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佑文感受到周遭的空間改變了。

    他豎起耳朵，聽到了儀器低頻運作的聲音。

    這里是醫(yī)院嗎？

    簡佑文緊張得暫停呼吸，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打開緊閉的雙眼。

    但他才一睜開眼睛，他就想再次闔上。

    眼前的場景是實驗室，不是醫(yī)院。

    沉重的失望蔓延至他四肢百骸。

    簡佑文暫時不想面對這個世界，他往前走了幾步，打算拉張椅子坐著先逃避現(xiàn)實一陣子。

    但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視線前方正是白書佾的背影，修長而蒼白。

    顫抖又回到簡佑文身上。

    他不知道大腦是如何判斷的，但他知道這就是他的老師。

    眼前背對自己的人就是簡佑文的全宇宙。

    像是察覺到了簡佑文的視線，白書佾轉過身來。

    白書佾看起來比當初在醫(yī)院又更瘦了一點，臉頰稍微凹了下去。

    他凝視著簡佑文，淡淡地說：「你回來了?！?/br>
    簡佑文的腦袋轟地一聲爆炸開來，他急急地跑到白書佾面前，用力抱緊他朝思暮想的人，確認這不是他的錯覺。在感受到冷涼的體溫以及隱約的白麝香味之后，簡佑文放下心的同時又焦慮起來。

    「老師你怎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沒有待在醫(yī)院？」

    這時簡佑文才想起剛才自己使盡全力的擁抱會弄痛老師，趕緊松開手臂，改成扶住白書佾的肩膀，匆促的口氣里滿是擔憂：「老師我晚點再解釋，我們先回醫(yī)院吧?！?/br>
    白書佾沒有說話，輕輕地掙脫開簡佑文的手。

    「我沒事?！拱讜p眼深沉?！父嬖V我其他世界的狀況?！?/br>
    「怎么會沒事...醫(yī)生怎么可以隨便讓你出院！我現(xiàn)在就去問清楚?！?/br>
    簡佑文滿腦子只有老師的健康狀況，壓根沒認真聽白書佾后面那句話，只是攥起老師的手腕要往外走。

    白書佾輕嘆了口氣，冰涼的手指拍了拍簡佑文的手臂，示意簡佑文松開。

    「我真的沒事?！?/br>
    白書佾捲起襯衫袖子，潔白的手臂上的確沒有之前的青紫瘀痕。

    「沒事…所以治好了？這么快？」

    簡佑文在驚喜之馀也感受到一種突兀的違和感。

    對了老師剛才說了什么，他說……

    「告訴我其他世界的狀況?！?/br>
    白書佾重復了他剛才的話，神情相當嚴肅。

    簡佑文這次確實地聽到了，但腦子像是打了結，沒辦法處理這句話的涵義。

    老師知道自己到了別的平行世界？…為什么？

    簡佑文的心底浮起一股毀滅性的預感。

    「老師你知道我消失是因為穿越到了別的世界？」

    簡佑文問出口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如此乾澀。

    白書佾垂下睫毛避開了簡佑文的視線，依舊堅持自己的問題：「其他世界的科技程度到了哪里？你有沒有見到別的世界的我？」

    簡佑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白書佾。

    白書佾明顯地表示出他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

    ──但他為什么不愿意？

    「老師為什么知道我去了別的世界？我們的世界明明沒有這種技術?！?/br>
    簡佑文往前靠近了白書佾，這個距離下簡佑文已經(jīng)可以看到白書佾鏡框后濃密的睫毛。

    「…老師！」

    簡佑文最終還是忍下把白書佾的臉頰扶起來的衝動，但他焦躁的低吼成功地讓白書佾抬起頭來。

    那是一張平靜無波的臉龐。

    白書佾似乎是放棄繼續(xù)這段沒有交流的對話。

    「這顆魔術方塊是我做的?！拱讜穆曇衾潇o清晰?！复_切來說是另一個世界的我做的?！?/br>
    簡佑文瞪大了眼睛，腦子閃過千百個問題，身體卻只能硬直地在那邊聽白書佾繼續(xù)說下去。

