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澗川沒當(dāng)過貓，但被當(dāng)成詛咒的經(jīng)驗倒還不少，那種莫名其妙被人排擠的感覺他完全能夠理解。和他不同的是，洛遙并未因此討厭人類，反而還相信著。

    他無法繼續(xù)直視洛遙真摯的眼神，鼻頭傳來一陣酸楚，要是掉眼淚的話就太糗了，他趕緊仰頭看向日光燈，把眼淚逼回去。幸好他不是會先紅眼眶的體質(zhì)，否則就百口莫辯了。

    「雖然主人很辛苦，但洛遙很開心主人和普通人不一樣，不然就遇不到像主人這么好的主人了?！孤暹b說得舌頭差點打結(jié)，他被自己含糊的聲音逗笑，露出傻憨的表情。雖然長著黑色的貓耳朵，但洛遙現(xiàn)在看上去更像一隻柴犬。

    顧澗川微微勾唇，打從出生以來他第一次慶幸自己能夠看見妖精。

    他輕輕放開洛遙，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沒有剛才那么冷了。

    *

    「到此為止吧?！?/br>
    關(guān)上副駕駛座的車門后，顧澗川看向左方。薛承安挑起眉毛，用疑惑的目光打量顧澗川，片刻后，他彷彿嗅出了什么，瞇起眼睛。

    「什么到此為止？好歹也說清楚點?！寡Τ邪驳恼Z氣聽上去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我不會再抓妖精了?！诡櫇敬ㄆ降卣f。他向洛遙保證過這次不會抓妖精，不只這次，以后也不會。讓無辜的妖精承受痛苦，和當(dāng)年對他充滿惡意的加害者沒有兩樣。多虧了洛遙讓他清醒過來。

    「哦，是嗎？」薛承安點了點頭，他早就發(fā)現(xiàn)顧澗川上車時沒有帶上黑色提袋。結(jié)束合作關(guān)係對他來說是有點可惜，但長年在這種地下市場走跳，賣的當(dāng)然不會只有妖精一個品項，再說他至今為止賺的錢，已經(jīng)足夠奢侈生活到死了。

    短暫的沉默后，顧澗川打算下車，卻沒想到薛承安比他快一步按下車門鎖，接著踩下油門。

    「你做什么！」顧澗川怒道，因為慣性他整個人向后緊貼在椅背上。

    「系好安全帶，我可不想被罰。」薛承安漫不經(jīng)心地說，單手旋轉(zhuǎn)著方向盤。車身向左急轉(zhuǎn)，顧澗川只好咬牙切齒地系上安全帶。

    「薛承安！」顧澗川發(fā)了瘋似的喊。

    「噓，不要激動，只是想讓你看點東西，沒要害你?！寡Τ邪灿竹偭艘粫衍囃Ｔ诹穗x顧澗川家五分鐘車程的商圈外圍。面對有如瘋狗似的顧澗川，薛承安還是按照一貫的步調(diào)，慢悠悠的，讓人摸不清底細(xì)。

    「不久前我經(jīng)過這里，羅盤又動了，跟上次一樣，感覺不是普通的妖精?！寡Τ邪财沉祟櫇敬ㄒ谎?，再次將目光放到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雖然我感覺不到妖精，但跟著你的羅盤走，還是找到了點東西?！?/br>
    顧澗川不曉得他又想變什么把戲，擰了一下眉。薛承安也不在意顧澗川的目光，從容地從車內(nèi)上鎖的置物箱中取出一個夾鏈袋，里頭裝著像是鱗片一樣的東西，比姆指還小一些。

    「相信顧師傅應(yīng)該能看出來吧？」薛承安將夾鏈袋交給顧澗川。顧澗川本來興致缺缺，但當(dāng)窗外的陽光照在鱗片上時，他的臉色凝重起來。

    以靛藍(lán)色為底的鱗片在接收光線時，會反射出金綠色的光芒，很明顯不屬于凡間，薛承安一定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點才找上他。顧澗川沉思半晌，心中大致有了個底。

    薛承安撿到的是龍鱗。

    雖然有了答案，顧澗川卻無法完全確定，因為從來沒有人見過龍。據(jù)說龍管理整個妖界，這等級的角色，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現(xiàn)在凡間的，除非──

    發(fā)生了必須由他們親自下凡的大事。

    顧澗川仔細(xì)審視著小巧的鱗片，忽然，他注意到鱗片下緣似乎缺了一角，再湊近一看，表面上也有數(shù)不清的劃痕。

    不對勁。

    龍麟是非常堅硬的，凡間幾乎沒有東西能夠在上頭留下痕跡，更別提把鱗片直接從龍身上打下來。

    「看出什么了嗎？」薛承安問。

    顧澗川不打算理會，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確認(rèn)。他倒出夾鏈袋的龍鱗，捏在指尖觀察，一旁的薛承安難得繃緊了神經(jīng)，怕顧澗川會對他撿到的寶貝做出什么似的。

    忽然，顧澗川指尖一使勁，試圖用指甲在上頭留下刻痕。他將力量凝聚在食指和拇指，整條手臂因過度使力而顫抖。

    「喂！」薛承安再也坐不住，當(dāng)他伸手打算奪回鱗片時，鱗片從顧澗川手中彈了出去，掉在副駕駛座的地板上。

    顧澗川并沒有立刻去撿，目光又沉了一些。

    剛才他用的力氣并不小，甚至將意念凝聚在手中，卻沒有在半月形的龍鱗表面造成絲毫傷害。這表示在龍鱗片上留下痕跡的不是人，而是力量強上數(shù)倍的東西──

    邪祟。

    要傷得了龍，必須是怨念極深的邪祟，經(jīng)過修煉的妖精為了達(dá)成某種目的自甘墮落，黑化成邪祟。邪祟只能靠吸收其他充滿怨念的妖精存活，若是長期處于飢餓狀態(tài)，力量便會越來越弱，和灰塵沒什么區(qū)別；但如果邪祟能獲取源源不絕的「糧食」，那么將會變得無比強大，或許龍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過，這附近出現(xiàn)過力量這么強的邪祟嗎？如果真有的話，他怎么可能沒有感應(yīng)到呢？一股無以名狀的不安從心底升起。

    當(dāng)他回過神，薛承安已經(jīng)從他腳邊撿起龍鱗，小心地收回塑膠袋中。

    「知道是什么妖留下的沒？」薛承安沒好氣地問。

    「龍只可能是仙?！诡櫇敬ɡ@過薛承安解開車門鎖，隨后下車離去，留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薛承安怔怔注視著手里的鱗片。

    顧澗川獨自在熱鬧的街道上徘徊，面無表情的他和周遭格格不入，對此他早已習(xí)慣。他把主要街道之間的巷子都繞了個遍，也仔細(xì)看過了薛承安撿到鱗片的位置，卻沒有特別的發(fā)現(xiàn)。邪祟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就像懂得反偵察的智慧型罪犯般。

    那些邪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顧澗川在人群中停了下來，談笑聲擦過他的耳際，唯有一道曚曨的壓迫感始終跟著他，他似乎被人注視著。

    他快速轉(zhuǎn)過頭，視線掠過整片人群，依舊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不安越來越濃，他卻無法摸清這股不祥來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