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佑文感覺到周遭的空間從空曠瞬間變得狹窄，他既興奮又緊張地祈禱自己能夠一睜眼就看到老師。

    簡佑文眨了眨眼。

    眼前的人正是白書佾。

    看到白書佾那雙深邃濃黑的眼睛正望向自己，簡佑文差點要哭出來，但在他眼角馀光瞄到白書佾身后的背景時，淚水就瞬間縮了回去。

    這里是物理系的辦公室，但老師現(xiàn)在只可能待在醫(yī)院。

    「你是…？」

    白書佾正要離開辦公室。他一臉困惑地看著莫名其妙出現(xiàn)，坐在自己辦公室門檻上的簡佑文。

    簡佑文有些嘶啞地開口：「……老師?！?/br>
    「你是我的學生？奇怪…我對學生的臉應(yīng)該都有印象的……」白書佾皺起眉頭。

    「但你的確很眼熟……」

    簡佑文本來收回去的眼淚被這句話又逼出來了。

    「啊，對不起，你別哭。」

    白書佾慌亂地回座位找衛(wèi)生紙。

    「你叫什么名字？一定是我忘了，別哭別哭?！?/br>
    白書佾跟著蹲下，將衛(wèi)生紙遞到簡佑文手邊，小心地避開他手上拿著的魔術(shù)方塊。

    簡佑文實在很想將頭埋進膝蓋里逃避這一切，但面對這樣溫言軟語的白書佾，他又捨不得把目光移開。

    「老師，我叫簡佑文?！?/br>
    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沒有簡佑文這個人，還是白書佾跟簡佑文從來不曾相遇。

    簡佑文默默希望是前者。

    「簡佑文…？」

    簡佑文一邊擤鼻涕一邊點頭，白書佾則專注地觀察簡佑文，似乎在搜尋有關(guān)這張臉的任何回憶。

    「難道是…簡伯伯的兒子嗎！」

    白書佾對簡佑文露出了他這輩子從沒見過的燦爛笑容。

    活著真好跟現(xiàn)在去死也甘愿兩個念頭同時在簡佑文腦中浮現(xiàn)。

    「我記得你高中畢業(yè)之后就出國了，最近回來的嗎？」

    簡佑文還耽溺于白書佾剛才的笑容里，遲遲無法回神，而這個世界的白書佾似乎也不介意，自顧自地說下去。

    「好久不見了，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啊。」

    白書佾抬手摸了摸簡佑文的頭，笑到眼睛都瞇起來了。

    「你現(xiàn)在要回家嗎？我剛好要下班，我載你回簡伯伯家吧？」

    「啊，沒、沒關(guān)係！」

    一回到家就會穿幫，簡佑文被嚇得趕緊從那夢幻中的笑容醒來。

    「不用客氣，這么順路的車可是很難找的喔？」白書佾拿著車鑰匙晃了晃?！肝乙部梢皂槺慊乩霞乙惶耍耆粫闊??！?/br>
    順路？簡伯伯？這個稱呼聽起來跟我爸算熟識，老師的老家離我家很近…可能在這個世界我家跟老師家是要好的鄰居關(guān)係？至于這個世界的簡佑文在出國念書后似乎很久沒有回臺灣了，又或著只是很久沒有和老師碰面？

    簡佑文抓住了幾個關(guān)鍵字簡單地推論，想著要怎么回答才不會馬上露出馬腳。

    「啊…我、我是想給我爸媽一個祕密驚喜。」

    這個世界的白書佾似乎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你從小點子就很多呢。」

    簡佑文往外看了一眼已經(jīng)全黑的天色，再看了看白書佾辦公室的柜子后方露出的一截鐵色支腳?？傊约旱孟认朕k法度過今晚，學校的環(huán)境自己很熟，如果可以省下今晚住宿的錢，接下來也比較有馀裕。

    「我來找老師就是想問…可不可以借老師辦公室住一晚？老師有一張折疊床吧？」

    白書佾露出訝異的神色。

    「你還知道我放了一張小床在辦公室?！?/br>
    「我猜的啦，老師這么努力，很有可能會需要在辦公室稍微休息一下。」

    簡佑文盡力表露出最開朗陽光的笑臉，雖然此刻他的腦中不合時宜地回想起白書佾睡在那張小床上的睡臉以及自己利用了那張睡臉所做的各式不可告人的幻想。

    「為什么不找個旅館？這樣很不方便吧？」

    「…我太晚才想到要訂了，今天晚上就來訂?！?/br>
    「現(xiàn)在訂應(yīng)該還有空位？」白書佾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覆帕c多，我記得這附近就有一間商務(wù)旅館?！?/br>
    「啊真的沒關(guān)係，我就是想要省點錢……」

    「省錢？」

    簡佑文立刻就發(fā)現(xiàn)自己說溜嘴了。

    能把小孩送去國外唸大學的家境，再怎么省也不至于訂不起旅館。

    白書佾默默地審視著簡佑文，笑容也收了起來。

    簡佑文立刻就投降了。

    「對不起…其實有很多原因，要解釋起來要花很久時間，如果老師愿意聽，我現(xiàn)在就說?！?/br>
    白書佾看著簡佑文吞吞吐吐的樣子，臉色恢復了原先的溫和。

    「你在辦公室也沒辦法洗澡，很不方便，今晚就住我家吧，到家再慢慢說?！?/br>
    「欸？」

    簡佑文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走吧，我開車技術(shù)還可以，算是安全駕駛。」

    白書佾站起身，朝簡佑文伸出手。

    簡佑文抬起頭，白皙的指尖就在自己眼前，簡佑文忍不住握住白書佾的手。

    白書佾的手指還是一樣的細長冷涼，他緊緊地抓住簡佑文把他往上拉。

    ──老師好像從來沒有這樣主動且有力地握住自己的手。

    完全不意外的，等簡佑文回過神來，人已經(jīng)坐在白書佾的副駕駛座上了。

    「去、就這樣去老師家叨擾真的好嗎？我還是現(xiàn)在找旅館……」

    意識到兩人正待在密閉狹窄的空間，簡佑文突然有種自己不該坐在這里的慌亂，他翻出斜背包想拿出手機。

    「都跟我到停車場了怎么現(xiàn)在才在煩惱？是說你手上一直拿著魔術(shù)方塊，不收到包包里面嗎？」

    「啊對，這個要收好。」

    在把魔術(shù)方塊收進包里時，手機螢?zāi)灰驗橛|碰而被喚醒發(fā)亮，簡佑文這才想起來自己現(xiàn)在根本沒有行動網(wǎng)路可以用。

    「收好了？那把安全帶系好要出發(fā)了?！?/br>
    白書佾笑著指了指安全帶的方向。

    「但是…」

    白書佾輕嘆了一口氣，打斷了簡佑文的句子。

    他將上半身橫過座位，伸手就要去拉副駕駛座的安全帶。簡佑文感受到白書佾的手臂輕拂過自己的胸口，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急急忙忙地自己伸手扣好。

    白書佾伸過去的手于是改成拍了拍簡佑文的頭，再收回打檔出發(fā)，動作滑順流暢，而簡佑文只能盡力地維持自己的視線朝向前方。

    他覺得再跟這樣肢體接觸頻繁又表情鮮活的老師相處下去，他的壽命可能會少好幾年。

    白書佾注意到簡佑文僵硬的姿勢后沒有再說什么，打開了收音機，讓現(xiàn)在正流行的歌曲和主持人滔滔不絕的句子填補了一路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