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描?。ㄋ模?/h1>
巷子里的格局彎彎繞繞,特蘭提亞本來還是著記路,但是沒多久之后他就喪失了方向感,倒是這具身體還挺駕輕就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是先探過路了。 每隔一小段時間都會出現(xiàn)幾隻流浪動物或是三兩個衣著臟亂的醉漢和流浪漢,動物通常是見人就跑,但是那些人倒是好幾次想要攔住特蘭提亞,所幸依爾總能拐進一些的旮旯犄角把人甩開。 好不容易又從一個鐵皮棚頂下鑽出之后,他終于離開了那條陰森的暗巷,而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高掛紅燈籠的酒樓。 纖細的手放進口袋掏了又掏,然后摸出幾個烏漆麻黑的銅錢,又在手里墊了幾下之后才舉步走向那在夜幕之下依舊斑斕亮眼的燈紅酒綠。 守在酒樓門前的小廝看了一眼特蘭提亞給的錢后毫不掩飾的皺了眉頭,滿臉的嫌棄,而后隨便指了一個角落的位子擺擺手讓他趕緊過去。 特蘭提亞剛往前走了沒幾步就聽到那小廝在后頭熱烈招待著,和方才判若兩人,他才想著可惜不能回頭,這具身體就微微側過了頭,雖然看得不清楚,但也能品出個大概。 那人穿著刺繡精美的長袍,身邊還跟了四個隨從,雖然不及南門那樣的顯赫,卻一定也是富貴人家。 目光沒有過多的停留,這具身體似乎也很怕被熟人發(fā)現(xiàn),只潦草看了幾眼就半遮半掩的走到了最偏僻的位子。 酒樓的正中心有個舞臺,那里正垂著薄紗簾子,透過被燈光照亮的輪廓可以看出一個婀娜的女人正佇立其中。 門口的招待就不曾停過,自從特蘭提亞落座后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才逐漸有消停的趨勢。 等座位都坐滿之后,大門被兩個小廝一左一右的關上,本來正在送菜添酒的幾名女子也退到了一旁并列而站。 圍著舞臺的都是身著華服的男人們,而離中心越遠就越是粗布麻衣的老百姓,特蘭提亞就是其中一個,而且他還瞥見了幾個身上臟兮兮的小孩,也不知道從哪里溜進來的。 不過這年紀的孩子就是好奇心重,來看看也沒什么不好的,特蘭提亞心想。 他忽然想到了小時候住在寺廟里,逢年過節(jié)附近都會有電子花車的表演,廟里的師父是正經(jīng)的修行人從來不去看熱鬧,所以自然也是沒讓特蘭提亞去攪和,有一年他偷偷跑出去看,生平第一次看見穿的那么火辣的異性他直接待在了原地,直到廟里的師父一掌給他打在了他的光頭上他才如夢初醒愣愣的回頭,然后就見那位平時都站的直挺挺的師父彎著腰又遮著臉,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兒飄,最后乾脆閉上眼一手拎著他一手摸著墻回到了廟里,再然后,特蘭提亞舉著水桶面壁思過了大半天。 想著想著他突然有點想笑,不過下一秒他又突然意識到,那些是真的嗎? 還來不及給特蘭提亞發(fā)酵些什么情緒,表演開始了。 簾幕緩緩揭開的同時,一個身穿淡粉色水袖舞衣的女人低著頭歛著眉,踏著優(yōu)雅的步伐從舞臺邊緣緩緩走到了正中央,她雙手平舉著,讓舞衣如羽翼一般輕輕隨著腳步擺盪。 曲目的前半部,她踩著小碎步,指尖輕柔的挑起另一手的水袖,姿態(tài)柔美的轉著圈,她越蹲越低,身姿卻還是穩(wěn)而不僵,等到歌曲換了個調(diào)的同時,她高甩水袖,預告著精采即將開始。 她如小鳥一般輕躍著,腳尖點地,活脫脫的一個少女風情,天真爛漫。她搖曳著身姿,肩膀向上提起的時候用水袖半遮面,嬌羞的桃花眼一覽無遺。 她一腳向后勾起,水袖也隨之往后高甩,她的動作時而張揚時而細膩,就像是陷入情愛之中的女子,情感膨脹卻內(nèi)斂而高潔。 然而就在她的一個轉身之后,那雙高舉的手緩緩垂下,她凝視著手心,嘴角的弧度漸漸黯淡,似是失落又似是醒悟——她的愛情從來就不能圓滿。 女人撫著額向后慢慢傾倒,最后如同凋謝的花朵一般倒地,她側臥在舞臺上,緊蹙眉心卻又笑著,她一手滑過眉梢,像是在點妝又宛如在拭淚。 她的動作就停留在了這里,故事分明沒有一個明確的結局卻更是撼動人心。 觀眾席傳出了此起彼落的掌聲和叫好聲,女人收起表演時的表情,換上了淺淺的笑,她起身朝各個方向都鞠了一次躬。 特蘭提亞還有些沉浸在表演當中,但是他的身子自主動了起來,硬生生將他抽離了情緒。 特蘭提亞的眼珠子快速轉動著,他在找,可能是某個人或是某樣東西。 片刻后他的目光終于落定,那是一個正在和小廝耳語的中年男人,從對方的衣服特蘭提亞認出了他就是接在自己之后進到酒樓的人。 那小廝從男人的隨從手里接過一個布包,不出意外那應該是一袋錢,而后小廝一顛一顛的跑到了正在走下舞臺的女人身旁和她低語了幾句,女人微微點頭后轉了個方向,看樣子是朝后臺走去了。 特蘭提亞站了起來,眼看女人已經(jīng)離去,除了靠近舞臺的幾個男人正在官腔的寒暄,其他人尤其是坐在越后方的,基本上都只是來看表演,并沒有打算留下來在這里花費高昂的酒錢,他們?nèi)齼蓛傻某T口走去。 而特蘭提亞低著頭混在其中,也跟著離開了這片燈紅酒綠。 