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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艷煞在線閱讀 - 艷煞 第24節(jié)

艷煞 第24節(jié)

    她撞入他懷里的一刻,氣息微弱,卻依舊神思清明,用僅剩的力氣與他對話。

    她問他,“陸家姑娘可有恙?”

    她說,“殿下恕罪,妾身……不姓季。妾身出身安西十三州、張掖葉氏,單名……”

    “閉上嘴?!笔掙瘫鹚?,“本王都知道?!?/br>
    從她先問陸氏女安危,再到提及張掖葉氏,蕭晏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到底還是不敢道出“霍靖”二字。

    無妨,借安西十三州后人的身份,她的處境亦可自然許多。反正前生初時,她便是用的這個身份入得王府。

    蕭晏如是配合她。

    一如翌日晨起,聽雨軒中鐘如航和十三州首領(lǐng)何承的回稟。

    鐘如航道,“吾等本伏擊在近山巔處,卻始終不見賊寇。后來巡視才知山腰夜戰(zhàn),廝殺殘酷,卻是聲響極小。且截殺蒼山派弟子的絕不可能只有季孺人一人,她也斷不可能有那般修為?!?/br>
    “怎么說?”蕭晏問。

    鐘如航繼續(xù)道,“屬下帶人在崖下還發(fā)現(xiàn)了百余尸體,當(dāng)是一招斃命,傷口深而淺,當(dāng)是頂尖高手所謂。如此殺人絕技,當(dāng)世屈指可數(shù)。且有部分是直接為內(nèi)力震碎臟腑而亡,那般深厚的內(nèi)力非數(shù)十年不止?!?/br>
    “季孺人這般年輕,顯然年紀功法對不上?!?/br>
    蕭晏聞言,默聲頷首。想著內(nèi)室榻上至今未醒的人,似笑非笑勾著唇角,手背青筋忽隱忽現(xiàn)。

    這一晚,把自己折騰成那樣,殺人救人掩痕跡換身份,就差埋尸了,真是好本事。

    “鐘將軍所言甚是?!焙纬薪舆^話來,對側(cè)首的姑娘偏了偏身子,“而死在半山腰的那些人,傷口刀橫遍布,粗糙不齊。如此推斷,來人身手不算一流,勉強中上而已。這部分人,屬下已經(jīng)辨別過,是張掖葉氏的七星刀法。張掖葉氏子嗣單薄,今日竟然再現(xiàn)江湖,亦算一種告慰?!?/br>
    至此,陸晚意略帶疲憊的面容浮起一點笑意,側(cè)首道,“所以季孺……葉姑娘的身份,殿下一早便是知道的,是嗎?”

    蕭晏笑了笑,“沒有確定,亦是在查實中。只是經(jīng)昨夜,自可確定?!?/br>
    他飲了口茶,不疾不徐道,“其實她不來,本王也信她的?!?/br>
    陸晚意抬眸看他。

    蕭晏放下茶盞,“前日,她派人傳了話。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聞?!?/br>
    陸晚意蹙眉,唇齒轉(zhuǎn)過話語,想起昨夜蒼山門人的武器,眉眼終于柔和起來。

    “殿下,妾身去看看葉姑娘。”

    蕭晏眼中倒映出女子笑意,頷首輕聲道好。

    *

    蘇合給葉照診的傷勢,雖失血過多,但皆是皮外傷,不曾傷到元氣。肩骨裂縫,好生調(diào)養(yǎng)兩月,亦能痊愈。

    蕭晏得了這話,本是安心的。

    只是葉照自當(dāng)夜合眼昏睡后,數(shù)日過去都不曾徹底清醒,一直反復(fù)低燒,整個人迷迷糊糊。

    待到了第七日,喂下的藥膳和湯藥,盡數(shù)吐出,蕭晏再也坐不住,傳了蘇合和王府全部的醫(yī)官連夜會診。

    但所有人都是統(tǒng)一的說詞,脈象平穩(wěn),元氣尚存。

    身子無恙,人卻難醒。

    蘇合輕嘆了聲,如此便是心結(jié)了。

    心病難醫(yī),全憑造化,醫(yī)者醫(yī)病不醫(yī)命。

    蕭晏望著床榻上安靜無聲的人,今生她才十七歲,能有什么心病,左右那點棄暗投明的念頭,惶惶不敢言說。

    他將人都趕出去,抓著她的手坐在榻畔,絮絮道,“你醒來吧,我給你制造兩個時機,許你吐了真話。我們就好好的在一起……”

    “你別怕,有我呢,誰也不能把你怎樣。”

    “嗯……還有小葉子,我們的女兒,我也能讓她回來的?!?/br>
    “你說她長得像我,我瞧著她分明更像你,像你一樣漂亮……”

