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什么暫時不重要……”

    墻邊兒亂生的枝椏下，徐輕眼波流轉(zhuǎn)，抬起頭輕輕對他笑了一下。

    手機慢慢抬起，接著屏幕打開。

    ——蕭逸凡，男，20周歲，名忠白條當前附息欠款共計7萬零8794元。

    第38章

    “那是你爺爺嗎？”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收回來, 徐輕伸手拿下鼻梁上的眼鏡，樹蔭參差的光線里面容呈現(xiàn)出瓷白一般瑩潤的光，“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不知道你的情況吧？”

    “你, 你是——”蕭逸凡看著眼前這張臉，逐漸和自己關(guān)注的那個專訪新聞女主持相重合。

    “是來救你的人。”徐輕抬起頭，遞過去一張支票，“如果你愿意接受專訪, 上面的酬金你可以全部拿到?！?/br>
    “你是徐輕。”蕭逸凡終于想起那個名字，臉色一白，沒有立刻伸出手去接, 而是戒備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以為申城只會有我一家媒體過來找你？”徐輕雙手環(huán)肩, 輕“嗤”了一聲, “你認識我——說明其他那些媒體的報道你也看了吧？感覺怎么樣, 嗯？”

    她把話說得很淺，蕭逸凡看著眼前這個比她大了幾歲的女人, 電視上明明談吐溫婉嫻雅的這么一個人，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卻好像從黑暗伸出的那架橋，周圍霧氣籠罩蔓延, 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這時候應(yīng)該怎么做。

    “可能我們給的價是不夠多，但是市廣播電臺的招牌再這里，市臺的記者也許會被欺騙, 但從不說謊?！?/br>
    說到這里, 徐輕眼睫毛略略顫了顫：“你知道我們上次節(jié)目的信息出了問題?！?/br>
    “是她跟你們這么說的？”

    “她？”

    “我前女友，婁佳宜。”

    “不是，”徐輕搖了搖頭, “是她的爸爸mama說的——人之常情, 作為父母的都不希望自己女兒在網(wǎng)上被人肆意去揣度謾罵, 但他們不應(yīng)該對媒體說謊?！?/br>
    “所以叔叔阿姨他們也同意專訪了，是嗎？”蕭逸凡手指微微攥緊，“既然這樣的話，你再去問他們就可以?！?/br>
    “小朋友，你是覺得自己的利息滾得還不夠多了嗎？”

    徐輕往前兩步逐漸逼近，明明是笑著的，可是對面的男孩兒還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別緊張，”她收回視線，“我只是想跟你做個雙贏的生意而已。”

    從包里拿出合同：“這個文件呢，是保證你不能對我說謊，否則你一分錢也拿不到?！?/br>
    蕭逸凡低著頭看向徐輕，緩緩伸出手接過合同，又往前看了她一眼，吞了口唾沫。

    “考慮好了嗎？”徐輕歪頭。

    “……好?！?/br>
    顧明衍推開門，屋里窗戶是打開著的，她的臥室門就在靠近廚房的右手邊，門敞著，玄關(guān)處放著她那雙白色的貓耳朵拖鞋。

    他把買好的早餐放在桌上，手機里郵件還在不停地響。

    “喂？”電話接起來，“嗯，我是?！?/br>
    “暫時不接，檔期滿。”

    “小顧，我記得你之前比現(xiàn)在檔期還忙的也接過啊。”那邊童錦鋒輕輕笑了笑，“還是說跟美女主持又有了什么進展，勻了點兒時間給女朋友呢？”

    “過了啊童總?！鳖櫭餮苷Z氣隨和地走近客廳，洗碧的天邊兒又堆了些黑的白的濃云，現(xiàn)在天氣不是很尋常，早上還是晴朗天可能中午就下起了雨。

    “不過說真的，對方給的價格我相信你會心動。”童錦鋒還是老話術(shù)，好像甩出這個籌碼就可以像往常一樣拴住他。

    “豐淳金融那個？”伸手將窗戶關(guān)上，顧明衍眸中顯出幾分譏誚，“什么價兒？”

