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31節(jié)
明遠卻轉了轉眼珠,說:“呂師兄放心,包在我身上。等我到了橫渠鎮(zhèn)上,一并想辦法?” 這句話倒是讓呂大臨驚醒了。 ——這還能有辦法? 呂大臨心想:從京兆府到鳳翔府的這條官道已經(jīng)算是修得很好了,還能有什么辦法能夠平整路面,讓車駕不再如此顛簸? 難道小師弟還想用上他發(fā)明的那個“水泥”,將幾百里的官道全部都鋪一遍不成? 呂大臨可不知道“水泥”壓根兒不是明遠發(fā)明的,只不過是明遠在從城外引山泉水時使用了一把,正好被李參看上。不知怎么長安城里就以訛傳訛,就變成水泥也是明遠“發(fā)明”的了。 但即便小師弟財大氣粗,能夠專門為先生鋪設一條平整的道路,在先生明年開春前往橫渠鎮(zhèn)之前,也肯定來不及啊! 因此呂大臨將明遠口中的“想辦法”,斷定為“說說而已”。 就這么顛簸了一路,兩天之后,呂大臨和明遠抵達了橫渠鎮(zhèn)。 向華當即按照明遠的吩咐,先去兩位舅舅家里,然后再引著呂大臨前往已經(jīng)事先安排好的落腳點。 而明遠則徑自跳下大車,牽上“踏雪”,又帶上他事先畫好的兩幅圖樣,去鐵匠鋪找鐵匠去了。 “?!?/br> “叮?!?/br> 枯燥的敲擊聲從鐵匠鋪里傳出來。 明遠在鋪子外面觀察了好一會,將這鐵匠打制的各種器皿看了又看,覺得靠譜,于是便開口招呼:“店家,店家——” 鐵匠聞聲出來,見是一位面生的小郎君,身上袍子被縫成一格一格的,這種穿法在橫渠鎮(zhèn)上從來沒見過,于是帶了七分恭敬三分疏離,粗著嗓子問:“小郎君想要什么?” 明遠拿過那兩張圖樣,問:“用熟鐵打制這樣形狀的鐵片,大約五厘厚,可以嗎?” 鐵匠看了看明遠遞過來的圖樣,很干脆地回答:“可以,但要先下定?!?/br> 下定就是給定金,明遠聽說要掏錢,那簡直是再高興不過了。 誰知旁邊舒承厚突然冒了出來,拍著明遠的肩膀大聲說:“鄭鐵匠,這是我家外甥,四娘的大兒子,你可別當他是外人。” 鄭鐵匠一聽,上上下下將明遠打量一番,嘖嘖嘖地夸贊了幾聲,說:“想不到你舒承厚也會有這么俊的大外甥!” 這鄭鐵匠和舒家的關系應當不錯,他馬上表現(xiàn)出了相應的熱情,向明遠揚起他那兩張圖樣,問:“舒家大外甥,你這是奇形怪狀的……是打來做什么?” 舒承厚看了圖紙上的形狀,也是覺得不解。 兩人聽著明遠的解說,待到聽完,都將雙眼睜得溜圓。 鄭鐵匠微張著口說不出話來,而舒家二舅半天才從口中擠出幾個字:“遠哥,你要給馬兒……穿鞋?” 明遠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第29章 十萬貫【第二更】 明遠在路上就發(fā)現(xiàn)了, “踏雪”在較為堅硬的路面上負重奔跑時,四只馬蹄很容易磨損。情急之下他就想起了“馬蹄鐵”這東西。 北宋時馬蹄鐵尚未被發(fā)明,不少馬匹會在負重運輸時馬蹄磨損出血。一旦四蹄過分損耗,馬匹就不再適合負重運輸。所以如今官道上以牛車驢車最為多見, 馬車較少, 也只有達官貴人們能騎乘駿馬, 因為馬匹太嬌貴了。 明遠因為愛惜他的“踏雪”, 一路上都沒有讓坐騎發(fā)力, 任由它一路小跑帶到了橫渠鎮(zhèn), 并且找到鄭鐵匠, 請他幫忙打造馬蹄鐵。 鄭鐵匠險些聽傻了。 和鄭鐵匠在一處的二舅舒承厚也聽傻了。 “啥,遠哥,你竟然要給馬兒穿鞋?還是鐵鞋?” 明遠笑著點點頭:“是這個意思?!?