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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86節(jié)

    他卻沒有繼續(xù)旁觀宮黎將整只玻璃球定型,而是手持那枚銅杖,靠近那只guntang的石臼,將里面還剩的一點玻璃料搗了搗,讓它沾在銅杖的一頭。

    宮黎一眼瞥見,明遠(yuǎn)這穿得周周正正的小郎君,也不怕熱,站在窯爐跟前,用一根銅杖搗著石臼里剩下的玻璃料,當(dāng)場嚇了一大跳。

    “明郎君,小心,小心被燙——”

    聽說了父親的經(jīng)歷,宮黎已經(jīng)認(rèn)定明遠(yuǎn)是自己的半個金主了,哪能親眼看著金主大人被燙?

    手中的銅板和未完全冷卻的玻璃料全部被宮黎撂下,玻璃匠人咋咋呼呼地來“搶救”明遠(yuǎn)。

    他卻見到明遠(yuǎn)舉起手中的銅杖,將上面沾著的粘稠玻璃料重新送入窯爐里燒過。

    已經(jīng)有些暗淡的玻璃料重新變得色澤紅亮。明遠(yuǎn)看看差不多了,就將銅杖的另一頭送至口邊,鼓起腮幫子,往里面用力吹了一口氣。

    銅杖另一頭的玻璃料頓時鼓了起來。

    趕來“搶救”的宮黎一時間目瞪口呆,定在原地,一步都邁不出去。

    明遠(yuǎn)舉起手中的銅杖,看看另一頭的玻璃料鼓起了一個小泡泡。

    切,才這點肺活量!

    最近的拉弓和扎馬步真是白練了。

    他毫不留情地在心里“鄙視”了一下自己,一轉(zhuǎn)手腕,已經(jīng)再次將銅杖的另一頭送進(jìn)窯爐里。

    少頃,明遠(yuǎn)再次將銅杖拿出來,這時宮黎已經(jīng)大致看出了一些門道,在旁躍躍欲試。

    明遠(yuǎn)又吹了一口氣,奇跡般地將銅杖另一頭的玻璃料吹成了一個小小的“玻璃泡”。形狀猶嫌不夠圓,明遠(yuǎn)便再次將銅杖放進(jìn)窯爐,一面加熱,一面讓銅杖轉(zhuǎn)動。

    那枚鼓起的玻璃泡便自動變得圓潤。

    這時宮黎如同一個第一次見到大象的小孩,呆呆地站在一旁,看明遠(yuǎn)cao作;他又像是一個突然偷窺見了天書的修道者,險些當(dāng)場就手舞足蹈地慶祝起來。

    “要不,你來試試——”

    明遠(yuǎn)將銅杖遞給宮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這種任務(wù),還是交給專業(yè)人士吧。他身上這件繭綢的外裳,已經(jīng)被窯爐里飄出的火星燙出好幾個小洞了。

    下次再來這作坊要1127變件工作服。

    宮黎接過明遠(yuǎn)手中的銅杖,湊至口邊,用力鼓出一口氣。

    果然,銅杖另一頭的玻璃泡又大了一圈,并且終于顯現(xiàn)出明亮而透明的光澤。

    這名有志于改良“玻璃”的年輕工匠見過他人用壓模法制玻璃器,也自創(chuàng)了“滾球”法制那渾圓剔透的玻璃球。但他還從來沒想過,竟然還能用“吹制”的辦法制玻璃。

    宮黎一面小心翼翼地吹氣,一面控制手中的銅杖,不時轉(zhuǎn)動,以確保那個玻璃泡始終保持滾圓的形狀。

    待到他覺得形狀差不多了,便從窯爐中取出冷卻。

    終于,玻璃泡冷卻至不會再軟化的程度。宮黎按照明遠(yuǎn)的指點,取來一枚鋒銳的小刀,沿著玻璃泡的“瓶頸”,輕輕地劃了一圈,隨后用一幅麻布包住圓形的玻璃泡,然后輕輕地一掰。

    只聽“啪”一聲脆響,玻璃泡完好無損地從銅杖的終端被掰了下來,邊緣整整齊齊?;蛟S還略有些毛糙,但只要輕輕打磨,這就是一只完美的“玻璃泡”。

    宮黎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做出這么一件器皿,呆看了半天,傻笑一陣,手舞足蹈一陣。

    而明遠(yuǎn)揮袖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心想:這都要感謝某旅游勝地專門請玻璃匠人展示古法吹制玻璃器皿。

