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亭舟遞給祝理一個眼神，祝理快步離開去叫醫(yī)生，順便把空間留給二人。

    “我在?！毕ぶ郯褢阎畜@懼的小獸擁得更緊，大手輕撫少年瘦削的背脊。

    “我不要死！”方星泉抓緊他的衣服驚魂未定。

    席亭舟撫摸他的腦袋，聲音沉穩(wěn)有力，“已經(jīng)沒事了，叔叔不會讓你死?！?/br>
    渾身顫意在席亭舟耐心安撫下漸漸停歇，方星泉仰起頭眼淚順勢滑落，他抓住男人領(lǐng)口的布料讓人垂首，涼意未散的唇貼上去，低聲喃喃：“更不許你死?！?/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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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你家小孩兒心理狀況很糟糕啊, 最好讓心理醫(yī)生和他聊聊?！编嶀t(yī)生看了眼打完針?biāo)碌纳倌辏抗鈶z憫。

    小小年紀(jì)竟有如此嚴(yán)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也不知道經(jīng)歷過什么。

    席亭舟聞言眉頭緊鎖, 回憶起方家人的所作所為，看來教訓(xùn)輕了。

    由于方星泉生病，原本定好周六回老宅吃飯的計劃不得已推遲，席亭舟親自給父親撥了個電話。

    “那孩子怎么樣？”席昆遠關(guān)切道。

    “病情反反復(fù)復(fù), 還有點發(fā)燒?！毕ぶ廴鐚嵪喔?。

    席昆遠嘆息一聲開口：“他年紀(jì)小，你既決定對人負責(zé)便多照顧些?！?/br>
    “好，我會的?！毕ぶ鄢谅晳?yīng)下。

    “等那孩子身子痊愈了, 你再帶人回來吧，無論如何總該給人個名分, 你jiejie姐夫那邊有我在?！毕ミh語重心長道。

    提到j(luò)iejie夫妻，席亭舟沒來由記起方星泉的童年經(jīng)歷, 小孩兒自幼需要學(xué)習(xí)的科目多得連成年人聽了也會咋舌, jiejie向外人提起這事兒，語氣中盡顯得意。

    “天啦, 這么多課程，你家小煊不哭鬧嗎？”

    “誒呀, 我也覺著多了點，說要給小煊取消幾門，他一聽就跟我急, 非要學(xué)?！?/br>
    類似的話經(jīng)常從席昭楠口中說出, 每當(dāng)方星泉在場叔叔阿姨們詢問他真相, 他總會乖乖點頭, 朗聲回答：“嗯, 是我想學(xué), 爸爸mama沒有逼我，我最喜歡學(xué)習(xí)啦?！?/br>
    隨后席昭楠夫妻便會得到一眾羨慕的眼光和數(shù)不清的夸贊。

