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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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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印坊的管事再也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全汴京城,能夠在前一天晚上接到仿單的內(nèi)容,第二天早上就印出來的,只有明遠的刻印坊,獨此一家。

    明遠則眉頭微皺,說:“桑衙內(nèi),人都說,店大欺客,客大欺店。您這算是‘客大欺店’,欺負我們小本生意了吧!”

    桑全:“對,就是客大欺店,就是欺了你?!?/br>
    明遠轉(zhuǎn)過臉吩咐管事:“去,把桑家在印的仿單都先撤下來吧。換上州西瓦子的仿單?!?/br>
    桑衙內(nèi)頓時一呆:“什么,州西瓦子的仿單也在你們這兒???”

    州西瓦子也是汴京城中一間老牌瓦肆,規(guī)模不讓桑家瓦子。

    但他馬上就給自己打氣:“沒事,我就不信了,在偌大的汴京城里,還找不到一件刻印坊能夠印這仿單的?!?/br>
    管事忍笑忍得太辛苦,臉都歪了,趕緊借機會溜出去,痛快笑了幾聲之后,才去吩咐工匠們暫停桑家瓦子的活計。

    桑衙內(nèi)眼看著明遠說停就停了桑家瓦子的印制業(yè)務(wù),也不在意,手一揮就指點明遠:“你這人也忒不會做生意,偌大的桑家瓦子,說得罪就得罪了,卻護著那兩個妮子……”

    他罵罵咧咧往外走,正好遇見桑茂德滿頭是汗地走進來。

    “大人!”

    宋人管父親叫“大人”,桑全這是在叫爹。

    而桑茂德連看都沒看桑全一眼,徑直進來向明遠行禮:“明郎君!”

    桑全:……?

    大人為何對一名刻印坊東家如此畢恭畢敬?

    明遠微笑還禮:“桑官人。”

    “瓦子里的閤子一直為小郎君留著,近日總也不見郎君來……”

    桑茂德的聲音里刻意帶上了一點幽怨。

    明遠無聊地翹起嘴角:“最近在忙……”

    桑全在一旁看傻了:客大欺店,店大欺客……這到底誰是店,誰是客?

    “對了,桑官人,令郎剛剛把桑家在這里的生意全退了。想必桑家已經(jīng)在城里找到了又好又實惠的刻印坊,往后桑家的生意,我明遠這作坊太小,確實招呼不起。明天我就命賬房把賬結(jié)清,多余的錢退至府上……”

    桑茂德頓時伸手擦汗,他腦門上的汗珠正滾滾而下。

    ——怕什么來什么,有個不成器的兒子真是要命。

    剛剛逼走了平郝這一對臺柱子,現(xiàn)在又要自己撤走仿單的印刷。

    沒了明遠的刻印坊,桑茂德在整個汴京城根本找不到更快更好的刻印作坊來印自家的節(jié)目單。

    別家都印,只有自家沒有——而且還是自家主動撤的。這回,桑家瓦子怕是要成整個汴京城的笑料。

    而桑茂德到底是個有見識的生意人。他知道明遠手中還掌握著一件利器——《汴梁日報》。

    《汴梁日報》至今還從未公開點評過各家瓦子的優(yōu)劣。只是在日報的版面上開了一塊欄目,專門刊印各家瓦子今日的重頭戲。

    明遠甚至不需要做什么手腳,他只需要將桑家瓦子的位置,和其它瓦子的互換,將桑家瓦子換到那一欄的最底下——桑家瓦子就得好好喝上一壺。

    所以桑茂德千悔萬悔,悔不該家里人沒看住這個該死的孽障,讓他跑出來得罪明小郎君。

    “……不不不,”桑茂德只好厚著臉皮撤回自己兒子剛剛說回的話,而且用上了千求萬懇的語氣,“明郎君雅量高致,不計前嫌,不跟我這個不成材的兒子一般見識……”

    桑茂德一面放低身段求懇,一面斜眼瞥著自己的兒子,牙癢癢的,恨不得馬上能上手,在這傻瓜的頭上捶兩記。

    桑全心里那個氣??!

