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譽已在伏案疾筆，聽到動靜，擱筆起身，走到門邊，見她艱難跨進門內(nèi)，并不搭手，只是向她身后探望一眼，冷笑：“公廚無人么？怎的竟需馬夫人親自提水來？”

    花朝一愣，這意思是……其實可以不必她親自提來？

    不，杜譽一定是在釣魚！

    于是欠身道：“大、大人讓民婦提水來，民婦豈敢假手他人?！?/br>
    “哦！”杜譽挑眉：“馬夫人很是實誠，本官著實感動。方才夫人自告奮勇，本官還有些擔(dān)心夫人身嬌體弱，提不動水。正欲差兩個下人過去幫忙，沒想到夫人巾幗不讓須眉。正好……本官自北邊馬場經(jīng)過，一身風(fēng)/塵，晚間還要上崇禮侯府赴宴，不如夫人再去打幾桶水來，本官就在這里沐浴更衣，也省得往返勞頓?！?/br>
    “你……”花朝見他如斯無恥，幾欲指著他鼻子開罵。然記起自己性命捏在他手里，終懸崖勒馬，胸間起伏數(shù)回，方展顏一笑：“衙門是辦公之處，大人在此地沐浴，只怕不妥。旁人見了，恐會背后說道大人公私不分……有、有失體統(tǒng)?！?/br>
    “無妨。諸司長官在衙門內(nèi)俱有廂房，本官為辦案便利，常常在此歇臥。僚友皆知，無甚可說的?！?/br>
    花朝胸口再度起伏，咬牙捏手，颯颯一轉(zhuǎn)身，利落往門外走去。提就提！不就是提個水嗎？老娘提個十桶八桶，淹死你、燙死你！

    走出兩步，忽然頓腳，轉(zhuǎn)身利落下跪，一氣呵成：“大人，我提不動?！?/br>
    何為臉皮？何為骨氣？貴幾錢？

    杜譽眉毛一挑，故作驚訝：“哦？怎么又提不動了？方才不是還……”

    花朝咬牙閉目：“方才那水……不是我提的……”

    “起來吧?！倍抛u略略沉吟，道。指指她身后水漬：“那水自然不是你提的。從廊下所灑水跡看來，若是你一路從廚下提來，此刻只怕僅剩了半桶。”話未落，自她跟前提起水桶，徑往屋內(nèi)置盆處走去?；ǔ苏?，下意識跟著他入內(nèi)，聽見他清潤的聲音徐徐傳來：“是我考慮欠周了。王菀是習(xí)武之人，一桶水對她而言不是什么難事。素來這些小事我都是讓她去辦，習(xí)慣了。方才因想著別的事，沒考慮到那水對你來說有些重……是…我的錯……”

    第八章

    花朝望著杜譽背影，心頭涌上莫名情緒。那破敗茅舍中的幾凈窗明浮現(xiàn)在眼前，杜譽在灶后燒火，一手執(zhí)火棍，一手執(zhí)書。面上蹭了黑灰，也不說什么。聽她說要洗熱水澡，連夜砍木頭，扎了個簡單的浴盆，結(jié)果水一倒進去，嘩嘩流了滿地都是。卻未惱，只是默默收拾，紅著臉道：“姑、姑娘，委屈了?！?/br>
    他從來不是矯情之人。自己該知道的。

    正兀自感懷著，杜譽忽叫道：“伺候本官凈面?！?/br>
    花朝腦中虛影撲騰消散。這人吶……也不是不會改變的。

    花朝不情不愿地上前，將一方巾帕擲入盆中：“民婦一屆罪囚，大人如此使喚民婦，不知道的見了，還以為民婦卑顏諂媚大人，大人徇私枉法呢！”

    杜譽道：“夫人乃大理寺罪囚，在刑部，只是個證人。方才夫人口口聲聲說要讓本官用個徹底，本官卻之不恭，何來徇私枉法一說？至于夫人諂不諂媚，那……就是夫人自己的事了……”說著，真低下頭來，示意她揩面。

