。 那是他一手養(yǎng)大的小姑娘,一想起來,都會令人心軟得一塌糊涂。 賀容予從前以為自己心腸是硬的,但是現(xiàn)在卻覺得,也沒那么硬。至少,至少在想起昭昭的時候,軟得像回歸女媧娘娘造人時的泥。 荷包里還有東西,賀容予打開,取出里面的平安符。平安符由一些香料包裹著,放在荷包里。 月黑風(fēng)高,昏沉沉的云層遮住了天空,昭昭看了眼,收回視線。滿桌的菜都是賀容予喜歡的,昭昭拿起筷子,仿佛他在那般。 明月何曾是兩心??v然今夜明月不在天上,只在心里。 作者有話說: 化用自,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 感謝在2022-07-14 22:10:30~2022-07-15 22:14: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聽竹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6章 一腳邁入十二月, 年關(guān)的氣息便一并到眼前。大昭最是重視過年,不論是哪家哪戶,都已經(jīng)進(jìn)入過年的氣氛。王府里也早早準(zhǔn)備好,常叔一早命人購置好了過年要用的大小物事, 才剛十二月中, 府中的燈籠便已經(jīng)穿一身紅色, 任由凜冽的寒風(fēng)刮著,也不改半分鮮艷。 昭昭怕熱,亦怕冷。她屋里地龍早就燒起來了,門外與門里是兩個季節(jié)。 仁慧怒氣沖沖闖進(jìn)門,攜來一陣寒風(fēng), 昭昭合上門, 看她臉色不佳,問怎么了。 仁慧說:“我阿爹要給我說親事, 我與他吵了一架?!?/br> 她捧住臉,低聲抽泣。 昭昭沒有這種和長輩爭吵的經(jīng)驗,從沒體會過這種煩惱, 一時不知如何安慰,斟詞酌句:“為何會吵起來?” 仁慧的聲音從指縫里悶悶地傳出來,帶了些委屈:“阿爹要給我相看親事,我便推說我年紀(jì)還小, 不想現(xiàn)在就嫁。我本來就是這么想的嘛,我也舍不得阿爹阿娘和大哥,可是我爹不這么認(rèn)為, 他覺得是我頑劣, 平日里凈無法無天, 心思野了, 便生氣起來訓(xùn)斥我。我一時沒忍住,和他頂嘴,就越吵越兇。阿爹還摔了只花瓶,嚇得我一個哆嗦,便推門跑了?!?/br> 平陽王雖稱不上脾性溫和,但也是一副讀書人的模樣,他都摔東西了,可見這架的確吵得兇。 昭昭摟住仁慧,勸解道:“沒事的,伯父只是話趕話,著急了些,不是真心責(zé)怪你?!?/br> 仁慧抽氣,有些哽咽,話音顫抖:“我知道??墒钦颜?,他能這么說定然也是因為平日里便這么想。我們家是書香世家,自幼飽讀詩書,禮數(shù)周全,我阿爹更是如此,我兄長亦是如此??善艘粋€我,我對詩書不感興趣,也不那么知禮數(shù),一個女孩子,野得不行。他早就對我不滿了,所以才想早早把我嫁出去。” 她在氣頭上,說什么話都聽不進(jìn)去。昭昭嘆息,不再繼續(xù)勸,只讓她喝杯茶冷靜冷靜,再好好休息一下。仁慧點頭,捧著杯子,在一旁坐下。 昭昭看著她背影,也想起一些事。二哥說過,她年紀(jì)尚小,想再留兩年,可他一去南州便是一年半載,回來時她已經(jīng)十六歲。上回她問,倘若她不想嫁人,能不能一輩子不嫁,二哥沒答。 他不答,便是不能。 大昭女子至多到十七,便一定要嫁人。 滿打滿算,這日子也是一眼能望到頭。昭昭的心跟著沉下去。 這日夜里,仁慧和昭昭一起睡,昭昭差人回平陽王府傳話。平陽王府那邊,平陽王妃傳話說,多謝昭昭,讓她幫忙照顧一下仁慧,至于平陽王這邊,她會負(fù)責(zé)勸。 話帶回來時,仁慧已經(jīng)睡下。昭昭嘆了聲,猜測明日這事兒就能解決??伤齾s睡不著。 第二日一早,平陽王已經(jīng)消了氣,仁慧的大哥過來來接仁慧回去。仁慧還有些扭捏,昭昭勸她,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仁慧這才跟著大哥回了家,后來聽說,仁慧和平陽王各自退一步,向彼此道歉,平陽王決定給她慢慢相看,只是定下,不著急成婚。 風(fēng)雪迷人眼,一晃便到了大年二十八。天寒地凍,信自然也送得慢,昭昭寄出去的第二封信送到之日遙遙無期。她盼回信,自然更遙遙無期。 一重風(fēng)雪一重冬,也不知道二哥那邊情況如何。上一回的捷報傳回京中,滿上京人都精神振奮。 南州邊境地形復(fù)雜,冬日氣候寒冷,想來條件艱苦。昭昭想起這些,便忍不住嘆氣。因為過年的氣氛,王府里終于有些熱鬧氣,可沒有賀容予在,昭昭還是覺得處處冷清。 年底要給府中的下人們發(fā)賞錢,賀容予在錢財上從不虧待下人,今年他雖不在,也一切照舊。有常叔負(fù)責(zé)這些事,昭昭不必cao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