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凌靈不是一個非?；顫姷娜?，面對愉悅又隨意的少年，他本能地有些拘謹，甚至覺得自己快要被這股熱情嚇壞了。

    少年非常自來熟，像隻歡脫的哈士奇一樣，很快就自己探索了一圈房子。

    衛(wèi)凌靈站在原地，看他蹦著回來：「大叔，房子不錯啊，快點簽約吧。」

    他一邊對自己的決定感到猶豫，一邊拿出合約，又要了少年的身分證，確定人已經(jīng)成年后，又直覺地看向名字，動作一頓。

    白承安。

    看到這個名字時，某些幽微的記憶忽然從大腦的畸角竄出，衛(wèi)凌靈深吸一口氣，想起自己何時看過少年了。

    怎么會這么巧呢？

    孫家會館里不到幾秒的擦身而過，那個一臉稚嫩的孩子戴著制服名牌，白承安三字很淺淡地在他視覺上一晃而過，印象更深的是他身上殘留著陌生的共享意識，還用近乎傾慕的表情望向?qū)O凈元。

    那場無人預(yù)期的爆炸之后，他顯然也是少數(shù)幸運活下來的人。

    「怎么了，身分證有問題嗎？」白承安拿出三千塊拍在桌上。

    「……沒有，在這邊簽字吧?！沽栾w快掩飾過，掏出預(yù)備好的租客契約書，遞過去一枝筆，看少年毫不猶豫接過，低頭簽名，這次換他愣住了。

    「你是衛(wèi)凌靈？」

    衛(wèi)凌靈下意識想閃避少年的目光，這個名字曾經(jīng)是很多人口中的榮耀，但現(xiàn)在，它最常象徵的是背叛與罪孽，被說出口時，帶著的都是憤恨與不齒的語氣。

    但少年語氣中并沒有評價的意味：「你真的害死了孫家的人？」

    「隨便你怎么想?！剐l(wèi)凌靈聲音很淡，沒有被冒犯的怒意，卻也沒有為自己辯護的渴望。

    白承安簽完名字，把合約推回去，等了一下沒聽到后文，又自己開啟另個話題：「電視上說你是軍方派來的人，你在那里做什么??？」

    衛(wèi)凌靈收起合約：「時間過太久，我忘了。」

    白承安還想追問，他已經(jīng)走進房，把門在他面前關(guān)上：「廚房浴室隨便你用，記得用完清乾凈?！?/br>
    一門之隔，廚房里的白承安煮好一鍋麵，慢條斯理地嘗了嘗味道，滿意地對自己點點頭。

    而后，他握起方才用來切蔥的刀子，隨手耍出個刀花，指尖輕滑，鋒利的刃隨即舔出一道艷痕。

    俐落得像是某種不需學(xué)習(xí)的本能。

    白承安望著自己白凈的手指，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看起來有點彆扭，但他沒多想，敲響衛(wèi)凌靈的房門：「要不要吃一碗麵？」

    沒有人應(yīng)聲。

    白承安自己吃完了一大碗，剛放下筷子時，門鈴又響了。

    不像他喪心病狂的轟炸按法，門鈴那一端響了須臾，就沒有聲音了。他正想過去代為應(yīng)門，衛(wèi)凌靈突然走出，高大的身形配上那有點害怕的表情，莫名好玩：「不要應(yīng)門，裝作沒有人在家?！?/br>
    「大叔，你該不會還欠高利貸，被追債吧？」

    衛(wèi)凌靈的表情像是想把他打包直接送給門外的人，猶豫半晌，又覺得這件事情瞞不了之后會同住同個屋簷的新房客：「我以前的職業(yè)……得罪過一些人，即使我已經(jīng)卸任很久了，還是會有尋仇的人。」

    白承安笑起來，推開空碗：「沒事的大叔，無論是什么樣的人來，我都可以處理?！?/br>
    即使白天和警方的交手看得出來身手不錯，但面對未知的危險還可以說出這種話，衛(wèi)凌靈很是困惑：「別亂來，快回房間吧?！?/br>
    但少年已經(jīng)起身，走到門口，伸了個懶腰：「正好來點飯后運動?！?/br>
    衛(wèi)凌靈想阻止他：「等等，你手無寸鐵，拿什么和他們打？」

    少年靠在門邊，表情有點漫不經(jīng)心：「大叔，你聽過絕對共感嗎？」

    衛(wèi)凌靈的動作和表情定格在那一瞬，有些不可置信：「沒有專業(yè)訓(xùn)練和機器輔助的話，絕對共感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門鎖發(fā)出極其難聽的聲音，聽得牙根都酸了起來，是有人正在試著撬開鎖。

    電子管家平板的聲音有條不紊：「請小心，對方共有六人，其中兩人攜帶槍械?！?/br>
    「你能共感他們的意識多久？」衛(wèi)凌靈光速收回自己的堅持，除了人高馬大和那點共感的技能以外，他深知自己絕對不是擅長應(yīng)付這種場面的人。

    「三分鐘吧?！雇尥弈樕倌甏蛄藗€呵欠。

    「三分鐘夠我們逃走嗎？」瑟瑟發(fā)抖。

    「三分鐘？」娃娃臉笑得很欠揍，「夠我們反殺回去了?！?/br>
    少年豎起一指，示意衛(wèi)凌靈安靜，年輕到幾乎是稚氣的臉龐專注地抿唇，表情沉靜得不尋常。

    在來者破門而入的那一刻，少年就地一滾，抓住第一個入侵者從褲腿下方露出的腳踝。

    衛(wèi)凌靈屏住氣息，眼睜睜看那彪形大漢在轉(zhuǎn)瞬間被奪去意識，手中的槍口對準(zhǔn)同伴，微妙地下壓避免打中要害，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他還記得早上抬起林心指尖的感覺，那是在她毫不反抗的狀態(tài)下，讓他像是輕輕把五指伸入一團棉絮般復(fù)雜的意識網(wǎng)絡(luò)里，輕柔地調(diào)動著線團，促發(fā)動作。

    但一邊cao作自己的身體，邊cao作非自愿共感的人身體，難度不亞于危險的特技表演，只要有任一邊失衡、意識反噬，輕則昏迷，重則會讓腦部受到無法回復(fù)的傷害。

    少年為什么做得到？

    第二人倒下，第三人倒下，其馀三人很快反應(yīng)過來，大吼：「這里有共感者，不要讓他碰到身體！」

    「居然還知道共感會因為身體接觸加強?！股倌赀€有馀力吐舌，「大叔，你到底都惹了些什么人？」

    衛(wèi)凌靈來不及答他，他掐上另一人的頸，電子管家化身的手環(huán)光芒大盛，他藉著機器強悍的侵入力道奪走對方意識，然而他沒有白承安的戰(zhàn)斗力，只能控制著人原地坐下，成了一個大型路障。

    剩下兩人。

    傷者凄厲哀嚎與槍聲混著，快把衛(wèi)凌靈的心跳也湮沒了，他咬緊下唇，guntang的彈殼擦過臉側(cè)，在逼仄的呼吸里快要喘不過氣：「你還能再共感一個嗎？」

    槍聲驀然停了。

    一直低著身體、快被槍聲嚇?biāo)赖男l(wèi)凌靈終于抬頭，三分鐘還沒有到，白承安已經(jīng)一口氣掠奪了其馀兩人的意識，但衛(wèi)凌靈看得很清楚，他連那兩人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白承安裝模作樣擦擦額頭根本不存在的汗，笑出一口白牙：「大叔，這要算進我交給你的房租喔。從現(xiàn)在開始……是我的絕對共感時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