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合作，”顧明衍看人的目光冷漠而幽深，“你還算有一定賺頭。沒了你，我同樣可以找其他東躲西藏的‘啟動人’，相信他們會非常樂意我伸來的——善意的——”

    笑：“援手。”

    ——“我呸！”干瘦男人手中緊緊攥著那幾張照片，抬眸之間眼邊都恨得發(fā)紅了。

    “合作嗎？”顧明衍笑意中帶著幾分譏誚。

    “你搞不死孫戚文的，到頭來我們只會一起死?！备墒菽腥诵乜陔S著高漲的情緒逐漸高低起伏，因?yàn)榫裆系膲毫λ麄€面中凹陷下來，顴骨突出，就像拷著枷鎖行走的餓殍，又想一條走向末途的野犬。

    “我能不能g死他，得看你能做到哪一步?！鳖櫭餮苁种形罩化B厚厚的紅鈔，身上西裝依然是筆挺端正的，熹微陽光落在他額前的碎發(fā)間，清俊的眉眼上一道駭人的劃痕。

    “畢竟你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貨色?！?/br>
    “把錢拿開?！备墒菽腥似策^頭。

    “不想要？”顧明衍嗤聲笑，“倒不是給你的，是給照片上這個小姑娘的。你不是什么都沒有嗎？想不想讓這家人對這小丫頭更好一點(diǎn)？讓她干干凈凈去上學(xué)，買她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這些孫總都會替我做好！”

    “那，想不想將功補(bǔ)過呢？”

    他說話節(jié)奏掌控得很好，明明是沒什么情緒起伏的語氣，言語間卻能將人的心志寸寸擊垮。

    “知道你在跟誰做交易嗎？”顧明衍語氣不緩不急，“出現(xiàn)在我的證人席，能為你減多少刑？”

    男人沒有說話，顧明衍無所謂地站直身子，低頭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

    “走吧?！睅缀鯖]帶任何可惜的情緒。

    正如他所說，孫戚文還有很多四處躲債的“啟動人”，他們身上背負(fù)著無數(shù)破碎的家庭，與唾沫橫飛的罵名。面前這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他說他要告孫戚文。

    ——“你有多少保證的可能？”干瘦男人往前走了半步，指甲在掌心摳緊。

    “五成?！鳖櫭餮苻D(zhuǎn)過身。

    如果搜證更加嚴(yán)謹(jǐn)，能做到七成。

    可是他等不了了。想到徐輕，顧明衍垂下眼。

    “這么多？”干瘦男人明顯有些驚訝，“你……”

    “決定了就跟我走，時間不多?！鳖櫭餮軟]多少工夫跟他廢話，取證寫起訴狀還得費(fèi)時間。

    他腦中列著一部一部厚厚的法典，翻開來密密麻麻數(shù)不清的條款，像一張碩大的立體的網(wǎng)絡(luò)，可以將遇到的所有情況堆疊起來規(guī)整排好，唯一缺的就是證據(jù)，和可以出庭的證人。

    “跟你走了，我會坐牢嗎？”

    “明知故犯發(fā)展傳x下線，你覺得不會嗎？”

    “可，可以減刑嗎？”

    把法律當(dāng)成一門生意跟他談，顧明衍眸色極冷地上下掃過一眼。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瞞著我的東西?！彼焓掷_車門，說話間眼尾輕輕一抬，“我能查到，想來對方也一樣可以。聽話和認(rèn)罪，是對你自己最好的保護(hù)?！?/br>
    干瘦男人囁嚅了一下唇，顧明衍冷聲：“上車。”

    徐輕并沒有來得及準(zhǔn)備中午吃飯的事。

    她晚上睡不著，和路易斯搜搜查查湊了一個晚上，二人是趴在茶幾上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中午十二點(diǎn)了，日色透進(jìn)來路易斯抬起頭，徐輕也猛然驚醒。

    “幾，幾點(diǎn)了？”徐輕恍惚。

    “十一點(diǎn)四十?！?/br>
    “……??？”

