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日希在家遲遲沒等到夏禾光的消息，她點開和他的對話視窗，他說完「我會晚點回去，你先吃。」之后，她后續(xù)傳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將近九點，終于聽到開門的聲音，陽日希立刻衝到玄關(guān)。

    「禾光，你去哪了？」

    帽沿下的夏禾光緩緩抬起頭，望見陽日希后，原先黯淡的眼眸漸漸恢復(fù)光彩。

    「吃飯了嗎？你去哪了？」

    「我吃了麵包，不餓，在附近走走而已?！瓜暮坦膺呎f邊低頭走進屋內(nèi)，陽日希一瞬就感到了不對勁。

    夏禾光洗完澡后早早就進房，讓陽日希根本沒機會和他談話。

    午夜十二點，陽日希輾轉(zhuǎn)難眠，輕聲走進夏禾光的房間，坐在他的床沿。

    「禾光，你睡了嗎？」

    「……睡不著?！瓜暮坦饷嫦驂?，低聲說道。

    「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難道……被吳叔發(fā)現(xiàn)了嗎？」

    「不是……是我自己說了?！?/br>
    「你自己說了？所以吳叔叫你做到今天就好嗎？」

    「不是，吳叔希望我繼續(xù)做，他說他相信我?！?/br>
    「那……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陽日希小心翼翼地抓著夏禾光的肩膀，讓他轉(zhuǎn)過身來，他雙手摀著臉，頰邊看見了淚水。

    「老師……如果你不知道我的過去，你還會愿意幫助我嗎？如果你幫助我后，發(fā)現(xiàn)我那些難堪的過去，你還會對我那么好嗎？」

    陽日希抬手將夏禾光擁進懷里，輕輕地拍著他的背，「當(dāng)然，我會愿意站在你這邊?！?/br>
    夏禾光的啜泣緩而無聲，他緊緊靠在陽日希的懷里，和吳叔稍早前的對話，又悄悄浮上心頭──

    「我年輕時交到壞朋友，為了義氣和面子而被慫恿殺人，我十五歲時被抓進去關(guān)，等我出來時剛好是你這個年紀(jì)，我很努力要變好，但世界跟社會卻不允許。之前那群壞朋友三番兩次來煩我，不斷告訴我身邊的人說我是殺人犯，我為了逃離他們，跟家里斷絕關(guān)係，自己一個人來北部，因為太餓偷了一間麵包店的麵包吃……那時候的老闆就是我的師傅，他收留我，教我做麵包，我也很爭氣，幫他的店帶到全盛時期，那時候很累，卻很滿足?！?/br>
    「所以是現(xiàn)在這間店嗎？」夏禾光問道。

    「不是，這棟房子是我的啊?！箙鞘搴呛切Φ溃肝?guī)煾道狭?，那間店后來教給他兒子接管，他兒子知道我以前偷過麵包，又眼紅我做的麵包比他還要好，試圖把我逼走，那時候沉不住氣提了離職……唉！真可惜，我應(yīng)該要拿資遣費才對?。　?/br>
    「吳叔，你都沒結(jié)婚嗎？」

    「有啊，我后來租了店面，三十多歲自己開麵包店，越賺越多，那時候跟常來的女客人看對眼就結(jié)婚了，沒想到老天果然還是不想讓我太好過，我前妻偶然發(fā)現(xiàn)我那段難堪的過去，跟我離婚了，她的家人當(dāng)時還買了一堆雞蛋幫我洗麵包店呢！呵呵?！?/br>
    夏禾光沉下臉，現(xiàn)在滿臉笑容說著過去的吳叔，當(dāng)時該有多無助呢？

    「唉，別那個臉嘛！」吳叔笑呵呵地拍了拍夏禾光的肩，「我自己也還算是幸運的，我那時離開那個地方，偶然經(jīng)過這里，發(fā)現(xiàn)這戶人家要跑路，我就用很低價買到這間房子，四十多歲開店至今，我也六十五歲，可以領(lǐng)退休金啦！呵呵?！?/br>
    「吳叔，你好厲害……」

