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過了好一陣子，簡佑文終于開口了。

    原本低啞的聲音放得很輕很軟。

    「只要老師你跟我說，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购営游牡皖^看著白書佾，眼睛佈滿血絲。「你知道的?！?/br>
    白書佾再度別過了頭。

    「……我如果跟你說了，實驗就不成立了。」

    白書佾的聲音也放得很輕。

    「實驗……？」

    簡佑文的聲音再度拔高。

    「實驗？全部都是嗎？」簡佑文無法克制自己往最壞的方向思考?！杆赃@全部都是老師設(shè)計的實驗？為了讓我穿越去平行世界？」

    白書佾再度選擇沉默。

    簡佑文不相信白書佾會不經(jīng)自己同意就拿自己做實驗。

    一定有什么別的原因，只是老師沒辦法老實跟自己說。

    這一切絕對不是白書佾從頭到尾安排妥當(dāng)?shù)膶嶒?，而自己也不是一個渾然不覺的實驗品。

    「但是這個魔術(shù)方塊不是我們世界的技術(shù)，老師是怎么驅(qū)動的？」

    簡佑文繼續(xù)提問。

    「另一個世界的我有教我他們的程式語言?！拱讜聪蚝営游奈兆〉慕饘倌g(shù)方塊?！鸽m然短時間內(nèi)無法理解全部內(nèi)容，但足夠讓我調(diào)整這顆方塊的設(shè)定?！?/br>
    「所以我去的這三個世界的地點、時間，都是老師設(shè)定的？」

    白書佾搖頭。

    「這顆魔術(shù)方塊是另一個世界的我做的簡配版本，穿越目的可以設(shè)定為地點、人物或年代其中之一，我用了我上次穿越獲得的身體資料，所以你每次穿越應(yīng)該都會出現(xiàn)在我身旁?！?/br>
    簡佑文回想起之前三次穿越，的確時間跟地點都不同，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白書佾。

    現(xiàn)在回頭來看一切都如此明顯。

    但簡佑文沒有放棄，他要繼續(xù)問，問到一個缺口。

    「老師的身體資料，就是程式碼里面一直重復(fù)的參數(shù)嗎？」

    「你們有發(fā)現(xiàn)那串程式碼？」

    白書佾的聲音瞬間晃了一下，但隨即穩(wěn)定下來。

    「對，中間的軸心球包含了足以穿越五個平行世界的能量。里面的程式碼是另一個世界的科技，只有最外層那段是我寫的。」

    「但是為什么每次穿越所要求的方式不同？」

    「除了第一次是設(shè)定為你的指紋觸碰就會啟動之外，后面的啟動方式都是一樣的?！?/br>
    白書佾伸手扶了一下眼鏡。

    「但是……」

    簡佑文還想繼續(xù)問，視線卻不自覺地被白書佾白皙乾凈的手臂吸引。

    對了，剛才聽到老師的病好了就覺得哪里奇怪，白血病有可能才一個禮拜就治好嗎？

    簡佑文有了一個比剛才還要絕望的預(yù)感。

    「老師你…其實沒有生病嗎？」

    簡佑文的尾音顯示出他的動搖。

    白書佾捏起捲起來的襯衫袖子，最后決定還是不要欲蓋彌彰地把袖子放下。

    「我沒生病?！拱讜f話的方式彷彿嘆息?！肝艺埩苏J(rèn)識的醫(yī)生安排我住院。」

    簡佑文簡直想笑。

    擔(dān)心白書佾身體狀況的種種言行此刻都顯得如此愚蠢。

    他連白書佾為什么要這么做都已經(jīng)無力思考。

    老師的確一項一項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就像平常請教他物理問題一樣，白書佾總是能給出清楚又完美的答案。

    縱使他固執(zhí)地不去相信這個事實，他卻找不到任何一個破綻能夠推翻。

    從剛才就不停累積的黑暗情緒此刻就要瀕臨極限。

    現(xiàn)在就像是有另一個自己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在觀察自己和白書佾，試圖阻止自己繼續(xù)問下去，但卻沒有聲音，無能為力，他只能在自己的腦中坐下來，把頭埋進膝蓋里。

    「老師…這個實驗的目的是什么？」

    這是簡佑文最后一個問題。

    就算是小白鼠，簡佑文也想要知道自己這隻小白鼠是為了什么替主人冒險犯難。

    「你先告訴我你穿越的狀況，講完之后我會跟你說?！拱讜托牡刂貜?fù)他一開始的問題。

    ……哈哈，主人連這點慈悲都不愿意施捨給他。

    簡佑文笑了出來，這個笑就像一股作用力，將被束縛住的成串淚水用力扯開，淚珠就這樣一滴接著一滴滑下簡佑文的臉頰。

    除了實驗之外的一切對老師來說都無關(guān)緊要。

    他從來沒有在乎過。

    簡佑文感覺有東西破碎了。

    他不知道被黑洞撕裂有多痛，但他想也不會比他現(xiàn)在更痛了。

    簡佑文的笑聲乾扁苦澀。

    「老師，我對你來說算是什么？」

    他雖然這么問，但他并不期待可以從白書佾那邊得到答案。

    已經(jīng)都無所謂了。

    簡佑文直視著白書佾的雙眼。

    那是他的全宇宙。

    但自己對這片宇宙來說是什么？

    行星？衛(wèi)星？不，可能是連命名都不需要的微小星體？

    就算正在崩毀墜落，宇宙也渾然不覺。

    「佑文…」

    白書佾靠近了一步。

    他伸出了手想要撫摸簡佑文佈滿淚痕的臉頰。

    簡佑文反射性地側(cè)臉躲過。

    「為什么要關(guān)心我？我只是實驗品不是嗎？！」

    「…什么？」

    白書佾皺起眉頭，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才放下，改成要去牽簡佑文的手。

    看著白書佾的動作，簡佑文以為白書佾要拿他手中的魔術(shù)方塊，聲音的怒火更盛。

    「所以老師在乎的是這個嗎？」

    簡佑文高舉方塊。

    他現(xiàn)在就像是一團失速的火球朝大氣層直衝而去，身體被白色的火焰給熊熊燃燒，卻連燙都感覺不到。

    ……既然自己即將被燃燒殆盡，那么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也無所謂了吧。

    「佑文，等等…！」

    白書佾猜到了簡佑文接下來的行動，伸長手試圖阻止，整個身體貼到了簡佑文的胸膛上。

    在白書佾的發(fā)絲拂過簡佑文的鼻尖時，簡佑文覺得他確實地被撕裂了。

    想要用力擁緊眼前的身軀和想要狠狠推開這股體溫的欲望同時拉扯著他。

    與此同時有一個更強大的念頭凌駕于這兩股拉力之上。

    ──他要毀滅這個老師看得比他還重要的東西。

    簡佑文高舉方塊的手用力地往下摔去。

    刺眼的白光瞬間包圍了兩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視線被光芒徹底遮蔽之前，簡佑文似乎看到了白書佾驚恐的雙眼。

    他從來沒看過老師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在他還沒來得及細(xì)想時就感受到冰涼的手指由下而上強而有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覺到自己離開了原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