    “我勒個去。”路易斯拍了一下腦門，趕緊站起身收拾準(zhǔn)備，“我去整理東西，你……趕緊冰袋敷一敷眼睛和臉消腫，約了化妝師等一個小時了?！?/br>
    “嘶。”徐輕捶了一下酸疼的脖頸，聞言立刻動身，在衛(wèi)生間鏡子里看到自己腫得像豬頭似的臉，欲哭無淚地用清水稍微沖了一把，做了一次深呼吸。

    上鏡需要的氣色和業(yè)務(wù)能力一樣重要，這是身為一位女記者兼主持人的自我修養(yǎng)。

    “你包里東西都帶嗎？”

    “都帶，有一瓶我自己做的辣椒水，你看到了嗎？”徐輕應(yīng)聲。

    “是這個嗎？”路易斯剛醒來腦回路還沒跟上，順手一按，嗆得他整個人一邊咳嗽一邊流眼淚，“咳咳咳……我去，還挺厲害啊咳咳……我去?！?/br>
    徐輕：“……”

    突然有點(diǎn)兒后悔了，他們倆做事真的靠得住嗎？

    二人昨天晚上將能接觸到的信息翻了個遍，包括孫戚文讀書時候同學(xué)對他的評價(jià)，班級合照，后來出國之后的酒店行程信息，跟什么人有過交流，還真讓他們查出了些什么來。

    洪磊與他并不是第一次合作，前者是做實(shí)業(yè)的，也做地產(chǎn)開發(fā)，經(jīng)常給孫戚文提供場地，但行事像來低調(diào)。

    他有個交往甚密的堂弟叫洪岳，京都資深媒體人，多次擔(dān)任中央臺舉辦的紀(jì)錄片比賽評委組組長。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信息，涉及行業(yè)很多，還有就是……

    清澈的水流順著面部輪廓滑下來，徐輕看著鏡子里自己的眼睛。

    他缺一個法務(wù)方面的長期負(fù)責(zé)人。

    徐輕想到顧明衍。

    “婭娜你洗好沒？”路易斯喊道，“快出來化妝了?！?/br>
    “來了?！毙燧p緩了一下讓自己冷靜下來，保持原有外人面前溫和優(yōu)雅的狀態(tài)，對拎著各種裝備的化妝師不好意思笑了笑，“抱歉，睡得實(shí)在遲了。”

    “沒關(guān)系?！被瘖y師倒也并不意外，“還要謝謝路易斯先生買的早餐。”

    已經(jīng)算午餐了吧，徐輕在沙發(fā)上坐下，與路易斯對視一眼。

    后者囧，前者更囧。

    “arna小姐昨天晚上是不是熬夜了？”化妝師讓助理打開隨身攜帶的小箱子，神色曖昧地看了房間里二人一眼。

    “呃……”冤枉啊，徐輕想。

    “對，我倆熬夜了?！甭芬姿裹c(diǎn)了點(diǎn)頭。

    “噢?！被瘖y師心照不宣。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還方便二人有時候眼神交流，徐輕心道。

    “方便看一下arna小姐今晚出席宴會要穿的禮服嗎？”化妝師語氣溫和地問道。

    “嗯，可以的，就在架子上?！毙燧p抬手示意了一下，“今天整個頒獎典禮在游輪上舉行，所以特地帶了較為修身的素色綢緞晚禮服，荷葉邊做了收攏，不會被風(fēng)吹起來?！?/br>
    “可以，arna小姐的眼光一向很好?！被瘖y師夸贊道。

    “謝謝?！?/br>
    “沒事，”化妝師搖頭，“我對每個客戶都這么說?！?/br>
    徐輕：“……”

    “有沒有偏好的妝容呢？”

    “你覺得我適合什么樣的？”徐輕反問。

    “你的眉眼非常舒展，所以鏡頭前都會畫溫婉大氣的妝，”化妝師認(rèn)真端詳了一下，“但其實(shí)你每個五官拆開來看都非常精致，反而是輪廓限制了眼睛的媚，是一種，嗯，帶給人力量的明媚。”

