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白承安皮囊的衛(wèi)凌靈毫不猶豫剎車，拉長的焦痕尖叫著，他壓低重心，后輪劃出一個夸張的半圓，強行在下一個岔口轉(zhuǎn)過方向。

    過度強力的制動讓他重重晃了下，糾察者的制服手套太滑控不住油門，被他一手扯開，一蹬腳重新朝孫凈元遠去的方向追去。重機靈活地穿梭車陣之間，強力的風吹開他未及扣上的外套，向后翻飛如翼。

    追擊的車輛沒有注意到他，很快就讓他追到并駕齊驅(qū)。衛(wèi)凌靈單手cao作龍頭，另一手蹭著把手上了膛，在高速中伏低身。

    孫凈元從后照鏡看到這一幕，心臟差點暫停。前方不到十公尺處是一個大十字路口，燈號正從黃燈轉(zhuǎn)為紅燈，他不得已，咬牙繼續(xù)加速。

    馀光繼續(xù)看見衛(wèi)凌靈瞇起眼，表情甚至沒有太多變化，幾個冷靜的點射，一般車輛的玻璃承受不住，馬上碎了一片。

    下一槍漂亮地命中司機，對方甚至還來不及反擊，方向盤已經(jīng)失控。

    孫凈元及時轉(zhuǎn)回頭，車尾險險越過路口，橫向的車流隨即涌上，密密麻麻把直向的車堵在后方。他急急踩下剎車，回過頭，心臟炸裂的幾秒后，終于等到一臺黑色重機突破車流，急停在他面前。

    孫凈元來不及多想，這么久沒有以真實身分相對，但他脫口就是一句：「你瘋了嗎？」

    「彼此彼此?！箚问窒葡掳踩钡男l(wèi)凌靈甩開遮到視線的瀏海，直接拉開他那一側(cè)車門，「去副駕，我來開?！?/br>
    孫凈元腦中一片混亂，眼下顯然也不是爭執(zhí)的好時候，只得讓開了位子。

    看到白承安的臉這么冷肅實在很詭異，不動聲色把普通的車開出賽車效果更詭異，孫凈元往后一看，追兵似乎暫時被方才的混亂阻擋住，沒有追來。

    車里一片靜默，良久，他才終于開口：「你都想起來了？」

    衛(wèi)凌靈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突然踩下剎車，害得孫凈元被安全帶勒到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才轉(zhuǎn)過頭對他沒心沒肺地一笑：「這臺車太顯眼了，下來，我們換個方向走?！?/br>
    也不等他說，衛(wèi)凌靈逕自下車，把他也跟著拉了下來，走進一旁曲折的小巷，十分熟門熟路。最后，把他引到一間極其破舊的小旅館。

    孫凈元來回打量招牌三遍，尤其店名上閃閃發(fā)亮的愛心，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衛(wèi)凌靈，你真的恢復記憶了吧？該不會反而傻了？」

    「我猜孫澈元的監(jiān)視再怎么樣天羅地網(wǎng)，也不會連這種地方都有?！剐l(wèi)凌靈倒是十分愜意，神態(tài)自若地和老闆娘登記入住，「這里的好處就是不會有人問你隱私，很好藏身?！?/br>
    他對老闆娘露出屬于白承安少年氣十足的燦笑，接過鑰匙：「走吧，至少等到天黑比較好行動時再出去?！?/br>
    看到孫凈元一言難盡的表情，又淡淡補了句：「怎么，怕和我同房嗎？你現(xiàn)在用的是我的身體，跑也比我跑得快，力氣也比我大，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不是這個問題！

    孫凈元看著他自顧自先上樓，只得默默跟了上去。

    樓上意外是頗乾凈的小房間，門硄噹關(guān)上后，孫凈元就有些手足無措起來。衛(wèi)凌靈倒是十分舒展地躺上床：「坐啊，好好和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第一個問題，你不是真的要去出什么緊急任務吧？」

