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5節(jié)
如此酸楚的滋味他也不是沒嘗過。 否則當(dāng)初他為什么要去參加能帶來巨額獎金的比賽? ——肯去參加比賽的人一定是心里想贏。 明遠默默回憶起自己當(dāng)初的經(jīng)歷:從高處跌落、失去一切,為了獎金去參賽……當(dāng)初他的想法就是贏得那筆獎金,好讓自己順利回歸從前所在的階層。 而現(xiàn)在,他又忽然覺得,階層什么的,都是虛的。 只有錢是真實的,有用的,可以辦到很多事,幫到很多人……為國捐軀的將士身后留下的遺孤,留守家庭里撫養(yǎng)幼子長大的母親,勤奮卻看不清前路的小生意小手工業(yè)者,在真實世界里四處碰壁見不到希望的人…… 當(dāng)晚,明遠躺在黑暗中望著炭盆里暗紅色的炭,睜著眼,大半夜都沒能睡著—— 床太硬,硌的。 * “尊敬的宿主,早安!” 聽到耳邊的這聲問好,明遠迷迷糊糊地睜眼,覺得后頸柔軟,異常舒服。而他的腰背卻因為床板太硬而酸痛不已。 他一探手,摸到一只絲綿枕頭,定睛一看竟見到枕頭上繡著“1127”四個阿拉伯?dāng)?shù)字。 明遠一驚驚醒,馬上想起這也還是在1069年。 金牌系統(tǒng)真是無時不刻不在提醒他,北宋朝那個宿命終點的到來啊。 “走!” 明遠起身梳洗穿衣,穿上他常穿的那件布袍,戴上幞頭,蹬上羊皮靴,將綁帶系緊,然后往懷里揣上昨天隨信寄來的那一疊鹽鈔。 他今天的首要任務(wù)是將鹽鈔兌換成可以日?;ㄓ玫腻X。 鹽鈔就是鹽引,是官府發(fā)給鹽商的食鹽“指定兌換券”。 鹽的市價穩(wěn)定,因此市場對鹽鈔的接受度良好。如今在陜西,它已經(jīng)成為一種被各方所接受的“貨幣”。在長安城里,鹽鈔可以方便地兌換成為現(xiàn)銀和銅錢,只要前往城里的金銀鈔引鋪,并且愿意支付一定比例的“貼水”,就可以把鹽鈔換成真金白銀1。 而明遠從“爹”那里收到的鹽鈔價值千貫,是指付過貼水之后,明遠凈到手一千貫。 金銀鈔引鋪里的掌柜驗過鹽鈔的真?zhèn)?,就問明遠要兌多少,兌成什么。一千貫的鹽鈔“貼水”不是個小數(shù)目,連帶掌柜對明遠也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 明遠將手一揮:“十串銅錢,二十錠五兩銀錠子,余下的我先寄存在您這鋪子里。” “存我這兒?”掌柜震驚臉。 明遠點點頭:“因為會盡快花出去。” 掌柜的震驚臉立即變成了“失敬”臉,畢竟能在短時間內(nèi)花出幾百貫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銅錢供家中小額用途、日常開銷,銀錠子先存著留待日后的大額開支。至于將大部分錢留在金銀鈔引鋪里,則完全是明遠不想背這么沉重的“錢幣”回家。 反正他很快就要把這些錢花出去,為什么不干脆留在這鋪子里,要花的時候再到金銀鈔引鋪來支取呢? 不久,明遠將掌柜親自畫押簽出的“收據(jù)”揣進懷中,出了金銀鈔引鋪。在路上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系統(tǒng)1127聊天。 “看起來您不大信任鹽鈔?”1127問明遠。畢竟明遠二話不說,把鹽鈔全兌成了金銀。 “當(dāng)然不信任?!泵鬟h不假思索地回答,“鹽不是硬通貨,如果官府將這鹽鈔越發(fā)越多,鹽鈔就會越來越不值錢。” “看來您很懂行啊,親愛的宿主。”1127不住口地拍馬屁。 “我可是花錢大賽的冠軍??!錢有關(guān)的事,我當(dāng)然要懂一點?!?