    現(xiàn)今回頭再看，方星泉在人前的笑容，歡快的語調(diào)，乖巧惹人憐愛的模樣，全都精心設(shè)計過，像個套路化的演員。

    鮮少有人懷疑幾歲的小孩子會撒謊，包括席亭舟。

    陷入回憶，席亭舟越發(fā)心驚，方星泉如同任人擺弄的提線木偶，每天上演聰明伶俐，人見人愛的好孩子戲碼，實際上cao控方星泉的細線上早已鮮血淋漓。

    或許，導(dǎo)致方星泉心理出現(xiàn)問題的原因，不僅是方家。

    坐在床邊，席亭舟伸手試探方星泉額頭的溫度，終于不再燙手。

    他仍不放心，拉開抽屜里拿出體溫槍，屏幕顯示三十六度七，懸著的心緩緩落到實處。

    靜悄悄把方星泉的手放回被子里，昏睡中的方星泉忽然小狗似的嗚咽兩聲，拽住席亭舟袖子。

    “我在。”席亭舟拍拍他的手背，安撫少年焦躁的情緒。

    約莫五分鐘后，少年慢慢舒展緊皺的眉頭，痛苦的睡顏逐漸恢復(fù)平靜安穩(wěn)睡去，但抓住席亭舟袖子的手一直沒放。

    經(jīng)此一遭，席亭舟短暫遺忘自己的潔癖，手非但沒抽離，反而回握住少年。

    細膩溫?zé)岬钠つw傳遞到席亭舟手心，刻意壓下的記憶漲潮般洶涌席卷大腦，

    席亭舟低垂眼睫，抿了抿薄唇，視線落在方星泉過于蒼白的唇上。

    前不久，方星泉主動吻了他。

    在席亭舟計劃中，接吻排得非?？亢?，畢竟考慮到自己連普通的肢體接觸都抗拒，何況接吻如此親密的事。

    他甚至設(shè)想過，得先做到習(xí)慣和方星泉共用一個杯子，達成間接接吻，才可以進行下一步嘗試。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方星泉未能按照他的計劃行事，他自己……也沒有。

    席亭舟以為自己無法接受，最糟糕的情況下興許會嘔吐。

    但當(dāng)方星泉吻上來的瞬間，腦中一片空白，胸腔充滿憐惜，不僅沒下意識推開方星泉，還溫柔地撫摸少年顫抖的后背，任人小狗般對自己親親蹭蹭。

    心臟柔軟得好似天上的云朵。

    注視著少年失去血色的面頰，席亭舟眼前好似蒙上層層濃霧，他常年忙于工作未曾動過感情，工作能力和戀愛能力大概呈反比。

    指尖觸碰方星泉面龐，席亭舟目光深邃，迷茫自問：“我是喜歡上你了嗎？”

    喜歡這種事，這么輕而易舉，隨隨便便嗎？

    席亭舟懊惱，如果這是喜歡，他不認(rèn)為如此淺薄的感情足以支撐他與方星泉走過余生，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呢？可以讓他不排斥方星泉的吻，為方星泉放下工作。

    ——

    方星泉的病情穩(wěn)定后，席亭舟為他請了一位心理醫(yī)生，對方是位四十歲左右的女性，知性溫柔，衣著簡約大方。

    席亭舟向方星泉介紹她是自己朋友，來醫(yī)院做體檢湊巧遇上了，順便過來探病。

    “你好，我可以叫你星泉嗎？你稱呼我葉阿姨就好?！比~連婧微笑道。

    方星泉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乖巧點頭，“可以的葉阿姨?！?/br>
    葉連婧隨口和方星泉聊天，內(nèi)容漫無邊際，時不時拉席亭舟說幾句，壓根兒看不出半點心理醫(yī)生的影子。

    “叩叩叩——”一位護士敲門。

    “席先生，鄭醫(yī)生請您過去一趟?！?/br>
    席亭舟扭頭和方星泉說：“星泉，我去找鄭醫(yī)生，你幫我招待會兒葉阿姨行嗎？”

    方星泉自然不會拒絕，“好，席叔叔您去吧?！?/br>
    席亭舟一步三回頭，眼神擔(dān)憂，葉連婧打趣道：“這么不舍，我是會吃小孩兒嗎？”

    “席叔叔，我沒事。”方星泉揚起大大的笑容。

    “嗯?！毕ぶ蹜?yīng)聲，走到門口仍不放心地叮囑：“身體如果不適，記得叫醫(yī)生?！?/br>
    目送席亭舟背影消失，葉連婧忍俊不禁，“他把你看得真緊。”

    方星泉聞言，唇角微微上翹，被葉連婧眼尖捕捉到。

    席亭舟坐在鄭醫(yī)生辦公室處理工作，難得心不在焉，效率低得可怕，干脆關(guān)掉電腦。

    鄭醫(yī)生倒了杯茶水放他手邊，“別擔(dān)心，心理治療沒你想得那么可怕?！?/br>
    “你自己也經(jīng)歷過?！?/br>
    提及此，席亭舟眸色微沉，搖搖頭，“他和我不一樣，我沒問題?！?/br>
    鄭醫(yī)生沉默不語，毫無預(yù)兆向他伸出手，席亭舟猛地側(cè)身躲開，眼神狠厲，“你做什么？”

