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人生一旦有了目標，原先感覺遲滯的時光便會急遽加速開始流動。

    那日雖說海選落選，但也從此江韶心里多了一盞名為「藍空藝大流音系」的光明燈在天上放光明。當(dāng)時短短一個月的寒假早已過半，因此當(dāng)下學(xué)期開始時，江韶對于加速流逝的時間還沒有太大的感觸，自顧自地在知識的海洋里優(yōu)游，將高一認識的舊雨和高二認識的新知一點點撈回來和自己敘舊談心。

    直到暑假結(jié)束，又一個新學(xué)期開始，江韶走進班級前忽地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頭頂掛著的班級牌已然換成「高三八班」，江韶才有了時光一去不復(fù)返的實感。

    不過任憑時序流轉(zhuǎn)，姜萊依舊穩(wěn)坐班長之位，林辰逸也始終逃不過被她拖下水成為副班長的命運。倒是李曼婷和劉昕禹，兩人學(xué)藝股長的正副位置互換，孫安則是如愿搶到他夢寐以求的體育股長一職。

    至于江韶，也得了個熟悉又陌生的職務(wù)──

    班級代表，但這次得認真做事，翹不得也賴不得的那種。

    學(xué)生會首次開會時，江韶恍惚間想，似乎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輔導(dǎo)室廣播，三年八班，江韶，請立刻到輔導(dǎo)室。重復(fù)廣──」廣播里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混亂聲響，應(yīng)該是話筒被人搶去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見吳蔚熟悉的嗓音隨之響起：「三年八班親愛的江韶同學(xué)，請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到輔導(dǎo)室！報告完畢?！?/br>
    吳蔚重重掛回話筒，「砰」的一聲極其響亮且刺耳。

    啊，這生動的廣播風(fēng)格，這一如既往的殺人語氣，一聽就知道是吳蔚。

    可是為什么是輔導(dǎo)室？

    江韶愣了會神的功夫，黑板上歷史板書已經(jīng)值日生被擦去大半。她連忙動筆謄抄起剩下那一半筆記，抄著抄著還不忘對講臺上正勤勤懇懇工作的值日生大喊：「手下留書！才剛下課就擦黑板，小栗子你對得起八班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嘛！」

    被喚做「小栗子」的栗詩硬氣得很，昂聲和江韶對嗆：「這傳統(tǒng)我不要也罷！」

    八班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不到下一節(jié)課上課鐘響絕對不擦黑板。

    栗詩的優(yōu)秀堅持：她有潔癖，見不得臟。

    鼓著圓嘟嘟的兩邊臉頰，栗詩三兩下就將板書擦得一乾二凈，將板擦拍乾凈后又一次擦起了黑板，整面黑板乾凈如新，早前的板書彷彿只是浮云般的幻覺。

    終究還是來不及抄完的江韶大聲哀號──

    緊接著兩份手寫筆記一左一右同時拍到她桌面。

    江韶：「?。。　?/br>
    李曼婷識趣收回自己那份，轉(zhuǎn)而提醒江韶正事：「剛才輔導(dǎo)室廣播找你?！?/br>
    「聽到了，上尉廣播的嘛。」江韶迅速掏出手機對著林辰逸的筆記一頁接一頁狂拍猛拍，動作熟練速度飛快，并且每張相片都高清不糊?！钢x謝大哥的筆記！」

    「什么什么？大哥的筆──臥槽！」一旁聞訊趕來的孫安被林辰逸的筆記本砸了個滿懷。

    「走了?！沽殖揭輷破鹚伪成系乃椒馓?，不厚，是透氣且防曬的網(wǎng)眼布料。

    「??？走去哪？」孫安滿頭問號。

    不料林辰逸只是垂眸睨了孫安一眼，意思很明顯：不是在跟你說話。

    孫安震驚！這熟悉的語氣和句式，不是在跟自己說話那還能是誰？

    就在孫安困惑的當(dāng)口，江韶自座位徐徐起身，極其自然地接過林辰逸手里的外套穿上了。

    她理著衣領(lǐng)一邊問：「你也被叫過去啦？」

    林辰逸沒有多做解釋，隨口應(yīng)了聲單音當(dāng)作回答，待江韶穿好外套才抬步離開教室。

    江韶笑嘻嘻地跟上，一路還不忘答謝林辰逸的筆記之恩。

    目送兩人遠去，孫安和李曼婷對視一眼，又把姜萊和劉昕禹拉過來，四人圍成小圈圈召開緊急會議。

    姜萊率先發(fā)言：「這兩個是不是二下開始就怪怪的？」

    「你也這么覺得！」孫安大喜！原來不是他一個人的錯覺！「咳、我們簡單分析一下啊，去年寒假大家都知道江同學(xué)參加了音樂祭海選嘛，雖然結(jié)果遺憾落敗，但是二下開學(xué)之后江同學(xué)和大哥明顯就走近了很多有木有！所以說這兩個人在那時候肯定發(fā)生了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小秘密！」

