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然微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1我們雖是戴罪之身，但許解差此行的任務(wù)就是把我們安全送到北疆。途中人數(shù)若有所折損，雖不會讓他付出慘痛代價(jià)，但多少不利于功績。”

    “因此，只要我們沒犯大錯(cuò)，他不會拿我們怎么樣。而且，臨行前，他收了好處，咱們有求于他行個(gè)方便也沒什么。最重要的是，這事可不止有利于我們。這天氣漸冷，又勞累了一天，若是能喝上一碗熱乎的魚湯，誰心里能不舒坦呢？”

    皎皎若有所思，她讀的書也不少，但世家大族，不需要女子有多出息，因此女子在閨閣里讀的書多是詩詞一類，陶冶情cao即可。詩詞風(fēng)花浪漫，能讓她體會各種情感，卻不會教她人情世故。

    而且她又不像其他女子，有母親耳提面命，諄諄教誨。她自幼生活在老太太身邊，她是她這一輩的嫡幼女，老太太對她不算差，可也就是像養(yǎng)個(gè)金絲雀兒的，好吃好喝的供著就是了，橫豎府里不缺這些，但一應(yīng)家中大事、各府人情往來，卻從未教過她的。

    如今聽了宋嘉然的一番話，不禁思慮良多。

    她看向哥哥去的方向，也不知哥哥與那許解差說了什么，只見那許解差招呼了幾個(gè)差役，又叫上流放隊(duì)伍里的一些男人，和哥哥一起，鉆進(jìn)了林子里。

    看來，哥哥嫂嫂的目的，達(dá)成了。

    鄭家人中，鄭立全和鄭立昆也被喊去了，李氏和小吳氏就有些心慌，跑過來找宋嘉然問情況。

    “三嫂，這是怎么了？那些差役為何把夫君叫走？”小吳氏急急忙忙問道。

    宋嘉然也沒瞞著，簡單說了兩句。

    小吳氏卻不肯信，“魚？這荒山野嶺的，能有魚嗎？三嫂，你可別坑害了咱們，要是沒找到水源，沒捉到魚，惹得許解差生氣了，遷怒我們怎么辦？”

    李氏也道，“三嫂，你和三哥主意也太大了些，便是不吃魚又能如何……”

    聽了這兩的話，宋嘉然都要?dú)庀?，她冷著臉，“兩位放心，主意是我夫君出的，便是許解差生氣，也只會對我夫君撒，牽扯不到你們。倒是二位如此不相信，那要是待會捕到了魚煮魚湯時(shí)，二位也別喝了？”

    兩人一滯，若真有魚湯，她們怎會不喝？這幾日吃那些糟糠物都要吃吐了。

    “哼，三嫂最好祈禱沒事！”小吳氏說不過，甩了袖子就走，李氏也趕緊跟上。

    宋嘉然沒理兩人，和皎皎一起，抱著竹筐進(jìn)了山洞。這兒的山洞雖不少，但都不大，一個(gè)容納二十幾人已是極限，鄭家就有二十個(gè)人，便全分到了一個(gè)山洞，還另塞了兩家人進(jìn)來。

    那兩家人許是見他們?nèi)硕?，也不爭搶，自覺占了靠外面的地方。

    宋嘉然側(cè)著身子走了進(jìn)去，里面洛氏她們正在收拾。

    好位置已經(jīng)被占的差不多了，宋嘉然也不介意，找了個(gè)空地方便將竹筐放了下來。剛將扎的草墩子拿出來坐下，錢氏就走了過來。

    “三弟妹，這一路上就看見你和皎皎忙個(gè)不停，這都是做了些什么??？”她說著就蹲下來要翻竹筐。

    “啪！”宋嘉然直接拍掉她的手，笑道，“也沒什么，都是些二嫂瞧不上的?！彼@可是實(shí)話，她們之前做的草毯子之類，原本還以為其他人看見了會來要，但他們不僅沒要，還話里話外的諷刺才沒幾天他們?nèi)烤秃湍切┠嗤茸右话隳恿?，什么東西都往身上蓋。