    花朝心中破口大罵。然，人在屋檐下。無奈只得將巾帕擰干，撲開，往他面上覆去。

    伺候，是吧？姑奶奶伺候掉你一張皮！

    花朝拿出搓澡的力氣替他擦臉，杜譽全程未吭一聲?；ǔ路鹩X察到，他唇角輕輕牽動了動。

    兩人相距甚近，杜譽身上散發(fā)出淡淡的皂莢香，除此再無別的熏香，和幾年前一樣。

    花朝微微一怔。這么一怔，手中忘了使力，帕子順著手慢慢滑下來，花朝忙張手去接，好容易在下頜處抓住，五指卻呈虬張之勢，有一指上指蒼穹，堪堪插入杜譽鼻孔之中。

    恰這時，一人不待招呼，呼喇喇沖進來：“啊呀呀，跑死我也，蘅思，討口水喝！你說這禮部尚書家下人怎一個個練的身手如斯了得……咦，你們在干嘛？這是……你們刑部新練的把式？”

    花朝忙撤手身后，與杜譽拉開半丈距離。

    杜譽也輕咳一聲，正正衣冠：“莫凌兄，你怎么來了？”

    來人大灌一口茶，順下一口氣，方道：“我來是問問你，何時將那董元祥的案子移往刑部？別的不說，我剛在路上碰上秦家的那個小祖宗，好家伙，帶了一伙人團團將我官轎圍住，當(dāng)街就叫嚷我糊涂辦案、枉抓好人，不配頭上這頂官帽！我不想傷了與禮部的和氣，下轎與他好生解釋，他卻揪住我就問何時放人！說明明那作案手法是親近之人所為，為何不抓董家下人一一拷打，反抓了他朋友！若非有當(dāng)年跑江湖的滑溜工夫，我此刻還在那西院街上丟人現(xiàn)眼呢！足足、足足追了我三條長街！”張慎為官前曾走街串巷靠給人算命看相為生，常常被人追著喊打，練就了一身扎實的腳下工夫，到了官場，搶功推諉逃命皆很有益處，頗自以為傲。

    秦衙內(nèi)三板斧，綁架、威脅、死纏爛打，果然不止對我等庶民使用，花朝頗感欣慰。

    等等……秦蟾怎能看出那作案手法是親近之人所為？

    花朝不由側(cè)目看向杜譽。杜譽并未回應(yīng)她的目光，坦蕩躬身地向張慎致歉：“莫凌兄，并非某不想移案，莫凌兄也知，移案文牘繁瑣，李大人告假方回，案上壓的文書足將你我脊背壓斷，某怎敢在這種時候不體恤長官，催他辦移案事宜?！?/br>
    “嘿，杜譽你個小油條，還和我打起官腔！”張慎一跳而起，忽瞥見杜譽身側(cè)的花朝，稍稍一頓，端正坐回位子，一牽官袍，擺出一副正經(jīng)人的樣子：“罷了罷了，念在有小娘子在，不敗你的面子！”轉(zhuǎn)而面向花朝，語氣溫和：“小娘子瞧著面生，是才進的刑部？年芳幾何，哪里人士啊？是考的制科，還是家中蒙蔭啊？”那日拘走花朝時她仍是男裝，又一直低著頭，夜色昏暗下，張慎并未怎么看清她的面容。

    張慎自詡翩翩君子，在菩薩跟前尚能失儀，在美人跟前不行。

    不待花朝答，又兀自嘀咕：“你說說，怎么好看的姑娘都讓你們刑部招來了？我們大理寺連官婢中都沒一個長得周正的！”

    花朝心中失笑。大理寺長官趙懷文，滿京城出了名的懼內(nèi)，若把漂亮姑娘放在身邊，趙夫人定要上大理寺鬧出腥風(fēng)血雨。

    她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張慎方才的問題，張慎又連連追問：“你們杜大人對你好不好??？杜大人生就一張棺材臉，你不用怕，他若是對你不好，你只管和本官說，本官幫你教訓(xùn)他！”