/br>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足上蹬著的黑色厚底棉靴, 笑著說:“人能穿鞋,馬兒為什么不能?想要讓它們日行千里, 這點待遇都不給嗎?” 鄭鐵匠與舒二舅面面相覷:這話聽著有道理, 可是聽起來怎么這么像……歪理? 鄭鐵匠再看看明遠給的圖樣, 顫聲問:“你這要用鐵釘把這東西釘在馬蹄上, 它……它不疼嗎?” 明遠差點兒笑出來。 也許宋人一直沒能發(fā)明馬掌,就是因為太愛惜馬匹,生怕它們感到疼痛。 但他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向眼前兩位解釋:“其實馬蹄那一圈就和我們人類的指甲一樣,是一層厚厚的角質, 里面沒有神經(jīng)……額, 就是說,我們修指甲不會感到疼痛, 馬匹修馬蹄也一樣不會?!?/br> 舒二舅還在發(fā)愣, 鄭鐵匠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了。 “是了, 我見過群牧司的官員給馬匹修馬蹄,將那些長得凹凸不平的馬蹄修平整,也沒見那些馬匹胡亂叫喚?!?/br> “行,聽你的。這活計我接下了?!?/br> 鄭鐵匠看看舒二舅,又瞅瞅明遠。 “但這錢我就不要了,這幾件鐵馬鞋,算是我送給舒家大外甥的?!?/br> 明遠一聽大急:這錢怎么能不要?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相當有意義的花錢機會。 他連忙從懷里掏出一貫錢,擱在鐵匠鋪一張桌上,然后撒腿就跑。 明遠身后,鄭鐵匠和舒二舅面面相覷。 舒二舅苦笑著向鄭鐵匠解釋:“我那妹夫……有錢,結果教出了這么個兒子?!?/br> 因是用熟鐵打制,四枚鐵馬鞋打制不費太大工夫,當天就全打好了,送到舒家。 這就到了要釘馬掌的時候。 明遠表示要親自上,舒家兩個舅舅連忙攔:“遠哥不可!” 釘這馬掌需要讓馬匹揚起蹄子,乖乖地讓人擺布。但馬匹大多有些脾氣,越是神駿的馬匹越是如此。萬一站在馬匹身后的時候,被馬兒揚起后蹄就尥上一蹶子,人被踢得筋斷骨折的事也不是沒出過。 明遠卻笑:“舅舅們千萬別擔心。這活兒我會干。你們外甥以前可是侍候過馬匹的?!?/br> 舒家人都不信,但明遠說的這話是真的。 他在本時空還是個富二代的時候確曾養(yǎng)過馬。為了熟悉馬匹,很多活計都需要明遠自己親力親為,別人替代不得。因此明遠在馬術教練的指導下,還真干過不少類似的粗活。 只不過釘馬掌這事,明遠算是見過豬跑但沒吃過豬rou——他只是旁觀過全過程,沒有親手試過。 但在這個時空里,沒有人有釘馬掌的經(jīng)驗,明遠必須自己來。 于是他請兩位舅舅幫忙,用幾根木樁為踏雪搭了個量身定制的架子,將踏雪的轡頭綁縛在架子上,又將它的三條腿分別綁縛在木樁上。 在這過程中,踏雪似乎預感到了什么,不安地打著響鼻。 明遠連忙提醒舒承予:“大舅!” 在一旁看著的大舅母舒阿劉連忙一推丈夫:“給!”手中是早已事先準備好的飴糖。 舒承予連忙托著飴糖,送到踏雪跟前。 這是明遠事先準備好,用來分散馬兒注意力的招數(shù)。 他家踏雪是個徹頭徹尾的“吃貨”,飴糖則是它的最愛。 踏雪馬上安靜下來,伸出舌頭,吸溜一下,又吸溜一下,根本不著急吞下飴糖,只打算慢慢享用。 那邊明遠則把踏雪空著的那條后腿搬起來,蹺在一張方凳上,然后取來從鐵匠鋪借來的工具,先將馬蹄表面的老化角質削去,用溫開水清洗,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用鐵釘將馬掌釘在踏雪足上。 