    鄭醫(yī)生表情揶揄，“你沒問題?！?/br>
    “潔癖不算什么?！毕ぶ鄯瘩g。

    鄭醫(yī)生凝視他，喝了口茶水晃晃悠悠回到自己座位上，感嘆道：“二十年了?！?/br>
    席亭舟背脊一繃，旋即放松語氣冷淡：“早過去了?！?/br>
    辦公室陷入安靜，窗外葉子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

    一陣高跟鞋聲靠近，席亭舟回頭迎上葉連婧的視線，“情況如何？”

    葉連婧自來熟拉開椅子坐下，開門見山：“實話實說，不大妙。”

    伴隨她話音落下，席亭舟面沉如水，葉連婧拿起紙筆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字，“星泉警惕心很強，他估計已經(jīng)察覺我的身份，態(tài)度消極抵抗，你應(yīng)該看得出他缺乏安全感?！?/br>
    席亭舟頷首，方星泉行事小心謹(jǐn)慎，按照他們的關(guān)系，不說作天作地也應(yīng)該無所顧忌，可方星泉總在察言觀色，例如自己叫他進休息室睡覺，方星泉選擇坐椅子不敢睡床。

    葉連婧用筆尖點了點紙上的幾個字，神情嚴(yán)肅，“比起這個我更擔(dān)心另一件事，星泉大概有自毀傾向。”

    “什么？”席亭舟臉色劇變，方星泉小小年紀(jì)，怎么可能……

    他猛地想起方星泉在睡夢中痛苦掙扎的模樣，心臟刀扎似的疼。

    “他如今的心理狀況岌岌可危，如同一個走鋼索的人，亭舟，他很依賴你，你是他腰間那根保險繩，必要時只有你能把他拽回來?！比~連婧盯著席亭舟鄭重告知。

    席亭舟眸色沉沉，“我會的?！?/br>
    估摸是察覺氣氛過于凝重，葉連婧安慰道：“你心理負擔(dān)別太大，順其自然多陪陪他，關(guān)心他，給予他認(rèn)同和安全感?！?/br>
    “這事兒急不來，需要很漫長一段時間，你別太緊張先把自己累倒了?！?/br>
    席亭舟明白葉連婧的意思，一些人為了幫助生病的親朋好友，長期接收負面情緒，不僅沒把人拉出來，自己也卷入了漩渦中。

    離開鄭醫(yī)生辦公室回到病房，方星泉半點沒提葉連婧，仿佛這個人不存在，席亭舟以為他會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要未經(jīng)允許找心理醫(yī)生過來。

    “星泉……”席亭舟試圖和他聊聊。

    方星泉朝他招招手，“席叔叔?！?/br>
    席亭舟走到床邊，沒來得及詢問方星泉要什么，腰忽然被一雙手抱住，少年臉頰貼上他，撒嬌似的說：“我想回家，不喜歡住醫(yī)院?！?/br>
    揉揉少年細軟的黑發(fā)，席亭舟心知肚明方星泉故意轉(zhuǎn)換話題，可心臟外裹著的那層堅冰，被簡簡單單的「回家」二字徹底消融。

    “好，我們回家?！?/br>
    ——

    確定方星泉身體無礙，席亭舟第二天叫人辦理好出院手續(xù)。

    “席叔叔，你待會兒要去公司嗎？”方星泉坐在副駕駛詢問。

    “嗯，把你送回家就去。”席亭舟近日堆積了不少工作需要處理。

    方星泉抓住他衣角，眼含希冀，“可以帶我去嗎？”

    濕漉漉的小狗眼睛，令人難以招架，席亭舟拒絕的話到嘴邊囫圇一圈又咽了回去，“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