    花朝只好答：“回大人，民婦不是刑部的人，民婦是大理寺的……罪囚?！?/br>
    “大理寺的……罪囚？啊！”張慎一拍大腿：“你就是那個馬氏！果然我見猶憐，怪不得咱們杜大人四處為你奔走！”

    “莫凌兄！”

    張慎毫不理會他的冷喝，笑瞇瞇走到花朝身邊：“我看秦家小祖宗說的沒錯，小娘子這般人物，怎會是殘虐之人？小娘子快跟我回大理寺，本官這就升堂審案，還小娘子一個清白！”

    花朝見他走近，聞到一股濃重的茉莉香味，料想就是那傳說中的香膏，未及反應(yīng)，“阿嚏！”打下一個噴嚏。

    杜譽一伸手攥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身后：“莫凌兄不可對她動心思?！?/br>
    “哦？這是為何？窈窕淑女，君子緣何不得求之？”張慎笑道：“連那幾乎成為你未婚妻的王姑娘，你都不攔著我去追求，怎的到了這位，反而小氣起來了？”

    花朝聽見這話，心中微微一動，不覺抬目看他，因被他死死按在身后，只能瞥見一個精致的側(cè)顏，眉心微斂，薄唇緊抿。好半天，才聽見他沉沉吐出幾個字：“馬夫人已然婚配?！?/br>
    “哦，這我知道。她丈夫已逝，如今仍是孑然一身。無妨，本官不是迂闊之人，不在乎這些！”

    杜譽再一次抿了抿唇：“若是馬夫人的丈夫……還活著呢？”

    “嘖，蘅思，這就沒意思了，你不愿我追求她，何必編出這么個理由！他丈夫活沒活著，家有幾口人，戶部的黃冊里寫的清清楚楚，早送到我案頭了——罷罷罷，我不跟你爭就是！“

    爭什么？爭我？喂，你們不過問下我的意見嗎？

    花朝忽覺荒誕，待張慎坐回位子上，輕輕抽了抽攥在杜譽手中的胳膊。杜譽似未反應(yīng)過來，并未松手。

    正好這時，王菀?guī)嘶貋恚嗌懡辛寺暋按笕恕?，杜譽才有些恍惚地松開手，落座案前。

    “大人你果然沒有料錯，董元祥貼身小廝董旺聽見秦衙內(nèi)當(dāng)街質(zhì)問張大人，立刻去找了胡管家。我將兩人都帶來了，大人要不要現(xiàn)在審？”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秦家小祖宗攔本官轎子，是你們大人攛掇的？”

    作者有話要說：　　張慎，字莫凌。

    第九章

    杜譽對張慎不予理會，向王菀輕點一點頭。王菀將董旺和胡管家?guī)蟻怼６p手被縛，口中塞著棉布，胡管家身上沒有任何束縛，神色倨傲，背著手走進廳內(nèi)。董旺一被拖進來，就蛤/蟆似的往地上一撲，口中嗚咽做聲。

    杜譽示意，左右捕快抽出他口中棉布——“冤……枉……啊……”口中一能透氣，董旺就大喊道，其聲之凄厲刺耳，花朝只能自嘆弗如，十分慚愧。

    怪道杜譽不買自己賬，聽多了如斯動情的喊冤，聽自己的，想必是味同嚼蠟。

    連喊兩聲之后，忽然瞥見侍立在旁的花朝，一愣，立刻轉(zhuǎn)口：“大人！是他！我家老爺定是被這個……”花朝入獄后，秦蟾派人送來一些銀錢和幾身換洗衣裳，此刻已是一身女裝。董旺認(rèn)出她臉，思路卻停滯在她的裝束上，結(jié)巴半天，才接上：“……這個不男不女的妖人害了，求大人明鑒，為我家老爺做主??！”