/br> 1127語氣里透著悠然神往:“宿主大人,您在比賽時一定很厲害吧!” “那當(dāng)然!” 明遠表示:這還用說嗎? 花錢也是需要知識的。鄉(xiāng)里的老農(nóng)突然被請到皇宮里也只會讓人拿黃金鑄一把鋤頭,而不知道用黃金做鋤頭既太軟又太重2。 在花錢這回事上,明遠什么都懂一點。畢竟對真正擁有“老錢”的豪富之家而言,名表名車豪宅都不算什么,金石古玩字畫才是真正值大錢的;金光燦燦的名牌在常人眼里已是階級和地位的象征,但真正的豪奢卻可能完全低調(diào)無聞……憑借這些知識,明遠才會在那個花錢大賽里脫穎而出。 一時到了家中,明遠將幾枚銀錠子和一部分銅錢交給母親舒氏保管,又馬不停蹄地出門。除了繼續(xù)采買一些必需品之外,就是還要在城中物色一處房舍,準(zhǔn)備全家搬去。 正在奔波的時候,明遠突然被人叫住了。 “明小郎君!” 明遠聞聲在豆腐坊跟前停下腳步,剛好對上張嫂一張嗔怪的面孔。他一拍后腦,才想起他竟忘了到豆腐坊來品嘗他那一份“石膏點豆腐”。 恰好此刻明遠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的醇厚豆香,肚子又咕嚕咕嚕地叫喚起來。他這才想起來,早間忙忙碌碌,竟還未吃過東西。 “多謝張嫂?!?/br> 明遠從張嫂手中接過瓷碗,只見瓷碗里盛著白嫩細滑的豆腐,淋上了醬清與香油,又灑上了一小把蔥花和焙香了的芝麻,看起來賞心悅目,聞起來香氣撲鼻。 他拖了張板凳一坐,將瓷碗送到口邊,便唏哩呼嚕地品嘗。 “張嫂,這豆腐做得比昨日的還要好?!?/br> 明遠一口氣吸溜了大半碗,閉上眼慢慢享受口中香醇和四肢百骸都隨之慢慢溫暖起來的感覺。 “那可不,昨兒就是用普通的井水煮的豆子。今天早上剛好有相熟的街坊去城外挑了兩挑山泉水回來,我討了一點,心里想著用來點你說的這種豆腐試試?!?/br> 原來是山泉水。 明遠心想,果然。 一旦做的人用了心,吃的人就能感受得到。 “對了,明小郎君,你說的這個法子,點出的豆腐叫什么?” 張嫂閑話家常般地與明遠聊天,然而神色間里卻有些患得患失。 她望著街邊來來往往的人群,見人們匆匆而過, 原本明遠差點兒脫口而出:這就是“南豆腐”。 見狀他卻停住了,而是想了想,告訴張嫂:“這么好的品相,該叫‘白玉豆腐’。往后您不妨用起‘張家白玉豆腐’的招牌,保準(zhǔn)您生意興隆。” “白玉豆腐?” 張嫂轉(zhuǎn)過臉,剛好看見冬日淺淡的陽光正照在明遠臉上,映著他的皮膚格外白皙瑩潤,仿佛籠著一層淡淡光暈,當(dāng)真如同白玉一般,那對黑曜石般的眼睛湛然有神,清亮而溫柔,令人莫名心安。 “白玉豆腐……好,好一個‘白玉豆腐’!” 張嫂喃喃地復(fù)述。 剛巧有人路過,一探頭,看見明遠手里還沒吃完的半碗豆腐,連忙問:“豆腐娘子,這是什么新奇吃食?” “這叫白玉豆腐!” 明遠幫忙回答,少年人聲音清脆悅耳,讓街面上不少人都將視線投來。 “誰能想到它竟然只要五個銅錢一碗。” 明遠雙手捧著瓷碗,露出一副撿便宜撿到震驚的表情。 張嫂想起昨天明遠剛來時問價的模樣,心想這后生確實說得出這樣的話。 “是嗎?” 大約是年節(jié)里,立時有人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開了口。 “豆腐娘子,我也來一碗!” 張嫂大喜過望:“好嘞,來啦!” 第5章 十萬貫 得到了一千貫的“注資”之后,明遠立即開始著手考察長安的房地產(chǎn)市場。 眼下他與母親和meimei所住的,是一間租來的小院,房屋的租金是每月200文,折合每天的租金是6文出頭。 