    他明明是在幫他家阿爹排憂解難。

    誰讓郝眉那個妮子,府里養(yǎng)尊的小嬌娘不做,非要拋頭露面唱般雜?。徽l讓平蓉那個丫頭,竟然攛掇著郝眉,兩人一起跑去了別家?

    他以自家那么大一單生意相要挾,對方刻印社雖然嘴硬,但再過上十天半月,養(yǎng)不起這么些工人之后,必然再苦苦求回到桑家這邊來。

    桑全不明白桑茂德為何要如此伏小做低,趕來求這個“明小郎君”,看著也不過就是一個長得好看了點的年輕商人。

    不過,要對付新開的朱家橋瓦子,他桑全可有的是辦法。

    *

    朱家橋瓦子選了六月中隆重開業(yè)。

    因整個六月都沒有什么值得熱鬧一回的節(jié)日,所以整座汴京城都在眼巴巴地等著朱家橋瓦子開張,好看看他們在城中宣傳了好久的“新雜劇”。

    這天種建中忙完了軍器監(jiān)的大小諸事,一看天色已經(jīng)不早,白天的暑氣已開始消散。

    他這才想起今天正是朱家橋瓦子開業(yè)的頭一天,明遠是千叮嚀萬囑咐要種建中一定到場的。

    他匆匆賃了一匹馬,從軍器監(jiān)所在的興國坊出來,沿著御街向南,剛剛到朱雀門,正待折向西,那道路已經(jīng)是被堵得水泄不通,馬匹已經(jīng)完全走不過去了。

    種建中索性將馬匹還給了跟來的馬夫,一閃身,鉆進這洶涌的人潮中……他是在戰(zhàn)場上數(shù)次進出,都全須全尾地回來的人。因此身法奇快,旁人還沒看見他,他已經(jīng)越過旁人身邊。

    待他從人群的另一頭鉆出,已是朱家橋瓦子跟前。

    一股清新的涼意撲面而來。

    只見瓦舍門口堆放著兩座巨大的假山。假山上“白雪”皚皚,有涓涓水流沿著山澗潺潺流下,滴入假山腳下的玉池中。

    種建中定睛一看,只見那假山頂上的“白雪”,正是汴京人消暑納涼時難得的佳品——冰。

    面對這兩座“雪山”,一路急行而來的焦急與燥熱瞬間全消。

    種建中問了大勾欄的方位,立即有一名廝兒在前面引路。

    “明郎君說了的,您一到,就立即引您去他那里?!?/br>
    種建中聽了心里很舒服。

    待到了大勾欄跟前,種建中卻發(fā)現(xiàn):熟人全都到了,他是最晚的一個。

    蔡卞與他的新婚夫人王小娘子單獨占了一間閤子,小兩口正坐在一起,手拉著手絮絮說話,根本顧不上別人。

    賀鑄與蘇軾正對坐,慢慢地啜著手中的飲子。

    蔡京正站在一張方案跟前,提筆寫字。明遠站在蔡京身邊,正全神貫注地看著。

    蔡京筆走龍蛇,眨眼間就寫就一副字。

    明遠在旁看著,歡欣鼓舞地拍手叫好,趕緊叫過向華,命他把這張蔡京剛剛寫就的書法趕緊貼到外面去。

    不知道為什么,種建中一見到明遠與蔡京走得如此之近,就隱隱約約覺得心口有點發(fā)悶。

    他大步流星上前,沖蔡京哈哈一聲笑:“種某來得晚了,不及瞻仰元長兄揮毫時的英姿?!?/br>
    蔡京正在收拾筆墨,聽見這一句夾槍帶棒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來,望著種建中,眉頭微皺。

    這時候剛好蘇軾與賀鑄過來,他們都沒聽見種建中剛才的話。只聽賀鑄笑著說:“如此一來,算是人人都為遠之這座新開的瓦子出過力了。我和子瞻公幫忙潤色了唱詞文字,元展兄將這出新劇薦給了整個汴京閨閣,而元長兄則為了新劇題了這許多字——”

    賀鑄說著向后一指。

    種建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幅巨大的招幌,從高高挑起的巨大毛竹竿上懸掛而下,上面書寫著一行大字:“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

    這正是整個汴京城都在期盼著的新雜劇。

    種建中抬頭望著那一行大字,只見那八個字筆力雄健,風檣陣馬。雖然還未臻完美,但也已能看出,此人以后必能成一代大家。

    “元長兄真好筆墨,幾不讓子瞻公。而我等則都是望塵莫及?!?/br>
    賀鑄在旁感慨著,轉(zhuǎn)而笑道:“遠之,你應(yīng)承我等的潤筆費,可千萬別忘了!”