    “你既說她謀害你家老爺，可有什么證據(jù)？”杜譽不置可否，徐徐問。

    “證據(jù)俱已上呈大理寺，不在小人手中……”

    杜譽轉(zhuǎn)向張慎：“莫凌兄可曾閱過卷宗？”

    張慎明白今日受杜譽所誆來此，與此案再不可能撇扯干凈。杜譽不愿移案，但只要兩案長官同在，便算是兩部合作辦案，不算是越權(quán)。心中暗恨又被這小子擺了一道，面上卻不能太拂他面子：“嗯，本官草草看過。死者董元祥身邊搜到一份契約，是春熙班與馬氏的簽的。要將一部叫《十里亭》本子改編成戲唱出來?！?/br>
    “春熙班與馬氏的契約掉在了死者身邊，有可能是兇手殺人后倉皇逃竄時落下，的確可疑。那為何只狀告馬氏謀殺？”杜譽問：“春熙班呢？”

    “春熙班與我家老爺素?zé)o冤仇，生意上往來十分融洽。只有這馬、馬氏，一向嫉恨我家老爺搶她本子，前幾日還讓秦衙內(nèi)將我家老爺打了……”

    “既已打過，為何還要多此一舉、殺人呢？”杜譽問。

    董旺被問住，愣了一瞬，結(jié)巴道：“……定、定是沒打夠……”

    “你既能憑現(xiàn)場落下的一紙契約斷出兇手為馬氏，那么現(xiàn)場如有別的行跡指向旁人，此人是否同樣可疑？”

    董旺愣了愣，好半天，才消化掉這句復(fù)雜的長難句，不確定地覷身側(cè)胡管家一眼，茫然不知所措。

    胡管家插口道：“既是審董當(dāng)家的案子，不知大人為何將小人一并抓來？若無實據(jù)，如此隨意抓人，只怕要擔(dān)個濫用職權(quán)的虛名。我家老爺與大人同在朝為官，大人抓了小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大人與我家老爺私下有隙，恐于大人名譽有損，也引得我家老爺無端遭人猜忌?！?/br>
    肚中有點墨水，又在朝廷要員家當(dāng)差，氣勢果然與尋常草根不同。花朝暗道，不覺有些為杜譽擔(dān)心。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戶部侍郎胡惟簡，官階比杜譽大好幾級，在朝中幾十年，勢力盤根錯節(jié)。今上還是英王時，依附其對手高平王與崇禮侯，后來今上榮登大寶，卻并未對這廝秋后算賬，可見其明哲保身的本事。仆隨其主，這位胡管家，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花朝生怕杜譽書生軸氣上來，不管不顧和人撕破了臉，悄悄扯了扯他衣袖。杜譽微怔，未側(cè)身看她，卻淺淺一笑：“胡管家言重了。因此案與貴府命案恐有涉，本官著王令史去請胡管家來做個見證。怎么，王令史對胡管家動粗了？”

    王菀挺直著腰桿，不咸不淡道：“大人明鑒。卑職自幼長在兵部，現(xiàn)而今又在刑部任職，往來皆是習(xí)武之人，手下沒輕沒重，若令胡管家受了委屈，是卑職的錯?！弊焐险f著錯，面上卻是“你敢說老娘一個錯試試”。

    胡管家唇角輕輕抽了抽，低垂下眉眼，滿口伶牙俐齒和著不滿吞了下去。

    二世祖是把雙刃劍，熊歸熊，用的好了，亦著實是一柄吹毛斷發(fā)的利刃。而王菀，更是二世祖中的二世祖，寶劍中的尚方寶劍，非但有個兵部尚書的爹，還有一個在宮里做貴妃、為今上誕下長子的jiejie。

    看杜譽眼下這爐火純青的樣子，王菀這把利刃，想必他沒少用過。而今又添了個秦蟾。六部長官家中的寶貝疙瘩他一下占了倆。今后若與權(quán)貴相爭，他只需派這兩只神獸開道便可。