    宋嘉然當(dāng)時(shí)還不明白，怎么做拐杖做竹筐的時(shí)候，各房也沒說什么，都跟著做了，這草毯草帽卻嫌棄呢？后來一琢磨也懂了，拐杖竹筐這些，他們沒有，但這些玩意又很有必要，所以他們即便嫌棄也得有。

    但草毯這些墊在身上或蓋在身上的，他們手里還有衣服可以代替，自然就不勉強(qiáng)自己用了。

    想明白這些，宋嘉然很是無語，都什么時(shí)候了，還把自己當(dāng)貴族呢。

    但她也沒戳穿，他們嫌棄就嫌棄吧，若真是看上了，她還得想著怎么應(yīng)對。

    錢氏被打得手一痛，不由輕呼，她來自然不是為了宋嘉然她們做的那些東西。但宋嘉然不讓她碰竹筐，她也沒辦法，之后悻悻然離開了。

    約莫半個(gè)時(shí)辰過去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不好，一副風(fēng)雨欲來的景象，鄭立晏他們終于回來了。讓人高興的是，他們手里都提著魚。

    真捉到了魚，許解差很高興，大聲吩咐小弟，“去馬車上拿口大鍋下來，今兒個(gè)喝魚湯！人人有份！”

    那小弟立刻道：“好嘞！我這就去！”

    聽到“人人有份”這幾個(gè)字，眾人都興奮了。立刻有女人上前，“許解差，我廚藝不錯(cuò)，不如讓我煮這魚湯？”

    只要當(dāng)了這掌廚的，昧點(diǎn)魚湯下來不是難事。

    鄭家人也有些心動，但他們自詡高貴，都做不出這入庖廚之事。以前在國公府里，偶爾做個(gè)小點(diǎn)心那是意趣兒，無傷大雅?？涩F(xiàn)在可是給幾十人做飯，這種有傷身份的事，他們做不來。

    作者有話說：

    1“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背鲎韵惹亍读w引諺》。

    第二十二章

    鐵鍋支起來，底下架著燒得火熱的柴火，沒一會，鍋里的水就滾開了。

    旁邊還架著一口大鍋，先前出聲的女人做飯也利索，招呼了自家男人將捉回來的魚清理了，先在鍋里煎了會，再將燒開的水倒進(jìn)大鍋里。

    加上差役，他們這一行人不少。這鍋湯，肯定是要先緊著差役們的，其他的人，每人能分上一小碗就不錯(cuò)了。但就這么一小碗，也讓吃了幾天窩窩頭的犯人們眼巴巴地看著。

    鄭家人這邊，鄭立晏也沒閑著，他捉了不少魚，自己也留了幾條，因是他出的主意帶的路，許解差也沒說什么。

    光是魚湯他們喝不到多少，鄭立晏就想著把這幾條魚烤了。

    但捉魚他行，殺魚他真不敢。宋嘉然說她來吧，鄭立晏攔了，她要是去殺魚，老太太指不定要說多少難聽的話呢。鄭立晏就單拎著兩條魚找到坐在山洞口的那戶人家，低聲說了幾句，那戶人家的男人就幫著把魚處理了。

    烤魚也簡單，他們身上也沒調(diào)料，不用考慮烤得多好吃，能熟就行，這個(gè)鄭立晏還是有經(jīng)驗(yàn)的，等魚烤好了，他第一時(shí)間不是給老太太送去，而是挑了三條最大的，給許解差送去了。

    他們這邊炊煙繚繞的，好幾個(gè)差役盯著呢，許解差收了烤魚，也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等鄭立晏出去了，他旁邊的小弟就笑道，“這鄭老三倒是識時(shí)務(wù)！瞧著倒比鄭家其他人聰明一些。”

    許解差咬了一口烤魚，魚rou緊致，還算香甜?！八俾斆饔秩绾?？這輩子就這樣了?！币粋€(gè)戴罪之身，這輩子已經(jīng)看到頭了。

    鄭立晏回來，這才給老太太和鄭鵬送了烤魚去，他也沒吝嗇，各房都勻了一條。其他幾房都客客氣氣接了，偏錢氏不知足，“我看老三捕了不少魚回來，這么多你們也吃不完?。∥覀兌亢⒆佣?，烤魚幫你們解決！”

    鄭立晏才不答應(yīng)她，“給各處都送了，就剩下三條了，剛好一人分一條。”