    「我媽工作的團隊就是在實驗穿越平行世界，我一直有在幫忙，到了前陣子原型機終于完成了，但他們卡在最后一步，所以請我過去一趟。這是機密，所以我沒辦法說得太詳細?！?/br>
    簡佑文想起白書佾要出差一個月前鉅細靡遺的交接。

    「簡單來說可以前往平行世界的機器、能源都已經(jīng)確認好了，但問題在于他們無法確保降落的座標。他們擔心貿然嘗試會出現(xiàn)在不合理的位置，例如巖縫或深海中?！?/br>
    「最后我媽和我一起想到了一個方法，就是利用穿越者本身的身體資料再偏移一些來設定座標，也就是說讀取我的身體資料，然后利用這個獨特的參數(shù)，傳送到另一個世界，照理說有著相同參數(shù)的白書佾附近的位置?！?/br>
    簡佑文顫抖的嘴唇終于忍不住發(fā)聲：「老師你…就這樣被當作實驗品？他們就這樣讓你去試？萬一失敗……」

    白書佾打斷簡佑文。

    「必須要是我。我們不知道穿越過去會是一個怎么樣的世界，我們必須選擇有機會讓自己穿越回來的人。穿越的方式大部分是我媽跟我開發(fā)出來的，我媽太重要了不能讓他去試，所以人選只有我了?！?/br>
    「什么叫太重要了不能試！人還有分重要不重要嗎？」

    這些人的價值觀是有什么問題？簡佑文一旦想到老師可能因此待在另一個世界回不來他就覺得全部的平行宇宙都該毀滅。

    「有啊，我也很重要，所以才會叫我去?！?/br>
    白書佾沒有辦法理解簡佑文為何如此激動，他偏了偏頭，柔軟的瀏海朝左邊滑落。

    但簡佑文現(xiàn)在沒有辦法欣賞他最喜歡的可愛模樣，他只覺得有某種東西在他體內不停地蓄積，后腦杓跟眼眶都彷彿正在膨脹一般又熱又痛。

    白書佾看簡佑文似乎沒有要再開口的打算，便繼續(xù)解釋。

    「我們運氣很好，第一次就到了一個領先我們好幾個世紀的世界。我們穿越所需的儀器跟相關設備體積非常龐大，大概…」白書佾看了看眼前的實驗室佔地面積。「大概需要十個實驗室的空間吧，所要耗費的能量也很巨大，但是對他們而言，穿越平行世界根本不需要那么大費周章，那顆魔術方塊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們甚至已經(jīng)訂好了一系列使用規(guī)范，但還沒有讓一般大眾知道，目前仍然算是軍方機密?！?/br>
    白書佾彷彿回想起當初穿越的情景，眼中不無欽佩之意。

    「用穿越者的身體資料當作座標也是成功的，我很快就找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我，他的研究領域跟我一樣，只是他并沒有待在學?！拱讜v到這邊突然看向簡佑文，但很快就把眼神轉開。「總之他很愿意幫助我們這個世界的研究，我就順利帶著相關技術回來了?！?/br>
    白書佾認為他解釋完了，回到了他最原始的問題：「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不同世界的經(jīng)過了嗎？」

    簡佑文的呼吸變得又短又急，握著魔術方塊的手指捏得緊緊的，指甲都有些泛白。

    「我還有其他問題，老師可以先回答我嗎？」

    簡佑文的聲音彷彿是因為壓抑過頭，變得斷續(xù)嘶啞。

    白書佾皺起眉頭。

    但簡佑文難得地不顧白書佾無言的拒絕，開始一連串的直問。

    「這顆魔術方塊是另一個世界的白書佾給老師的嗎？」

    「對。」

    「老師知道這顆方塊可以讓人穿越到其他世界？」

    「對?！?/br>
    「為什么老師會把它放在醫(yī)院的柜子上？」

    「……」白書佾沉默了。

    「為什么？」

    「……我想讓你碰到?！拱讜怕苏Z速?！肝蚁胱屇愦┰狡叫惺澜??！?/br>
    簡佑文得到了他早有預想的答案。

    他以為他已經(jīng)做好成為實驗小白鼠的心理準備了，但實際聽到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依舊無法接受。

    簡佑文的胸膛快速地起伏，手背泛起青筋，彷彿下一秒就要衝上前揪住白書佾的衣領。

    空氣緊繃得近乎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