    看得花朝嘖嘖感嘆，張慎十分艷羨。

    杜譽這時轉(zhuǎn)向董旺，道：“本官再問你一遍，本官方才所言，可有不妥？”

    董旺茫然四顧，良久，終于不確信地搖了搖頭。

    “好。”杜譽點頭吩咐：“王菀，叫吳源過來?！?/br>
    王菀領(lǐng)命出去，不一會，王吳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廳堂。

    吳源低頭拱手，杜譽道：“吳書令，把你在案發(fā)現(xiàn)場查來的證據(jù)仔細道來?！?/br>
    吳源躬身應(yīng)“是”，繞到董旺身后，仔細掃了一眼他的腳，不緊不慢道：“董元祥遇案那日，春雨初霽，道路多濕潤、柔軟。因此尋常人出門，腳下難免沾了泥跡。卑職在董元祥尸體旁發(fā)現(xiàn)了一個腳印，大小……”手指指董旺：“……便與這位官人的鞋長相似?！?/br>
    “大人！”董旺臉色霎然一變，頭咚咚直磕：“大人！不是我！不是小人！小人沒有殺我家老爺！小人真沒有殺我家老爺！大人，大人冤枉??！”

    胡管家也臉色微變，雙手交疊，露在外面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杜譽沉著張臉，將桌子一拍：“大膽狂徒！如今證據(jù)確鑿，你還有何狡辯？！”

    這就證據(jù)確鑿了？花朝不由轉(zhuǎn)目偷看他。杜譽這是……

    那董旺嚇地往地上一趴，口中嗚嗚啦啦大叫半天，鼻涕眼淚齊流，顛三倒四，聽不明白在說些什么。

    張慎輕典一典衣袖，明白又到自己這位菩薩青天出馬的時候了。因杜譽天然生就一張木頭臉，當(dāng)年在大理寺的時候，每每要詐案犯托出實情，俱是由他唱黑臉，張慎自己唱白臉。杜譽走后，他也曾與別的僚友串過此類戲碼，只可惜在默契上終有一些欠缺，讓張慎常常酒后思來，都深感寂寞。

    如今伯牙子期終得再聚，讓他不免有些難以抑制的興奮。忍不住輕搓雙手。杜譽咳嗽兩聲，他方才作罷，袖起手，作出一副慈悲做派，笑著看向那董旺，溫和道：“你不要怕，本官才是此案的主審，你有何冤情，盡說與本官就是，本官自會為你做主?！?/br>
    杜譽冷臉輕哼一聲：“還能有何冤情，如今證據(jù)確鑿，此子分明在狡辯，莫凌兄休要受他誆騙！殺人償命，自古如是；家仆弒主，本朝律令，罪加一等，當(dāng)判凌遲！”

    張慎和藹笑道：“杜大人所言不假，但你若有什么冤情，只管說出來，本官身為百姓父母，豈有不為民做主的道理？”略頓一頓，道：“你既說有冤，你的鞋印怎會出現(xiàn)在死者尸旁？”

    董旺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向張慎連連磕頭，帶著哭腔道：“小人確實在那間屋中出現(xiàn)過……只不過……”說著，目光不自覺投向胡管家：“那日胡……胡管家來找我家老爺，兩人在屋內(nèi)聊著聊著，忽然吵了起來，老爺直說此事他再不干了……我聽見胡管家在勸老爺不要意氣用事……”

    “我與董當(dāng)家私下里有些生意上的往來。我有一副前朝的字畫，想讓董當(dāng)家?guī)臀以诘昀镔u出去，我們在價格上有些分歧，就爭了兩句。董當(dāng)家就說不愿再幫我賣畫了……”胡管家接過話頭，自己陳述道：“董當(dāng)家當(dāng)時被秦衙內(nèi)打成重傷，臥病在床，還吵嚷著要報復(fù)。我勸他秦衙內(nèi)不比旁人，莫要沖動、意氣用事……”

    “董旺，胡管家所言可有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