    還是頭一回有人夸她眼睛生得媚的，徐輕笑了笑。

    “就給她化這個吧。”路易斯和徐輕目光交接過一瞬。

    “您真有眼光。”化妝師毫不吝嗇夸獎道。

    “是嗎？”

    “當(dāng)然，我對每個客戶的男朋友都這么說?！?/br>
    兩個人視線觸碰到，徐輕垂下眼睛不打算解釋，路易斯倒是看起來更加自然些：“嘴巴這么甜，您一定沒有收到過投訴吧?！?/br>
    “收到過，”化妝師點(diǎn)頭，“如果客戶有很多男朋友的情況下，我們就很難講話了?！?/br>
    “咳咳咳……”路易斯平白咳嗽起來，徐輕忍俊不禁，但還是得保證自己畫底妝的時候不要亂動。

    “好了，arna小姐，請閉眼?！被瘖y師語氣見怪不怪。

    “我開玩笑的?！甭芬姿股焓置嗣亲?，“叫我路易斯就好，我是她情報(bào)員?！?/br>
    “哦?！被瘖y師對此并不感興趣，她只關(guān)心自己手里的妝好不好看，“arna小姐今晚想要什么樣的效果？”

    徐輕開口：“艷壓?！?/br>
    “可以?！被瘖y師頷首，“您有這個本事?！?/br>
    plana計(jì)劃意料之中地沒有實(shí)現(xiàn)，徐輕乘車來到會場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六點(diǎn)了，由于是全國性媒體人的一場交流與比賽，街道旁熙熙攘攘的都是身穿禮服的賓客與各個角度都立著的三腳架，鎂光燈一閃一閃，這場專屬于媒體自身的晚宴隨著夜幕的降臨逐漸拉開帷幕。

    徐輕近幾年打出了些知名度，但到底資歷淺，是安排比較前面出場的。紅毯一直延伸到江岸的圍欄旁，河中央停著一艘?guī)资赘叩挠屋?，此時甲板上燈光已經(jīng)亮起，音響中放著語調(diào)輕快的流行樂，蓋著紅綢的桌面擺著隨取隨拿的布朗尼蛋糕和魚子醬，酒盞搖晃，倒映出半面被燈光照亮的傍晚天空。

    “徐小姐這是第一次來到京都?！?/br>
    “是。”鏡頭面前的女人妝容優(yōu)雅而精致，不同于她平時偏向清新素雅的眼唇妝，今天的妝顯得更加明艷張揚(yáng)，像一只平日溫順的小貓亮出小爪，引得攝像機(jī)偏愛地探過來聚焦在她身上。

    “那是誰？”

    “arna，申城的，你肯定聽說過?！?/br>
    “噢，原來是她……”

    她沒有必要放過任何一次向上攀登的機(jī)會，徐輕面向鏡頭，忽而露出一個笑容來，周圍的鎂光燈閃爍更加頻繁，隨之而來是關(guān)于她從前做出成績的討論與贊嘆。

    回憶起昨晚查到的那些信息。

    徐輕搭在腰間的手輕輕捏緊，也許她更加強(qiáng)大的話，可以有更多更好的渠道，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處在如此被動的局面。

    “徐小姐這次是代表申城參賽啊，有什么想對大家說的嗎，比如談?wù)勀阌∠笾械纳瓿?？”主持人問?/br>
    “有啊，”徐輕聲音柔柔，傳過去幾乎沒有什么侵略性，卻格外抓人耳朵，“歡迎大家來申城吃我們的生煎包和小米糕?！?/br>
    “哈哈哈看來徐小姐對吃還挺講究。”主持人笑著接話。

    更多咔嚓聲響了起來，看到一輛黑色保姆車停在路邊，徐輕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請這邊走?！笔虖男〗愀┥硪返馈?/br>
    “謝謝?！蔽⑻崛箶[走進(jìn)游輪。

    “好漂亮啊。”

    “大家閨秀的感覺，艷而不俗，長了一張明艷的國泰民安臉?！绷硪粋€媒體人點(diǎn)頭同樣稱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