租金確實不貴,但是房子屬于老舊危房。雖然母親和meimei都表示住慣了也還好,但是明遠不想有絲毫的耽擱。再者他來此的目的就是盡快把手里的錢花出去。 那么,該去哪兒買房呢? 明遠坐在張嫂的豆腐坊跟前,聽本地人聊了一會兒天。 然后他去成衣鋪子,給自己從頭到腳置辦了一身行頭,上襦下裳,帛襪軟靴,一次性置辦齊全。 當(dāng)明遠就著略顯模糊的銅鏡觀看自己頭戴逍遙巾1的尊容時,他看似閑聊,向熱情又嘴快的成衣鋪伙計打聽起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的事。 從成衣鋪里出來,明遠已經(jīng)大致掌握了在長安買房的基本流程,知道自己該去找專門從事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的牙人。 在這個時代,無論是房屋買賣還是租賃,都可以通過牙人完成。牙人分為官牙與私牙。私牙不同于“黑牙”,同樣擁有官府頒給的牙牌。所別在于,官牙的抽頭較高,但是能幫忙辦理一應(yīng)契約和上稅事宜,而且行事上規(guī)矩,會向買賣雙方介紹相關(guān)的律法條文。 作為這個時空的買房“新手”,明遠當(dāng)然選官牙。 他直奔長安最大的官方牙行。 憑借一身光鮮暖和的新衣,和一張在金銀兌換鋪存放銀錢的收據(jù),足以讓牙行打消對他購買力的疑問。因此出來招呼明遠的,是長安名頭最響亮的房產(chǎn)牙儈——羅壽。 羅壽看起來四十多歲,唇上留著兩撇小胡子。他生得沉穩(wěn)和氣,沒有牙人一行常見的狡獪氣,衣飾不見得如何華貴,甚至有些樸素,但收拾得干干凈凈,給明遠留下了屬于專業(yè)人士的良好印象。 而明遠也只給羅壽提了三個要求:三進的院子,成熟社區(qū),拎包入住。 他沒提對價格的要求,只是寄希望于牙人為了賺這一筆傭金,會盡心盡力,為他尋找物有所值的房產(chǎn)。至于會不會一時買貴了,他也從不擔(dān)心—— 畢竟他來這個時空就是為了花錢,所以并不期待價廉物美。 羅壽不愧是長安最有名的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手里的房源不少,只略一沉吟,就帶明遠去看了三處房屋。 三處都是好房子,只是第一處靠近長安城昔日的平康坊,如今那里是聲色娛樂活動一條街,對明遠一家不大合適;另一處則毗鄰城中最大的一處驛館,往來客商眾多,人員混雜,不夠清靜。 因此明遠只剩最后一個選擇。這院子位于長安城東南,房舍周圍是一水的青磚院墻,隔著院墻可以看見鄰居家里黑亮的屋瓦和歇山式的大屋頂。 明遠便得出結(jié)論:這一帶應(yīng)該都是“大戶型”,鄰居們家境應(yīng)都是中上。 在售的是一座三進的院子,進門是敞亮的四合院落,兩側(cè)各建有一座挾房;正面橫著一座工字型的瓦屋,前廳開敞,左右潔凈。穿過前廳便是一出略小的院落,院中搭了一個小小的涼棚。最后一進院落北面是一座面闊三間的歇山瓦房,院中除了涼棚以外,還有兩個花圃,堆了一座假山。 明遠看得十分滿意,便開口問:“多少錢?” 在看另兩處房舍時,明遠都曾與羅壽交流價格,并且明確表示過他不會還價,羅壽照實報價就行。這名房產(chǎn)中介對明遠的風(fēng)格有了一定的了解,當(dāng)下便報了一個實價:“三百六十貫?!?/br> “嗯好?!?/br> 明遠不置可否,想了想?yún)s又問:“這樣規(guī)格的房舍,如果是租,一月的租金是多少?” “怎么……怎么小郎君要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