出了酒樓,他看似隨意的的周圍游走,但只有特蘭提亞知道他的手心此時佈滿了汗,也不知道這具身體在緊張什么。 和他同時間出場的人走的七七八八后,特蘭提亞拐進了酒樓后方的暗巷,他又一次笨拙的爬著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翻過去,而是就這么踩著搬來的石頭,把身子掛在墻上,探出一顆頭朝里面望去。 后臺連結著后院,只有一扇小小的木門感覺隨時都會倒塌,不過它此時還算是完好的待在它該待的位置。 連扇窗戶也沒有,特蘭提亞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東西,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具身體的用意,不過相比于他的不解和疑惑,他的目光不容他置疑的就這么瞬也不瞬的緊盯著木門,似乎連一隻蚊子從里面飛出都不能放過。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木門后面?zhèn)鱽砹烁O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響,片刻后,木門被打開,一男一女從中走出。 出現(xiàn)在特蘭提亞視線里的,是方才在臺上表演的舞女和那個與小廝耳語的中年男子。 他們倆人都戴上了帽子,壓低著帽沿,一前一后從庭院的小門走出,與此同時,特蘭提亞放輕腳步,半爬半跳的下了石頭。 他保持著一段距離跟在兩人身后,只見沒幾個路口后,他們一同進入了一家酒店,看那招牌和坐在柜檯抽菸的老婦,不用想也知道兩人來這里做什么。 看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陰影中,特蘭提亞轉身走到了堆滿垃圾的后巷。 遠遠就發(fā)現(xiàn)那條沒有防護鐵網(wǎng),就這么直接暴露在外的臭水溝時,擁有些微潔癖的特蘭提亞是抗拒的,但奈何他現(xiàn)在只是個靈魂,只能心里上抗拒,身體本人倒是很不在意的坐到了垃圾堆旁,他頓時覺得他的意見就宛如他身邊的東西一樣——垃圾。 不過當這具身體碰到地面后,那股箝制退去,特蘭提亞瞬間感覺身子一輕,他先是瞪大雙眼,然后二話不說站了起來遠離那條水溝。 下午時因為迪亞在一旁,他沒辦法隨意行動,眼下有這么一個好機會可以四處看看他當然不會放過。 特蘭提亞一邊想著要不要想辦法溜進屋落南門的宅邸,一邊快步走著,直到他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 向后趔趄了幾步,他狐疑的抬頭,然后伸手碰了碰…… ……他被困在這里了。 特蘭提亞雖然身體沒有再受到限制,可是他的活動范圍受限了,他走不出這條巷子。 看來依照原本的情節(jié),依爾這段時間一直待在這里,他或許有起來走動卻沒有離開這條后巷,所以特蘭提亞也不行。 起初的驚訝后更多的是無奈,特蘭提亞找了一塊相對乾凈的地方后再次坐了下來,他想起了去酒樓時移路上遇到的怪人,萬一他在這里遇到了豈不是跑不掉?不過他又轉念一想,依爾既然一直待在這里那多半應該是沒發(fā)生什么事。 而果然,一個小時過去,他連隻狗也沒有見著,看來依爾會選擇這里就是因為這條暗巷臟亂到?jīng)]有任何人會靠近吧。 特蘭提亞百無聊賴的靠著墻,然后他就睡著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是這具身體強行把他開機的。 他又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他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把身子都藏在巷子的陰影處,然后等待剛從酒店出來的男人離開。 一輛馬車緩緩駛來,男人上了車后馬夫調(diào)了個方向,沿著來時的方向離去。 須臾后,女人也出現(xiàn)在了酒店門口。只見原本光彩奪目的舞衣此時破破爛爛的掛在她身上,根本只遮住了半個身子,她扯著胸口的衣料,一踉一蹌的走了出來。 看見女人走近,這具身體反應迅速的躲進了垃圾堆當中。 女人失魂落魄的走著,進到巷子里,她背部倚著墻面緩緩滑落,她把臉埋進了掌心,眼淚從指縫間不斷溢出,但她卻沒有發(fā)出任何一點聲音,只是無聲地哭著,逼迫自己接受現(xiàn)實,連最后的掙扎也做不了。 特蘭提亞就這么看著,等著。等女人顫抖的肩平息,等女人帶著紅腫的眼再次抬眸。 隨后他走了出去,遞出了一條早就準備在口袋里的手帕。 起初女人被突然靠近的特蘭提亞嚇了很大一跳,整個人向后一跳,差點撞上墻面,接著她看見了朝她遞過來的手帕,愣愣的望了好一會兒才猶疑著接下。 而這具身體也不著急,就這么慢慢等著,直到女人伸出手時他才啟齒問道。 「你需要幫忙嗎?」 特蘭提亞聽見自己如此問道。 再然后,眼前的一切扭曲成漩渦,他的意識徹底被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