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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酥不是什么上臺面的點心,御膳房是不做的。她想吃也只是因為她聽過自己的母妃愛吃,想嘗嘗母妃喜歡的味道。 蕭潤聽說此事,不顧那時天色已晚,京中好些商鋪都已關門,跑了十里去到城北一家不夜休的客棧,求了掌柜做了一爐油酥。 他求人將這油酥遞進來時,已近深夜。 他為了她耽誤了白日里花宴的比試,放棄了在京中出盛名的機會,只為了去尋一盒她想吃的油酥。 江念晚彼時還很抗拒蕭潤的示好,在此之前從未接受過他的贈禮。唯獨這一次,她在夜里瞧著這盒油酥,忽而覺得,再不會有人待她這樣好。 后來和他相熟,他還是一如既往,她在信中提到皇姐有了父皇御賜的發(fā)簪,他就連夜親手為她做了一只木簪。 他那時候怎么說的,雖然他沒有多少錢,但他會用全部的心意來對她。 江念晚自是感動不已。 現在想來,樁樁件件皆是諷刺。 他真是個聰明人,用最不值一提的成本和最廉價的深情,換取了一個公主的下嫁。 她目光移開,看向香蘭道:把這些東西都燒了。 香蘭怔住,一時間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正當她愣在原地之時,卻忽然見江念晚端著油燈走過來,腕上一斜,顯然頃刻就要將這些物件點燃。 公主公主要燒了這些礙眼的東西,奴婢明日拿出去燒就是了,在這殿內如何使得,少不了要熏了您自個兒!見她真要動手,香蘭忙上前阻止。 江念晚這才收了手,一直站在小幾側,直到香蘭將這些東西全都推出大殿才肯坐回榻上。 香蘭剛準備問詢,卻瞧見她通紅的一雙眼睛,只得又將話咽了回去。 我想見陸執(zhí)。 她語氣很輕,聲音晃晃悠悠的,夾雜著破碎隱忍的酸澀。 香蘭聽見這人的名諱,身子一頓,神情較方才還僵。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她瞧著江念晚的神色,終究不忍再說規(guī)矩禮數之事,只輕聲哄勸著:公主明日不是還要去書堂念學嗎,自然見得到帝師。 江念晚正抱膝靠在榻上,聽見這話之后,昏暗中的眸子似抬了抬,終于映起半分光亮。 好。 * 不到辰時,供皇子公主讀書習文的決明堂前就已經人來人往。 江念晚在書堂之中坐著,忽然來人走到她身側,聲音帶著些譏誚。 這不是九jiejie嗎,終于舍得從行云殿中走出來了,不再同父皇鬧了?面前女子身著一身金色邊繡長裙,胸前一朵綻開的秾艷海棠同她眼角眉梢的妝粉遙遙相應,雖明艷華貴,卻多少沾些刻意的精致,神色更是刻薄得過了。 眼前這位正是宮中惠妃的小女兒,因得頭上有兩個兄長,惠妃又十分受父皇寵愛,所以從小便是跋扈無常的性子。 她自幼就慣愛欺負旁人,江念晚作為宮中最不受寵的人自在其列,更別提和蕭潤的事鬧大之后了。 這位十公主雖如同明珠一樣被眾人捧著長大,偏偏眼光和她一樣差,也曾瞧中過蕭潤的好模樣。只是她也極自傲,瞧不上蕭潤的身世,故也不至于昏了頭做出什么大事來。 我還以為九jiejie不敢出來見人了呢,瞧瞧這事如今鬧得人盡皆知九jiejie這豁達心性,當真不是旁人能學來的。江念珠聲音不大,端的也不是厲色,只是笑容里藏著綿針,嘲諷之意甚濃。 她行到江念晚桌前,裙擺一帶,將她桌上擱置的玉筆碰落在地。 一聲脆響,筆尾斷裂了部分,玉屑濺在江念晚淡色的裙裾上。 哎呀,真是抱歉,九jiejie心性這樣好,定不會生氣的吧。江念珠口中道歉,卻沒有彎身去撿的意思。 江念晚終于抬起頭來,好顏色地笑笑,道:無妨,上次meimei送了蕭知事一只玉提狼毫,他正巧放在我這里保管,我明日換那只便是。 江念珠聞此,臉色頓時一轉,羞惱的紅意一點點漫上來,她怒道:你你竟這般不要臉 她正要再說,卻忽然察覺到整個內堂都靜了一靜。 決明堂不是吵鬧之地,十公主自重。 有一清冷的聲線響起,初聞似玉石淡潤,再聽卻讓人覺出疏離的寒意。 是陸執(zhí)。 他還是和前世所見一樣衣著整凈,一襲玄墨長官服鐫著暗紫印紋,矜貴而冷肅。熹微晨暉落在他面容的輪廓上,只窺見那挺立流暢的骨相,天光也要遜色三分。 他生得實在太過得天獨厚,本漂亮得過分,偏偏神情一直拘著冷意,端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念珠身上氣焰驟然收斂,有些局促地攏了攏手,回身低頭見禮:見過帝師。 她從小到大橫行霸道慣了,唯獨對這位帝師不敢造次。 他十九歲那年從老帝師手中接管鏡玄司,所卜國事無一失手,所布軍略戰(zhàn)無不勝,朝野皆贊其為千年難遇的奇才。連父皇皆以上卿禮敬,特準其不必執(zhí)禮節(jié)規(guī)矩,然而陸執(zhí)是秉禮之人,縱使走到如今權重之位,對上規(guī)矩禮數也是分毫不錯。如今他自請?zhí)嫔賻熤唤虒Щ首庸鳎富首匀幌膊蛔詣?,然而他要求也嚴苛得很,她這樣不求甚解的人一見他便想躲得遠遠的,生怕被他尋出錯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