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心口的疼陣陣襲來，讓他眼前發(fā)黑，又兼之正遏了血脈之要，使得他吐血連連，止都止不住。

    東華連呼吸都覺困難，他努力睜大眼睛，一十三天天幕上的萬千星子仿佛正在緩緩轉(zhuǎn)動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星光匯聚成暈染的一團(tuán)，將他一點點吸入其中。

    他視線有些模糊，頭暈得厲害。

    墨淵見他眸色黯淡，急得連連叫折顏想辦法，折顏也有些慌，手忙腳亂不知從何開始。

    “折顏……”東華的聲音傳來，微弱卻很堅定，“你把……取出來！”

    “什么？”折顏一愣，他沒明白東華的意思。

    “你把……咳咳……”東華抖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他費力地抬手一招，蒼何劍陡然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不知他交代了蒼何什么，蒼何懸在半空微微顫抖，似乎很是糾結(jié)不愿。

    東華聲音喑?。骸皝戆?，快些！”

    蒼何抖了幾抖，終于動了，劍尖慢慢抬起，直指東華，朝他胸口處迅疾一挑，隨著一道傷口出現(xiàn)，一大蓬鮮血涌出，瞬間將衣衫浸了個透，小小一團(tuán)光從他胸口飄了出來。

    東華覺得心口冰涼一片，痛到麻木，他昏昏沉沉，思緒有些飄散。

    想及當(dāng)日小白在凡世生下滾滾時是不是也曾這般疼過？那時自己不在她身邊，小白一定很難過。

    想及今日本想等小白醒來再做打算，誰知小家伙這般心急，他還來不及跟小白說上話。

    想及多日未見滾滾，他答應(yīng)滾滾的寶劍還未煉制，滾滾該失望了。

    又想及這才出來的小家伙他尚未來得及看過，不知是像鳳九多一些還是像自己多一些。

    神生漫長，有時好似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可以消磨；神生又很莫測，風(fēng)云突變，天地大劫，也許頃刻就是生離死別。因為沒有來世，逝去便是逝去了?？伤⒉幌刖痛朔謩e，他還有好多事沒有做，好多話沒有說。

    有那么一刻，他仿佛聽到小白的聲音，她在叫自己……

    小白——

    東華再也支撐不住，終于闔眼倒了下去。

    殿中眾人被這變故震在當(dāng)場，良久方才找回了聲音：

    “東華——”

    “帝君——”

    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內(nèi)殿奔出來，是方才清醒的鳳九。她一下?lián)涞浇?，顫抖著雙手抱住渾身是血的東華。

    “東華！東華——”

    可惜，并無回應(yīng)。

    斑駁的血跡沾染上了三千銀絲，也在鳳九的衣衫上綻開點點赤金。

    那小小的光團(tuán)停在東華垂落的手邊，光芒褪盡，顯出一只赤金色的小狐貍，九條小小的尾巴團(tuán)在一起，甚至連眼睛都未睜開。似乎因為失去了護(hù)佑的溫暖，小家伙正不舒服地顫抖著，發(fā)出幼弱的嚶嚶聲。

    作者有話要說：

    小團(tuán)子捂了這么久終于放出來了，要相信帝君不會就這么放棄的！

    第38章 沁芳華（廿七）

    無盡的黑暗。

    東華在這樣的黑暗里緩緩下沉，像羽毛，像落葉，也像微塵。

    他還無法找到完整的意識，只是每次醒來的片刻始終在下沉、下沉。他不知究竟要沉到哪里去，黑暗中沒有時間與空間，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地，仿佛唯有下沉才是歸宿。

    這種感覺并不陌生。

    最早是在化生前，他于天地初開的三清之氣中逐漸有了意識，伸展開陌生的肢體，接觸到異樣的世界，快要降世時便是這么懵懂著不停下沉，似乎是從很高很高的穹頂之上漸次落到地面。他睜開眼，見到的是灰蒙蒙天空下一片荒蕪的碧海蒼靈。

    接著是在年幼時，他同碧海蒼靈周圍的仙魔妖獸爭奪食物與生機，一次次遍體鱗傷中掙扎著跳進(jìn)靈泉，泉水蕩漾，他也是這么恍惚著從血色浸染的水面不停下沉。他睜開眼，見到的是閃耀著微光的泉水在頭頂聚攏，從未有過父母的他覺得如此被包裹著有些暖。

    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再無機會體嘗這種源自內(nèi)心的沉淀。那時以為是因為長大了，修為高深了，學(xué)得無悲無喜、不嗔不怨、心無掛礙，于是便有人說，是九住心已達(dá)專注一趣?，F(xiàn)在想來委實有些可笑，心無一物與心有所守又怎能一樣！

    再次體驗到下沉是在碧海蒼靈中與緲落大戰(zhàn)之后，他帶著對使命的覺悟與對鳳九的不舍奔赴那個結(jié)局，于佛鈴花雨中不停下沉，心中卻有萬千記掛與不甘。他睜開眼，以碧海蒼靈的深厚仙澤為后盾，迎上了漫天羅織的九天玄雷，才終于延續(xù)了與鳳九的不解之緣。

    黑暗不一定是危機，下沉也不一定是沉淪。

    也許，又到了該選擇的時候。

    有一日，他清醒的時間長了些。

    下沉中，他感受到了來自身后的一束光。他無法轉(zhuǎn)身去看，只覺得自己離光越來越近，連視野也映出一片亮白，明暗輪轉(zhuǎn)竟有些虛幻。

    既來之，則安之。他靜靜地穿過一片明亮，又靜靜地看著那片明亮慢慢成為掛于視野上方的一個亮點。

    那是一扇門，東華等待著即將出現(xiàn)的一幕。

    一個似曾相識的蒼老而沉靜的聲音在他四周響起：“汝何復(fù)來？”

    東華心想這是認(rèn)出自己了，倒也不隱瞞，誠心道：“吾不知?！?/br>
    那聲音話鋒一轉(zhuǎn)：“何為知？何為不知？”

    “方生方死，方可方不可，方知方不知。是亦彼也，彼亦是也。”東華有心打了個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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