    「不厲害不厲害，世界上比我苦的人多著呢，我現(xiàn)在也算是享清福了。其實我真的很不想收店，因為不想要我?guī)煾祫?chuàng)造的香味就此失傳……所以禾光啊，我很慶幸遇見了你，沒想到我這獨居老人在有生之年，還能跟別人說我的故事呢！呵呵。」

    吳叔溫暖的大手緊握著夏禾光，笑瞇的眼幾乎看不見眼珠，夏禾光卻望見了他眼底的堅信……

    回憶至此，鼻腔瞬間滿溢洗發(fā)精和沐浴rujiao織的香味，夏禾光靠在陽日希的肩頸，不自覺又抱緊了她。

    如果……如果他當(dāng)初沒有遇到她，現(xiàn)在的他……會在哪里呢？

    隔天週末，一早醒來，陽日希的身旁已經(jīng)沒了夏禾光的身影，她走出房間，夏禾光已經(jīng)事先在餐桌上備好了早餐。

    看向時鐘已經(jīng)早上九點多了，陽日希獨自入座，望著餐桌上的麵包，想起現(xiàn)在正努力工作的夏禾光。

    已經(jīng)連續(xù)五天，夏禾光都是五點半出門，晚上將近七點才回來。

    有時候常覺得心疼，但見他每次神采飛揚地說著麵包店的事，她又感到非常慶幸。

    因為那樣的神情，彷彿又讓她望見當(dāng)年那位一切都還無恙的少年。

    下午，陽日希決定去探班順便買個麵包捧捧場。

    坐捷運大概十多分鐘的路程，陽日希走出捷運站，沿著人行道走了一小段路，遠(yuǎn)遠(yuǎn)的她就看見夏禾光停放在外頭的機車，便開心地邁步靠近。

    這間麵包店看起來窄小，但整片晶亮的玻璃落地窗讓人有種寬敞的錯覺。

    走到門口，還未打開門，陽日希便望見里頭的夏禾光站在柜臺，他戴著陽日希送他的鴨舌帽，正悉心地幫客人包裝與結(jié)帳，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緊張，但在歡送客人時，笑容卻非常真誠。

    叮鈴──

    「歡迎光──老師？你怎么來了？」

    玻璃門的風(fēng)鈴聲響起，夏禾光望見陽日希時，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

    「嗨，來看你有沒有認(rèn)真上班??！」

    「我……我一直都很認(rèn)真啊?！瓜暮坦馍ιΣ弊樱涠技t了。

    「禾光，有客人啊？」吳叔從內(nèi)場走了出來，笑呵呵地看向陽日希。

    「吳叔你好，我是禾光的老──老姊！我剛好經(jīng)過，就來看看禾光，想買個麵包。這飲料只是因為今天剛好買一送一買的，請你們喝，不要有壓力?！?/br>
    陽日希將三杯飲料放在柜臺，吳叔笑呵呵地要夏禾光拿一杯進去內(nèi)場給阿德。

    等夏禾光回到外場時，吳叔已經(jīng)逐一向陽日希介紹店內(nèi)的麵包品項，陽日希聽得津津有味。

    最后，陽日希夾滿了一整個托盤，來到柜檯給夏禾光結(jié)帳。

    「老──老姊，你買那么多吃得完嗎？」

    「別擔(dān)心，我剛好晚點要去找子晴，想送她吃，而且剛吳叔介紹成這樣，害我每個都好想吃，哈哈！啊對了，晚上我就在子晴家吃了，你自理吧，不用管我了?！?/br>
    「好。」

    吳叔這時候突然插嘴：「你們姊弟倆住一起??？」

    他們倆人一愣，隨即一同回答：「對。」

    「好好好，感情真好。」吳叔呵呵笑道，「你們差幾歲啊？」

    「我們差九歲?！?/br>
    「原來如此，是因為年紀(jì)差太多，所以看起來不太像嗎？」

    「呵呵，或許吧。」陽日希笑道，拿走麵包袋，和他們道了再見便轉(zhuǎn)身離開。

    而夏禾光直至陽日希的身影消失之前，眼神從未在她身上移開過。

    吳叔在一旁望著這副景象，忽然揚起笑容。

    呵呵，這眼神看起來就不是姊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