    沒吃過豬rou但看過豬跑——現(xiàn)在看起來這也是有用的。

    第80章 百萬貫

    經(jīng)過這一次“試驗”, 宮黎對明遠(yuǎn)佩服得心服口服。

    “枉我獨自摸索了這么多年,也不及明郎君站在窯爐前的靈光一現(xiàn)?!?/br>
    明遠(yuǎn):嗐, 我也只是見過豬跑而已。

    于是他將在本時空看來的“古法”制玻璃技巧都向?qū)m黎大致描述了一番。

    比如, 剛剛吹制成型的玻璃器皿上,沾上少許玻璃液,稍許拉制,便能成為安裝在器皿上的把手;

    又比如, 用兩個鐵環(huán)扣在吹制出玻璃球上, 再將其相對拉遠(yuǎn), 就能拉制出一道長長的玻璃管。

    宮黎這里工具齊備,當(dāng)場又燒了一爐玻璃料, 當(dāng)著明遠(yuǎn)的面照做, 不僅制出帶一對透明把手的玻璃器, 長而筆直的透明玻璃管也制了出來。

    明遠(yuǎn)便讓宮黎趁熱將玻璃管放在早先那片巨大銅板上,然后用一把鐵剪將這枚圓形管狀的玻璃從中間剪開。

    只聽“噗”的一聲輕響, 原本是圓管狀的玻璃自動展開, 成為平整的一葉, 鋪在那幅銅板上1。

    在這過程中, 偶爾有火星濺出,濺在宮黎身上那件兩襠上, 瞬間便燒出一個個小洞, 偶爾也有一兩點濺在宮黎手臂的皮膚上, 燙出小小的燎泡。

    但宮黎絲毫不察,只是繼續(xù)貪婪地望著眼前的玻璃慢慢冷卻, 成為純凈通透的平板。

    他口中一直在喃喃默念, 似乎在自我總結(jié)剛才明遠(yuǎn)教導(dǎo)的工序要領(lǐng), 又似乎在提醒自己, 第一次“試驗”中存在哪些問題,下回又該如何避免。

    至此,宮黎不再像以前那樣悲觀了。

    但他還是轉(zhuǎn)過頭來問明遠(yuǎn):“明郎君……您真的以為,玻璃……將來能夠勝過瓷器和玉器嗎?”

    明遠(yuǎn)想了想答道:“與瓷器各有所長,但完勝玉器?!?/br>
    他說得簡短,沒有解釋為什么,但口氣十分篤定,根本不容置疑。

    宮黎倒吸一口氣:竟然完勝玉器?!

    “但這有兩個前提,”明遠(yuǎn)就像是把話說滿了往回找補。

    “第一是,你能將制玻璃的成本降下來?!?/br>
    宮黎一呆,思考片刻,回答說:“成本要低過瓷器,現(xiàn)下還不大容易……但是低過玉器,咱是怎樣都能做到的?!?/br>
    明遠(yuǎn)頓時揚起嘴角:這宮小乙果然是天性樂觀。

    “第二是,世人要能意識到‘透明’的好處?!?/br>
    宮黎頓時又眉心緊皺,開始發(fā)愁。

    畢竟這是困擾了宮家父子多年的難題。

    明遠(yuǎn)卻伸手指指宮黎剛剛制出的那枚帶把手玻璃球,說:“用它做燈籠外面的燈罩會怎樣?”

    宮黎的眉頭就像是裝了彈簧一般,嘣地一聲攤平了,拍著前額說:“對對……”

    明遠(yuǎn)又轉(zhuǎn)回頭去看看這院里的房屋,果然見屋舍的門窗狹小。有一扇窗戶糊著些過期的《汴梁日報》,其余都只胡亂塞了些秸稈稻草之類,用來擋風(fēng)和遮蔽視線。

    這個時空只有大戶人家才有往窗戶上糊窗紙的習(xí)慣。

    “如果,把你剛剛做出來的這種‘平板玻璃’,安在窗戶上呢?”