    李曼婷忍著笑，劉昕禹則沒忍住「呿」了一聲。

    姜萊更直接，沒好氣地掀了個白眼，指尖狠狠點著孫安的額頭：「廢話！分析了跟沒分析一樣，重點是發(fā)生了什么??！」

    「大小姐別戳了……大哥不肯告訴我啊，我有什么辦法？」孫安癟著嘴嘟囔，好生委屈。

    嗑學(xué)家李曼婷眼楮微微瞇起，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單純。

    劉昕禹拽著李曼婷衣角，示意她冷靜，注意適度搞嗑學(xué)切莫上頭。

    李曼婷輕咳一聲，把她旁敲側(cè)擊從兩人身上打聽到的故事碎片娓娓道來，簡單拼湊出故事的大致輪廓。姜萊比較矜持一點，但微睜的杏眼仍掩不住她的驚訝；孫安就不一樣了，聽得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老大再也叭叭不出半句。

    教室里四人小組討論得熱火朝天，輔導(dǎo)室內(nèi)吳蔚和江韶也同樣吵得不可開交。

    「你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吳蔚扶著額，對著江韶交上來的那份模擬志愿表傷透腦筋──只見表格第一欄明確寫著「藍空藝大，流行音樂系」，此后欄位除去科系不同，清一色的藍空藝大，不見其他學(xué)校。

    江韶的盤算很明顯：科系可以再轉(zhuǎn)，但無論如何都要先進藝校。

    學(xué)生有目標是好事，吳蔚也很開心大家找到方向，但目標一下子突飛猛進，那她就要懷疑這學(xué)生是不是吃錯藥還是被雷劈，甚至存心找碴。

    「我知道你喜歡音樂，可是藍空藝大──」

    吳蔚的話語一哽，腦海中飛快搜尋合適的形容，最后也只是低低嘆息一聲。

    她知道江韶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才下的決定，可以她目前的學(xué)科成績也的確達不到藍空藝大的篩選門檻──是的，連門檻都邁不過，更何況之后的面試。

    好的藝術(shù)大學(xué)很多，但志愿選填的名額就只那固定六個，不能任由江韶胡鬧。

    既然她是江韶的班級導(dǎo)師，那她就有義務(wù)對江韶的生涯規(guī)劃負責(zé)。

    吳蔚將那份模擬志愿表輕輕推到江韶面前。江韶發(fā)現(xiàn)她的指尖有些顫。

    「非得要藍空？」她在紙面上比劃著，將第二欄以下用食指與拇指括起?！高@些科系不適合你，就算真的進了藍空你也會過得很痛苦。但如果只是想要流音系，那首藝大就有，資源也不錯，也不必跑東海岸那么遠，附近城市也不是沒有流音──」

    「可是藍空的資源是最好的?！?/br>
    吳蔚一頓，沒有反駁。

    江韶斂著眸子，語調(diào)平淡：「我知道你們會覺得我在亂來，可是我已經(jīng)想好了，有人愿意幫我寫推薦函，我也能在面試之前把demo做出來，那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只有專心提升成績，我能做到，也必須做到。而且就算沒有資源，我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老師?！?/br>
    江韶很少這么正經(jīng)地喊吳蔚，吳蔚也意識到江韶的認真。只見江韶抬眼，眸光定定望向吳蔚，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對峙，吳蔚試圖在江韶深褐的眼瞳里尋到一絲猶豫，可無論她如何探尋，目光所及皆是決心。

    「不是藍空的話，我做的這些就沒有意義?！?/br>
    除去簡伶的推薦，真正讓她破除動搖的，還有江啟銘的那句話。

    于江韶而言，藍空藝大重要的不僅資源，那還是許瑾的母校──是她的母親出身的地方，是她的母親曾待了四年、甚至更久的地方。江韶不傻，她當(dāng)然知道選擇這條路肯定艱難，但她依舊想試一試、去闖一闖，去看看許瑾當(dāng)時看過的風(fēng)光。

    所以，不是藍空，就沒有意義。

    門板在此時被人叩響。

    江韶循聲回頭，見林辰逸斜倚在墻邊，姿態(tài)略嫌散漫，透過門口凝視辦公桌上那份表格。

    他摘了耳機，直身抬步踏進輔導(dǎo)室，「報告?！?/br>
    「算你識相，還知道自己過來?！箙俏狄灰妬砣擞诸^疼了。這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尤其是林辰逸，那點心思簡直不要太明顯?！竵淼谜?，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考量到隱私問題，吳蔚沒讓江韶繼續(xù)待在這里。她再度將表格往江韶那一推：「你先回去吧，再好好想想，禮拜一給我?！?/br>
    江韶收了表格乖巧應(yīng)下，出門時腳步卻不由一滯。

    一抹違和閃過她腦海，但江韶沒能及時抓住，那抹不對勁很快被她拋諸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