    “大六位?！蓖\鋒斟酌了一下，“合同上是四六，我可以給你三七?！?/br>
    “……”顧明衍微抿了一下薄唇，低下眼去看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好像連接著整座城市的紐帶，源源不斷往不同區(qū)域輸送著養(yǎng)分的血管，每個人都在為了生計奔波著去活。

    “今天你來一下公司，我把合同給你。”童錦鋒似乎已經(jīng)揣明了他的想法。

    顧明衍依舊沒有回答，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清清涼地滑進喉腔，他抬了抬眼：“能到七位數(shù)，我就接?！?/br>
    “你瘋了嗎？”那邊兒童錦鋒從座椅上站起來，語氣逐漸緩和，“……我是在好好地跟你商量，小顧。”

    “請不起就讓他去找別人，我這沒這個位兒?！鳖櫭餮軐⑺p輕擱置在臺面上，語氣清淺。

    “還是說你那小女朋友涉及了這個新聞，怕寒了人姑娘的心??？”童錦鋒明白了，“頭一回戀愛吧，不知道跟你的真心比起來，小女孩兒還是更喜歡你的珍珠?！?/br>
    顧明衍微微垂下眼，眉眼間帶了些不悅。

    “……也別太較真兒啊，只是講個笑話。”

    似是覺察到對方的默然，童錦鋒連忙把話鋒轉(zhuǎn)過去，又聊了幾句別的什么，結(jié)束了這次通話。

    窗外沒有刮風，青藍的天空上絲云凝聚起來好像玉石的裂痕。中午沒有下雨，只是濃云在天邊兒越來越沉，街上的行人行路間備了傘，日色一點一點往西斜，天沒有完全黑下來，路旁的店鋪就已經(jīng)一盞一盞亮起了燈。

    徐輕喜氣洋洋地捧著電腦回來，門口的侍者小哥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先面帶笑意仰起頭道了句“晚好”附加“工作愉快”。

    “呃，晚好?！苯o小哥整不會了。

    “還好沒有下雨，看來老天都在眷顧我?！毙燧p哼著歌乘電梯上去，還沒有推門就聞到白蘑菇和雞湯的濃郁香氣，被晚風這么輕輕一帶，空空的腸胃就叫囂起來了。

    “你，你燉了湯嗎？”

    換好鞋開門進去，徐輕順手把電腦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就這么雙腿一盤在沙發(fā)上坐下，幾乎沒有停地整理今天的筆跡和錄音。

    “在工作??？”廚房里那邊兒傳過來的男音有些低。

    “嗯?！眮聿患傲?，敷衍應(yīng)了一聲，把筆記本攤開來劃上幾個分段號，打開word文檔開始寫新聞稿。

    “不嘗嘗？”耳邊傳來男人的腳步聲，顧明衍就這么在地毯邊半蹲下來，音色帶了些笑意。

    “我——”雞湯都遞到嘴邊來了，徐輕咽了一口唾沫，往前湊了湊把勺子里的湯吸進肚子里。

    不知道加了什么蔬菜還是中藥，溫熱的雞湯味道很濃，層次也很豐富，入口的時候綿柔微咸，一下子就帶過了舌尖舌尾的味蕾，好吃到讓人恨不得連舌頭一塊兒吞下去。

    “再來一勺？”

    徐輕轉(zhuǎn)過頭：“你故意的吧？”

    “哪兒能呢?！鳖櫭餮艽瓜卵蹃?，唇角卻依然是上挑著的。

    “……”明明就是故意的，這男人公報私仇呢。

    “所以還喝嗎？”

    “……喝。”

    跟誰過不去都不要跟自己的胃過不去，徐輕把碗筷接過來往嘴里塞了一口鮮嫩的雞rou，腸胃舒服得連帶整個人都顫了顫。電腦頁面上依然只打了開頭幾個字，眼珠子上下一轉(zhuǎn)，一個粗糙的大綱在腦中飛速成型。

    “看來今天很有收獲？”顧明衍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

    “有的有的?！睕]時間去想怎么回復，就干巴巴答吧。

    “見了豐淳老板還是女學生前男友？”