    他一轉(zhuǎn)身，錢氏就沖著正在吃烤魚的鄭立勤罵道：“人家都知道跟著去，你怎么就懶著不動呢！”她橫眼看了一眼李氏和小吳氏，別以為她不知道，四弟五弟也偷偷摸摸藏了魚呢，那竹筐底下還在滴水呢！

    她又瞧見蓉兒英兒眼巴巴地看著丈夫手里的烤魚，一巴掌就拍了過去，“擱這看什么呢！你弟弟都吃不夠你們哪兒輪得到你們，還不快去魚湯那兒守著，等做好了立刻回來跟我說！”

    想到剛剛鄭立晏說還剩下三條，要一人分一條，那不是皎皎那丫頭也能分上一條，心里又不平衡起來，嘟囔著道：“給個(gè)賠錢貨吃做什么，還不如給我家少康吃呢！”她還看見分了兩條給別家人，什么人嘛，自家兄弟不給給外人，沒得良心！

    鄭立晏將最后三條魚烤好的時(shí)候，宋嘉然和皎皎也帶著分到的魚湯回來了，他將魚分給兩人，“這是我特意擇出來的，我看了，這幾條最肥美！”

    宋嘉然笑著接過來，別說，雖然這烤魚上什么佐料也沒撒，但聞著還是挺香的，也不腥。三人并排坐著，咬一口烤魚，喝一口魚湯，別提多美了。

    這時(shí)候就體現(xiàn)出他們之前做的這竹碗的好處了。旁人沒碗，只能去撿了大葉片一折，勉強(qiáng)能盛一點(diǎn)魚湯，一個(gè)不小心還容易灑出來。

    他們的竹碗?yún)s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模苍S是有看在之前鄭立晏送烤魚的份上，盛魚湯的差役給她舀的都是滿滿一碗。

    山洞外，已經(jīng)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雨聲，他們在洞里，喝著熱乎乎的魚湯，全身都暖和了。

    吃完了飯，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

    山洞口的柴火沒有熄滅，給洞里添了點(diǎn)暖意的同時(shí)也帶來了一絲光亮，但洞里還是很暗。

    各家各自依偎在一起。

    皎皎去了老太太那，宋嘉然就將草毯子墊在地上，和鄭立晏歪在一起，小聲說著話。兩人身上蓋著衣裳，借著衣裳的阻擋，鄭立晏悄悄給她捏著小腿。

    爬了一天山，不疏絡(luò)疏絡(luò)筋骨，明日早上起來肯定疼得厲害。

    “看這雨勢，只怕明日還得下一天?！泵磕甑竭@個(gè)時(shí)候，總要連著下幾天雨的。

    “估計(jì)還得在這山洞里待上兩日，”宋嘉然悄聲道，“我那個(gè)，快要來了?！彼率乱幌驕?zhǔn)時(shí)，就是這兩天。

    “也好，這幾日不用走路，你也正好可以休息。”

    宋嘉然也是這么想的，原本她打算買點(diǎn)藥吃了推遲月事的，否則疼著肚子走上一白日，那真是糟大罪，但好巧不巧，遇上了這一場大雨，他們被困在這山洞里了。

    “那個(gè)？怎么辦？”鄭立晏問道，“你買點(diǎn)？”

    宋嘉然也頭疼這個(gè)，若說到這個(gè)世界后最不方便的是，就是每次來月事后沒有衛(wèi)生巾可用了。這個(gè)世界的女子，來月事時(shí)，使用的都是月事帶。所謂月事帶，就是將干凈的草木灰裝進(jìn)提前做好的布條里，那布條兩頭有細(xì)線，可用系在腰間。

    這樣的自然是不衛(wèi)生的，但宋嘉然也不能偷偷在系統(tǒng)商城里買衛(wèi)生巾用，平日里一應(yīng)洗漱都有人服侍，你來沒來月事來的多不多那貼身侍女記得比你自己還準(zhǔn)。

    好在國公府里的女主子用的尋常東西都精貴，月事帶也是自然，她們用的月事帶，布袋都是用上好的絹?zhàn)龅模锩嫜b的也是洗干凈后的棉花，用過一次后就丟了換新的。這樣的條件，比起那些家里困難的，那裝著草木灰的月事帶都得反復(fù)利用的家庭來說，自然好上不少。