    明遠(yuǎn)悠悠地問。

    宮黎呆若木雞,片刻后,他大叫一聲,直接坐倒在地面上。

    如果窗上不再糊紙……而是裝上這些完全透明的玻璃……

    坐在屋內(nèi),不用開窗,也能看見窗外的景致;

    屋外的光線能透進(jìn)來,白天時候屋里不會再陰暗不用再點燈。

    宮黎做夢也沒想到,明遠(yuǎn)的三言兩語,竟如一盞明燈,給他指出了這樣的方向。

    他一時間雙膝發(fā)軟,幾乎想要向明遠(yuǎn)跪下。

    “您是魯……”

    他剛開始想說魯班,后來一想魯班是木匠祖師爺,應(yīng)該不會管玻璃,想要改口吧,一時又想不起玻璃究竟是哪位祖師爺管。

    “您就是財神爺降世吧?!”

    實在找不著合適的祖師爺給明遠(yuǎn)臉上貼金,宮黎趕緊把財神爺拉了出來湊數(shù)。

    明遠(yuǎn)搖搖頭:“不,黎哥,玻璃能有這樣的前景,全是你的緣故?!?/br>
    明遠(yuǎn)非常清醒,他只是個看過豬跑的普通人,他給宮黎帶來的那些都只是些“概念”。要他自己上手,保證拉胯。

    這件事能成功,是因為宮黎的堅持不懈,用無數(shù)遍的嘗試驗證了制玻璃的配方。

    沒有這個配方,明遠(yuǎn)帶來的那些“概念”,就永遠(yuǎn)只是虛空的“概念”而已。

    勞動人民的智慧才是真正的偉大啊!

    此刻明遠(yuǎn)心頭,就只有這一句感慨。

    宮黎聽明遠(yuǎn)竟然將功勞全算在自己頭上,一時心頭百感交集,腦海中迅速閃過他當(dāng)初是如何與父親意見不合,自己如何離家出走,又是如何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試出了無色玻璃的配方,卻又始終無人肯接納……

    過去吃的那些苦,竟然在今日,終于開成了花。

    此時此刻,就算是平日再散漫憊懶的“樂子人”,宮黎也忍不住雙目含淚。

    明遠(yuǎn)卻笑著說:“黎哥,我要建的玻璃作坊缺個首席工匠,我猜你是愿意來的?”

    宮黎二話不說,來到明遠(yuǎn)面前,長長一揖,爽快地喊了一聲:“東家!”

    明遠(yuǎn)一笑:“太好了!”

    “但我得把你那些‘黑歷史’,都解決了才行!”

    宮黎:……啥叫黑歷史?

    *

    在明遠(yuǎn)拍板決定聘用宮黎的那一剎那,他就有意讓宮黎把過去用假古董騙人的舊賬都還清,用的是他自己預(yù)支給宮黎的一部分薪水。

    宮黎苦苦回想,他究竟用各種玻璃珠騙過多少人,但有名有姓又能想起來的只有那么幾位。

    宮六終于看到兒子“浪子回頭”,哪兒能錯過這個機會?便親自陪著宮黎,一家一家上門道歉,并且自討腰包倒貼上一部分,雙倍賠償。

    那些昔日被宮黎騙過的人,多半早就忘記假古董的事兒了,現(xiàn)在得知真相雖然惱怒,但是看在宮家父子態(tài)度誠懇,愿意雙倍賠還當(dāng)初買假古董的錢,便也消了那口氣,接受了宮家父子的道歉。

    而宮黎制作的那些“假古董”,因為太過逼真,還是被那些人家當(dāng)做是稀罕物事收藏著。

    等到這些有名有姓的人家一一都拜訪過,問題就又來了:那些尋訪不到,或是已經(jīng)離開汴京的“受騙者”該怎么辦?還有……像假道士那樣慣會騙人的黑心商販,難道也要把銀兩補償給那人嗎?

    最后是明遠(yuǎn)給宮黎支了個招兒:把他用來賠償他人的錢財,連同從那假道人那里收下的兩錠銀子,一同送去“福田院”。

    “福田院”是開封府設(shè)來扶助老、疾、孤、窮、丐者的地方,開國之初已有,如今已分東、南、西、北四院,每院可收養(yǎng)300人2。

    宮黎將這筆錢送去“福田院”,約定了每月“福田院”可以從中用去5貫錢。若是之后還有人找到宮黎,宮黎就用“福田院”還未花去的錢從中賠償。

    明遠(yuǎn)預(yù)支給宮黎的錢能夠讓“福田院”花上三年。若是三年過去,還無人來找宮黎算賬,那就算是他為過去的過錯償還完債務(wù)了。

    當(dāng)然,宮黎從“假道士”那兒騙來的兩錠白銀,也全部無償捐給了“福田院”,當(dāng)是能讓這樣的扶貧機構(gòu)多安置一名貧苦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