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可以真正的面對自己，所有的不堪、絕望、殘缺以及傷痛。

    在今夜，真正的被他接納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楚岳峙感覺到本就紅腫的雙眼又涌上一陣酸澀與濕熱，他說不清自己為什么又會想哭，司淵渟愿意釋懷是好事不是嗎？

    “你真的，能接受了嗎？真的，不會再因為這二十一年的太監(jiān)身份而自慚形穢了嗎？”楚岳峙仰視著司淵渟，眼淚從他眼角滑落淌入鬢角，“楚七從來都沒有嫌棄過啊，小時候是司九教楚七，英雄不問出處，怎么自己就忘了？看到你一直自傷，我也會痛的??！”

    楚岳峙不想讓自己在這一刻顯露脆弱，于是微微使力想要抽回手擋住自己狼狽的樣子，可司淵渟卻不讓，反而將他的手握得更緊，道：“我有你了，從今往后，我不會再自輕自賤，太監(jiān)的身份也不會再傷到我半分。我等你，登基后為司家平反，讓我以司淵渟的本名走上朝堂?！?/br>
    “會的，我會讓所有人知道，司家的忠烈仁義，司淵渟的勵精圖治，司竹溪的涅而不緇?！背乐抛志涑兄Z，又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輕聲說道：“娶竹溪為王妃，日后立她為后都只是我的想法，最終還是要尊重竹溪與你的意愿，畢竟受委屈的是你們二人，如若竹溪不愿，我們便另尋他法，總之也不能讓竹溪再做違背她意愿之事。”

    放開楚岳峙的手，替他拭去淚痕后又輕輕揪一下他的鼻梁，司淵渟說道：“就光我們委屈嗎？你就不委屈了？堂堂親王戰(zhàn)功顯赫卻要娶罪臣家被送入教坊司多年的女眷，這放在群臣與百姓眼中，都是對你的羞辱。何況你今夜還因此無端被我折騰，弄得這一身的傷?！?/br>
    “這算得上什么羞辱呢？且不論近來我于百姓中的聲望回復(fù)，楚岳磊賜婚只會讓更多的百姓看清他的狹隘進而更加傾向于我。單就娶竹溪這件事而言，若非我是斷袖且心悅于你，竹溪這樣好這樣堅強的女子，我定會一見傾心主動求娶?！背乐艑τ谫n婚會憤怒的只有這其中對司淵渟與司竹溪的惡意與傷害，至于他自己，楚岳磊的這點打壓于他而言根本就不足掛齒。別開臉，楚岳峙拉下自己的袖子擋住小臂上的傷，不大自然地說道：“你若是在意今夜的事，那下次，你輕點，別，別再教我那么痛便是?！?/br>
    “不會了，我不會再那樣對你?！彼緶Y渟抱緊他猶在發(fā)燙的身子，眼里話里都是歉意疼惜：“往后我只會讓你從我這得到歡愉，定不會再讓你痛?！?/br>
    “那，那便足夠了?！背乐判÷曊f著，他到底是對說這樣的事感到羞澀，說完不等司淵渟回答便又換了話題，道：“我今日收到了云霄的來信，他和皇甫一路尋到了一個較遠的村莊，找到了一個窩點，只是出了些意外，皇甫受了頗重的傷?！?/br>
    司淵渟聞言略感意外，“皇甫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竟會受傷？”

    “似乎是因為遇著普通百姓，云霄下不了手，皇甫為了保護他才受的傷?！背乐耪f道，具體情況衛(wèi)云霄也并未在信中詳說，只是交待了那村落的情況，“云霄在信里提到，他與皇甫一路追查，發(fā)現(xiàn)拐賣有教養(yǎng)學識的閨閣女子與買妻生子是京城與十三省才有的事，出了十三省后的村莊，大多數(shù)的貧窮百姓人家都會將家中女娃賤賣換取錢財或糧食，越是偏遠賣女求生之事越是尋?？梢姟！?/br>
    司淵渟臉色變得凝重，沉吟道：“這倒是并不意外。大蘅國數(shù)百年間的治國策略注定了京城與十三省之外的地區(qū)積貧積弱，京城與十三省雖繁榮，然而君王與朝臣的勢力也都盤踞集中在京城，此為集權(quán)。雖有都察院都御使的巡撫制，然而各地巡撫最遠也不會出十三省，最好的商貨都要上交朝廷，最好的物資也都集中到京城，十三省之外的百姓生活與發(fā)展得不到管理與改善，還要不斷繳稅，必然會陷入越來越貧窮落后的困境?！?/br>
    “的確，不論是我出征時還是班師回朝，這多年來大蘅國內(nèi)百姓的生活都是如此，十三省至京城一路繁華歌舞升平，可十三省之外卻是越往邊疆去百姓生活越是貧困潦倒。如此一來，偏遠村莊的百姓們都會選擇留下更多的勞動力，也就是男娃，并拋棄在農(nóng)耕等粗重活中不占優(yōu)勢的女娃。在他們的觀念里，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背乐旁谒緶Y渟懷里撐了撐身子，想要將背挺直些，嚴肅道：“所以人口拐賣，重點不單單是表面上的女子地位底下這么簡單，根源問題在于大蘅國的統(tǒng)治方式，導(dǎo)致經(jīng)濟發(fā)展與其他各項制度都出現(xiàn)缺陷?！?/br>
    “這樣的集權(quán)制度是源自于先秦，確立皇權(quán)至上，三公九卿，地方郡縣制度，這幾千年來，不可否認小農(nóng)可實現(xiàn)自給自足的生產(chǎn)與再生產(chǎn)，而且還能消除地方割據(jù)勢力，確保國家統(tǒng)一與安定。而大蘅國，建國之初便廢除丞相權(quán)分六部，設(shè)內(nèi)閣；地方實行三司分權(quán)；仁宗帝時又改大都督府為五軍都督府，收回兵權(quán)并削弱軍事，大力發(fā)展了經(jīng)濟?！彼緶Y渟說道，這些年他在朝堂上，最是清楚大蘅國如今的統(tǒng)治弊端為何，“但是這樣的制度也最容易出現(xiàn)專政暴政，在位者若是明君的確可以令國家更加強大，可若是昏君卻會輕易就帶領(lǐng)國家走向滅亡。并且過度集權(quán)也讓官僚之間官官相護以致貪污腐敗難以根除，甚至越演越烈?！?/br>
    有司淵渟的引導(dǎo)，再回想當年司老尚書的諫言，楚岳峙也看清自己過去所未能發(fā)現(xiàn)的盲點：“所以司老尚書當年才會一再進諫，要令大蘅國思想開放，而你前些年又一直致力解除海禁，恢復(fù)海外通商。因為百姓若沒有自己的思想，社會與文化都會停滯不前甚至倒退；隔斷與東西二洋等海外的往來經(jīng)商，一是會阻隔經(jīng)濟發(fā)展，二是會讓大蘅國徹底閉塞，自以為強大實則落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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