    宋嘉然也勉強(qiáng)能接受，所以一直將就用著。

    但現(xiàn)在，她空間倉庫里雖然也放著之前收進(jìn)去的幾條月事帶，可現(xiàn)在這情況，用了就沒新的了??！可要是買衛(wèi)生巾，那用過之后，丟在哪……

    “便是我有辦法，可皎皎怎么辦？”她記憶里，出事前皎皎月事剛走，距離下次還有些時(shí)日，可也得提前想辦法才行。

    聽她說起這個(gè)，鄭立晏也不覺得尷尬，怎么說也是接受過新思想的男性，對這些接受度頗高，他還主動幫忙想辦法，“那我明天，燒點(diǎn)草木灰？”

    也只能如此了。

    宋嘉然始終信奉，在什么地界做什么事，衛(wèi)生巾這個(gè)東西雖然方便，可無論樣式還是材質(zhì)都不是這個(gè)時(shí)代所該有的東西，用過后不太好處理。她就想著，她不買衛(wèi)生巾，她自己做！

    她在商城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匹白色的棉布，一袋子細(xì)棉，還有一個(gè)針線盒。

    三積分就這么沒了。

    抱著還剩十一個(gè)積分接下來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用了的想法，她窩在鄭立晏懷里，沉沉睡去。

    半夜的時(shí)候，宋嘉然被小腹傳來的疼痛疼醒了，感覺到一陣熱流涌了出來，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一動，鄭立晏也跟著醒了，迷糊著眼看她。

    “那個(gè)來了，我得出去一下?！彼曇粑⒉豢陕劇?/br>
    鄭立晏甩甩頭醒神，“我和你一起?！?/br>
    他起身牽著宋嘉然，外邊還在下雨，嘩啦啦的聲音掩蓋了兩人的腳步聲，沒驚動任何人。

    一人穿上一件蓑衣，走到了一棵大樹后，這幾日方便都是在野外，宋嘉然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不過此時(shí)鄭立晏在，她還是有些尷尬。

    鄭立晏笑她，“什么我沒見過，快點(diǎn)，別凍著了。”

    宋嘉然就輕擰他的腰，雨不小，再耽擱一會，衣服就得濕了，她迅速從空間倉庫里拿出月事帶換上，弄臟的褻褲暫時(shí)也洗不了，拿東西包了單獨(dú)放在空間角落。

    兩人正欲往回走，就看見另一個(gè)山洞里火光一閃。

    鄭立晏眼睛尖，見幾個(gè)人姿勢鬼鬼祟祟的，將宋嘉然拉到自己懷里，躲到了樹后面。

    “？”

    他比了“噓”的手勢。

    宋嘉然就明白了，估計(jì)出了什么事。

    兩人貼得很緊，宋嘉然突然咧開了嘴，鄭立晏用眼神問她，她笑容更大了。

    夜黑風(fēng)高孤男寡女又貼在一起，這在小說里，就是男女主的曖昧旖旎場面，可他們兩人，幾天沒洗澡了，蓬頭垢面不說，身上的味也不太好聞。倒是不至于嫌棄對方，就是吧，這場景莫名好笑。

    鄭立晏不知道她又想了腦補(bǔ)了些什么，他緊緊盯著剛才出來的人，他如今眼神是真不錯(cuò)，即便是在黑夜里，也能勉強(qiáng)分辨幾人離開的方向。雖然沒看清面孔，但是這個(gè)時(shí)間，這般行蹤，再想著他們出來的山洞里住了哪些人，鄭立晏心里有了猜測。

    等人走遠(yuǎn)了，又等了會，鄭立晏才牽著她回去。

    輕手輕腳地脫了蓑衣，宋嘉然皺了皺眉，耽誤了一會，果然衣服下擺就濕了。

    只能等白日里再烤干了。

    兩人又躺了回去，鄭立晏拿衣服給她遮擋住，讓她換了身衣服免得生病，又將她抱在懷里，輕輕地揉她的小腹。

    他掌心火熱，傳來的溫度讓疼痛減緩，宋嘉然又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