    孫凈元遲疑一會，終于在床沿坐下：「不是?！?/br>
    在衛(wèi)凌靈近乎指控的眼神下，他繼續(xù)說：「剛剛追殺我的是孫澈元的人，我收到一個秘密消息，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意識沒有死，結(jié)合之前的資訊，我猜他應該發(fā)現(xiàn)我就是孫凈元了?！?/br>
    「既然這樣，為什么他要殺你？孫澈元雖然很沒人性，我記得他對你是非常保護的。」

    他不知道如何解釋他們兄弟間的古怪關(guān)係：「我曾經(jīng)也以為是這樣?！?/br>
    但后來孫凈元漸漸長大，也越來越知道，孫澈元的個性里有很極端的佔有欲。他不喜歡這個么弟與外界接觸，不喜歡他參與家里的生意或討論，好像想要把孫凈元關(guān)在一個玻璃罩子，永遠保持天真乾凈。

    「對他來說，我活過來、而且伙同外人背叛他，可能不如直接殺了我的意識。而沒有身體的意識只是一團空氣里的電波，很快就會煙消云散?！?/br>
    「說到這個，為什么我們兩個的意識會進入不同的身體里？」

    「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br>
    當時引燃爆炸，他是真的抱著必死的心要和這個腐敗的家族同歸于盡。但是當意識重塑時，映入他眼簾的那雙手掌，是他從未有過的厚實修長。

    「我發(fā)現(xiàn)我的意識在你的身體里，我還以為自己終于瘋了?！?/br>
    衛(wèi)凌靈沉默著沒有看他，看到自己露出那樣不合性格的陌生表情，他怕自己也會先瘋。

    「一直到我測試了一遍又一遍，確認在其他人眼里，我沒有瘋，可是也真的成為了你，我才知道最不可能的事情發(fā)生了?？墒俏夷茉趺崔k？我看到新聞，知道我的身體沒死，但我不能光明正大用這個樣子回去孫家，也不能用你的身分回到糾察者里面?！箤O凈元用著衛(wèi)凌靈的嗓子說話，開始微微顫抖，「我什么都不會，我不會開槍，也不會用共感核，連那些關(guān)于糾察者的知識都是翻你的共感核紀錄才知道的。幸好，共感核是基因鎖，我還打得開，才有辦法多少翻到一些關(guān)于你的事情，甚至連絡到林心教授，不然我當時一點頭緒都沒有。」

    衛(wèi)凌靈倒了杯水，推給他：「先喝一口，冷靜一點。」

    孫凈元勉強喝了口，深呼吸：「后來，我決定先棲身在你家的屋子，靠租房維生，就是在那時候遇到了你?！?/br>
    「看來，我們運氣都不錯?！剐l(wèi)凌靈自己也喝了口，臉上的神情終于松了些，「如果那時沒有遇到你，你可能已經(jīng)被那些共感者殺掉，而我也可能永遠沒有機會想起來我是誰，要用白承安的身分過一輩子。再后來呢？」

    「那時候來殺我的人，還有現(xiàn)在在追殺我的共感者，其實都是孫澈元派的。他一直執(zhí)著地認為是你策畫的爆炸，要不是當時在醫(yī)院有前局長他們看著，他大概很早就要動手了。我知道我沒什么自保的能力，只能極力地躲和忍耐。后來沉湘找上門，邀請我回去，老實說，我那時候非常驚慌?！?/br>
    衛(wèi)凌靈也想起那一天，克制不住笑意：「難怪你那時候慌成那樣，大概只有在共感核里看過一點關(guān)于沉湘的事情吧？」

    「沒錯，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把你的身體扯進這么危險的事情?！箤O凈元抬起頭，一字一字緩緩說出口，「如果你還活著……我一直想的都是，如果你的意識還存在，如果我找得到你，總有一天我要把身體還給你?！?/br>
    「然后，我才能真的心安理得以孫凈元的身分死去。」

    衛(wèi)凌靈臉上的笑再一次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