    ……

    月升日落,日出月降,葉照瑟縮過,急喘過,就是不曾睜過眼。

    蕭晏因惶恐而急躁,又是沒日沒夜地看顧,精神便有些萎靡。

    這日楊素懷遞了兵部公務(wù)的加急文書,道西北邊地將士兵器的調(diào)新已經(jīng)刻不容緩,下月需得見到銀子。

    蕭晏“啪”得砸了文書,“呼啦”擲出屋外。

    榻上人眉間緊皺,整個人猛地一顫。

    蕭晏俯身給她掖了掖被子,額間相觸的幾瞬里,亦沒見到期待中的那雙如水燦亮的明眸。

    他無奈又無助地笑了笑,踏出殿外撿起文書,對左右屬臣低聲道,“去書房再論吧?!?/br>
    *

    十五明月皚皚如霜雪,蕭晏議完事,整個人已經(jīng)有些虛浮。然踩著一地破碎月光回到寢殿時,竟看見葉照已經(jīng)醒來,正半靠在榻上飲一盞湯藥。

    “醒了?”蕭晏疾步上來,捏了把她面龐。

    “殿下如何不掐自己!”葉照“嘶”了一聲,別過臉去。

    她不敢再睡下去。

    她原一直在半醒半夢中,夢里甚至從蕭晏口中聽到關(guān)于小葉子的事。大抵是太想她了,才會有那樣的夢境。

    只是她這廂昏睡不復(fù)醒,并不是因為思女太甚,亦不是因為進退兩難的局面。

    只因為一個人的善意。

    在這段時日里,陸晚意常來看她,偶爾也給自己喂藥。

    被她滅門的姑娘,持湯藥的手依舊溫軟,面上還有純凈的笑。

    前世今生兩輩子,葉照殺人無數(shù),卻沒有多少愧疚和負擔(dān),她不過是人手中棋子,不過是想絕路求生。

    哪怕累蕭晏枉死,她亦能勉強說服自己,是迫不得已,她還有一個孩子要照顧。

    在小葉子和他之間,若只能擇其一,她實在沒法選他。

    可是面對陸晚意,卻是無地自容。

    她殺再多的人,也不曾如今朝這般卑劣,明明是對方的仇人卻慌稱了她的恩人。

    她兩世累起的心防,在陸晚意給她喂藥的那一刻,潰不成軍。

    她頭一回覺得無法面對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只想逃避一睡不醒。

    十余日混沌中掙扎,到底她還是撐著一股心氣,擇了清醒。

    她低頭將藥飲盡,面上生出一點莫名的笑。

    她從未想過作惡,回首卻已是惡貫滿盈,欠債累累。

    活著,方有來日。

    來日漫長,慢慢還吧。

    而蕭晏那一記砸書的聲響亦讓她不敢再睡去。

    還未睜眼的片刻里,有侍女竊竊私語。

    “這季孺人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就是,殿下如此眷顧,成日守在榻前,卻也不見醒來!”

    “誰說不是呢,你我何曾見過,殿下躁成這樣,居然連文書卷宗都砸了……”

    “殿下是心慌吧!”

    葉照睜開眼的一瞬,便是此刻見到蕭晏,心中亦覺沒底。上輩子這個時候,她被長劍刺傷,也不曾見他這般衣不解帶。

    難不成,是要借她傷重心志薄弱,昏睡中套她的話,還是她已經(jīng)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葉照擱下碗盞,正提氣撐著,想把前后事宜再理一遍。

    耳畔,蕭晏的聲音卻已響起。

    “那日,你說你姓葉,單名……是什么?”蕭晏湊過身來,將她鬢邊碎發(fā)別在耳后。

    葉照抬眼看他,思緒急轉(zhuǎn)。

    如何問起這話?

    “告訴我?!笔掙虛嵘纤氖?,輕輕摩挲。

    是了,那日昏迷前未來得及說出口。

    他靠近些,捻了捻她光潔圓潤的食指指腹,擱入他溫?zé)岬恼菩?,溫聲道,“是哪個字?”

    葉照攏在被中的另一只手,驀然攥緊了身下被褥。

    她在他眼里看見了熟悉的欲,和……罕見的情。

    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yīng)。

    只在他再三的催促聲中,抬指點上他掌心紋絡(luò),劃過他命理圖文,一筆一劃寫下名字。

    最后一筆止,蕭晏五指攏住了她纖細手指,慢慢握住她整只手,又慢慢退出,破開她各個指縫,同她十指交纏,再握緊。

    他傾身上來,攬她入懷,撫她后腦和背脊,將灼熱話語噴薄在她耳際。

    他說,“日月所過之處皆為照,多好的名字?!?/br>
    “以后,我喚你阿照,好不好?”

    “阿照——”他的聲色和氣息帶著糾纏和流連,下顎抵在葉照額畔,掌腰的手愈發(fā)用力,似要將人嵌入自己血rou骨骼里,永不分離。

    他抱著今生失而復(fù)得的人,想的卻全是前生荒涼戰(zhàn)場上殘缺不全的軀體。

    他要如何摟抱,才能抱起她?

    任他如何摟抱,他都抱不起她。

    “阿照……”蕭晏反反復(fù)復(fù)呢喃,心緒滌蕩,似陷混沌中。

    意識模糊前,他哄她又求她,一如前世。

    他啞聲道,“阿照,你應(yīng)我一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