如此這般,等到四枚馬掌都釘上,明遠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大汗。而踏雪竟還在滋溜滋溜地品嘗給它的飴糖。 舒家一家子都嘖嘖稱奇。 到了第二日,明遠將踏雪帶出去溜了一圈,牽回來的時候路過鐵匠鋪,正好將成果展示給鄭鐵匠看。 鄭鐵匠見自己打出來的四枚馬蹄鐵穩(wěn)穩(wěn)地釘在踏雪四蹄上,而原本容易磨損甚至是劈壞的馬蹄,竟一點兒損耗也沒有,仿佛真的穿上了四只“鐵鞋”。 頭發(fā)已近花白的老鐵匠高興壞了:“我一把年紀了,都沒見過這樣神奇的鐵器,更別說竟是自己親手打出來的了。” “小遠哥,要是別人也想給馬穿這鐵鞋,我能一樣打了交給別人嗎?” 明遠馬上說:“當然可以!” 他還正在思考著,要不要干脆自己掏錢,給全橫渠鎮(zhèn)的馬匹都釘上馬掌——這樣他就可以多花點錢。 誰知呂大臨竟和舒大舅一道,匆匆地找過來。 “教務主任”口氣嚴厲,告訴明遠:“遠之師弟,這件事且先不要急于宣揚?!?/br> 明遠不明所以:“怎么了?” 呂大臨將明遠和鄭鐵匠兩人的衣袖一拉,示意兩人靠近,然后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大通。 原來是這樣!——明遠聽呂大臨提了個頭,就明白了。 今早舒大舅早起遛彎,正好遇上了同樣早期遛彎的呂大臨。舒承予便將明遠制出馬蹄鐵的事說與呂大臨知道,以借此表達對橫渠門下的景仰,竟能將學生教導得如此“博學”。 誰知呂大臨一聽,卻聽出了不同的意味,連忙趕來,卻是勸說明遠與鄭鐵匠,先不要將馬掌這種東西向外泄露的。 “原來是怕黨項人知道啊——” 呂大臨點點頭。 大家都是陜西人,一聽這話都懂。 陜西一路,多地都已是胡漢雜居,漢人、黨項人、吐蕃人……混居一處,有些已在此落地生根,與尋常漢人無異,也有些是在邊地參與互市貿(mào)易的商旅,其中肯定還有間諜。 如果貿(mào)貿(mào)然將馬蹄鐵這種好東西傳開,教擅于騎術的黨項人學了去,甚至再傳給北面的契丹人……那就糟了糕了。 明遠皺起眉:“呂師兄,小弟倒以為,這樣的利器只要咱們使用,便是捂不住的,遲早會讓他人學去?!?/br> 如果怕其他人學去,就自己也放棄不用,這就真“因噎廢食”了。 呂大臨卻搖搖頭,說:“不,師弟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可以上書朝廷,由官府出面,在軍中推廣這物事。” 明遠想了想,知道這是師兄的老成之言,但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一來如今陜西路馬匹管制,最多的馬匹都在軍中。由軍方來推廣馬蹄鐵較之民間,必然更為高效。 再者軍方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輕易不會將這等利器泄露給黨項人。就算知識與發(fā)明的管飯傳播是大勢所趨,至少也可以拖延個幾年。在這幾年里,大宋西軍沒準兒就能建立起對西夏騎兵的優(yōu)勢,從而逆轉戰(zhàn)局。 于是明遠鄭重向呂大臨行禮:“呂師兄想得周全,不然小弟便是孟浪了。” 呂大臨對這個小師弟的態(tài)度非常滿意,連聲稱贊:“師弟種種奇思妙想,實在令人嘆為觀止。先生知道了,必然也是欣慰的?!?/br> 誰知他們身邊的舒承予和鄭鐵匠同時驚訝:“難道不是橫渠先生教的?” 明遠和呂大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