    “你怎么知道？”徐輕抬頭，隨即又馬上轉(zhuǎn)向電腦屏幕，“管你什么事兒?！?/br>
    二人便沒有再說話，恍惚間好像覺得耳廓癢癢的，徐輕把碗里最后一口湯喝下肚子，轉(zhuǎn)頭的時候看見眼前男人分明的骨節(jié)，聲音都變了個樣兒：“你，你摸我耳朵干嘛？”

    “沒什么，你這兒有只蚊子。”

    “……我謝謝你啊?！泵髅骶褪亲蛱烊ゴ驍_他工作，以她之道報復來了。

    “這新聞稿挺著急的吧？”

    茶幾與沙發(fā)之間的距離很近，顧明衍就這么腿往另一邊兒伸坐下來，徐輕感應(yīng)到什么立刻往旁邊躲：“不著急不著急，一點兒不急。”

    “是嗎？”

    “千真萬確，假一賠十。”

    大腦中想好最后收尾的一秒，就這么被人帶入懷中，腦海中的粗綱與眼前清俊的眉眼一起定格，顧明衍有些輕地摟住她，第一下親到了耳朵旁邊，徐輕往沙發(fā)上躲了躲，他沒有注意地跟著倒下，左手手肘堪堪撐住，應(yīng)該很沉，身下人發(fā)出一聲嗚咽似的悶哼。

    “我***——”腦海中的大綱完全沒有了，就只剩下他的眼睛。

    “徐輕?！边B忙往邊上翻了翻，男人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事，動作有些無措。

    “你干嘛啊非得跟我爭。”徐輕一下一下吸著氣，整張臉都憋紅了，“疼死我了，你為什么那么沉？”

    “……抱歉?！鳖櫭餮芎斫Y(jié)上下滾了滾，眸中帶著愧疚。

    “嗚嗚?！鄙斐鍪职醋∽约旱哪X袋，但是已經(jīng)刪除的粗綱就這么消失了，一點兒痕跡都沒有。

    顧明衍薄唇抿了抿，伸手過來拿她吃好的碗，卻被人雙手攀住，抬起頭是帶了些委屈的眼睛。

    “顧明衍?！本瓦@么貼過來，手臂繞到他的頸間。

    就是很普通情侶之間的親吻，她唇間留了些湯的微咸味，顧明衍動作頓了頓，過了幾秒才敢輕輕地吮。

    “我。”徐輕推開他，眼睛亮亮的。

    顧明衍滾了滾喉結(jié)看向她，瞳色有些迷離。

    “我想起來了——我的寶貝大綱?！毙燧p快樂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上下滑動幾下鼠標，文思泉涌地開始落筆。

    顧明衍：“……”

    屋子里響起她連續(xù)不斷敲鍵盤的聲音，顧明衍的呼吸靜靜的，就這么站起身，彎腰把什么東西放在了茶幾上，發(fā)出清脆一響。

    “什么？”一邊打字一邊問。

    “u盤，你可以先看看?！?/br>
    “什么u盤？”

    對方?jīng)]有回，拿起茶幾上的碗往廚房走了。

    徐輕也沒太在意，就這么盤腿坐在電腦前寫了大概兩個多小時，5k字，幾乎沒什么廢話，涵蓋了目前所知的所有細節(jié)，開頭中間和收尾，每個細節(jié)都那么無可挑剔。除非再有別的信息要添加，否則她這篇專訪可以稱為完美了。

    就這么快樂地伸了個懶腰，關(guān)節(jié)“咔咔”發(fā)出幾聲脆響，徐輕拿起茶幾上擺的那個銀色的金屬u盤，插進筆記本電腦旁邊的usb接口。

    顧明衍往這邊看了一眼，起身去重新把灶臺打開。

    ——“啊為什么你會有這個?。?！”身后的人拖鞋都沒來得及踏，“噔噔噔”地跑上來，眼睛瞪得圓溜溜，有點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貓。

    “為什么我不會有？”

    “你是這個案子的辯護律師嗎？……給豐淳打？”

    徐輕眸子顫了顫，燈光下顯得清泠泠的，唇微微蠕了蠕：“那，那為什么一定要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