    種建中在一旁看得心旌動搖,知道賀鑄說的那句“望塵莫及”是真的。有些人天生有靈氣,蔡京的字,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及不上的。

    種建中卻忽然覺得有人在他袖子上扯了扯,回頭看時,卻是明遠。

    “彝叔隨我來。”

    明遠轉(zhuǎn)眼將種建中帶到一座小小的閤子里。閤子里一張幾案,上面擺著各色時令的水果,甜瓜、白桃、水鵝梨、金杏、紅菱、沙角、木瓜……都切成一角一角,放在水晶盞里。

    “彝叔從軍器監(jiān)出來,還未用飯吧!”

    明遠擺出一副“我就知道你”的樣子。

    “你進門的時候,就有人去外面叫‘雜嚼’去了,我吩咐了他們幾樣,但愿對你的胃口?!?/br>
    說話間,剛才守候在瓦子門外等種建中的那名廝兒已經(jīng)帶著幾名外賣小哥進來,人人打開食盒,將帶進來的小食放置在案上。只見都是時令的小吃:細料馉饳、麻飲雞皮、細索涼粉、素簽成串、熟林檎、脂麻團子、江豆碢兒、羊rou小饅頭1……

    樣樣都是用銀器盛著的,擺在種建中面前,琳瑯滿目,瞬間令人大開胃口。

    種建中立刻被這份“盛情”所感動了,伸手撓著頭,道:“小遠,你費盡張羅這瓦子,眾友人俱個出力,唯有愚兄我……”

    他慚愧得要命且不善掩飾,心里所想的全都寫在了臉上。

    明遠卻很開心地笑:“彝叔何必如此,你我?guī)熜值苓€有什么好客氣的?再說了,你在軍器監(jiān)如此cao勞是為了什么,你當小弟不明白嗎?”

    種建中雖然轉(zhuǎn)了文職,但是卻在京里為了西軍的武備cao碎了心。三伏天別的衙門都公開放羊了,他還鉆在軍器監(jiān)里,與工匠們一道鉆研各種軍械的改進。

    明遠一番話,說得種建中心里無比熨帖,適才因為蔡京而生的那么一點點不快瞬間煙消云散。

    這時,勾欄中已經(jīng)在叮叮當當?shù)厣涎萦脕砼瘓龅男‰s劇。

    觀眾們已陸續(xù)進場。vip客戶都被一一引進事先安排好的閤子;拿著普通票的觀眾則將勾欄主舞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明遠的注意力轉(zhuǎn)到了勾欄中。他見到演小雜劇的演員謝幕下臺,然后又迅速重新上臺,繼續(xù)開演。

    明遠騰地站起身,說:“出事了!”

    第71章 百萬貫

    “小雜劇”, 通常指在重頭戲上臺之前用來暖場的表演,類似滑稽戲。

    雖說演小雜劇的演員是朱家橋瓦子重金禮聘來的,但也不至于侵占了重頭戲的表演時間。

    所以明遠斷定是出事了。

    這時候種建中也顧不上他自己還餓著肚子, 嗖地站起身, 說:“走!”

    明遠熟門熟路,當即帶著種建中摸到了后臺。

    預(yù)備上演的《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是新式雜劇, 是汴京戲劇界的一次創(chuàng)舉,動用了各種“特效”和復(fù)雜的舞臺布景。因此后臺堆滿了布景、道具和演員的戲服之類,只有一條狹窄的路徑供人進出。

    雖然地方小東西多,但這里一直很有條理, 從未亂過。

    但此刻,在明遠與種建中眼前,卻只有一團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