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17節(jié)
“彝叔也在,這太好了?!?/br> “某就想著,咱們這一撥人總得找個機會聚一聚,許是再過幾日,便天南地北的,再聚便難了?!?/br> 明遠一頭霧水:“蘇公,蘇公,你說,是誰在宴客?” 蘇軾則在轉(zhuǎn)頭與豐樂樓的伙計們說話,沒聽見明遠所說的這句,等他回過頭來,見到明遠與種建中還杵在門口,連忙上前,一手一個,拉著他們的衣袖,就往豐樂樓內(nèi)去。 明遠正在發(fā)懵,正好見到種建中轉(zhuǎn)過臉來,眼中一樣頗為疑惑。 三人由一名酒博士引著,穿過一條長廊,顯然是前往某一間閤子。 大蘇這時正在向那酒博士發(fā)問:“聽說你們那‘酒露’很特別?” 酒博士滿臉笑容地回答:“客官也看了《汴梁日報》了吧?” 蘇軾一個勁兒地點頭。 “這‘酒露’原是南方所產(chǎn),要運到京城,原本路途迢迢,極難辦到。然而剛好前日有商船,從泉州出發(fā),抵達杭州,又從杭州走運河,將這一船好酒運至京城……” 明遠算算季風的風向,心里暗笑:好家伙,下一船要再這么運來,恐怕就得是明年這時候了。 “……運輸不易,所以那‘酒露’,是極其珍貴……” 酒博士的話和明遠想象的完全一樣。 “這幾日,已經(jīng)在京中售出大半,客官如果不趕緊,怕就嘗不到了?!?/br> 蘇軾頓時搓著雙手,露出一副絕頂老饕的模樣,連聲應道:“一定的,那是一定要嘗一嘗的?!?/br> 明遠還是沒機會問蘇軾,究竟是誰做東請客,又是哪些人相聚。 “子瞻公……” 他再次嘗試。 他們這一行人剛剛好路過一間敞開門戶的閤子。 那間閤子中有一名歌妓正在彈琵琶,歌聲曼妙,只聽她唱道: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而蘇軾走到閤子門口,見到座中一人,立即停下腳步,向明遠和種建中告了個罪,然后溜進閤子,與里面的人打了聲招呼,說了幾句話。 明遠與種建中與那酒博士一道,都在外面等著。明遠聽著那歌聲纏綿。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jù)。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br> “這是哪家的詞?” 種建中漸漸聽得癡了,忍不住出聲問明遠。 明遠答道:“這是‘小山詞’……” 《小山詞》是晏幾道所作,而這位晏幾道,正是北宋有名的官二代,宰相晏殊之子。婉約詞名滿天下,而明遠正巧讀過他的作品。 那酒博士立即目視閤子中,沒說話。 這時蘇軾已經(jīng)轉(zhuǎn)出來了,再次向明遠與種建中兩人舉手致歉。 “實在是對不?。〔贿^這豐樂樓的歌妓也真是厲害,敢在原作者面前唱他的詞作……” 蘇軾趕緊拉上明遠與種建中兩人迅速離開。 而明遠則做瞠目結(jié)舌狀。 那閤子之中竟然是《小山詞》的詞作者本人,晏幾道? 這北宋真是文化名人遍地,隨隨便便就能撞上一個。 走出很遠,那酒博士終于將他們引到了一間安靜的閤子跟前。 從里面同樣傳出琵琶聲。 明遠剛開始時還有些擔心,畢竟這豐樂樓是外面掛著梔子燈的酒樓,也就是里面有歌妓陪酒的。他不喜有人陪酒,因此也不知道在此飲宴是個什么風氣。 誰知進了閤子,卻覺得還好。 一名歌妓抱著琵琶,坐在上首,手揮五弦,剛剛要唱,一抬頭見到他們?nèi)诉M來,立即以手按弦,止住樂聲。 明遠視線一掃,眉心已是微皺。 他萬萬沒想到,坐在主位上的,不是別人,正是蔡京。 “元長啊……某這算是立功了吧?在豐樂樓前的人群中看到了他們兩位,就給拉進來啦!” 蘇軾跟在后面進來,向蔡京打招呼。 蔡京見到明遠,眼中已是掠過喜色。他臉上浮起那等溫柔款款但卻虛假的微笑,馬上起身,向明遠行禮。 “遠之今日也來了?” “我遣人去府上送請?zhí)?,誰知竟沒有找到你,去長慶樓也沒有找到……” 明遠想,這是當然的。 現(xiàn)在明家上下,還有長慶樓那邊,見到蔡京都會說找不到明遠。 “真是對不住,小弟今日出城方返……險些錯過了元長兄之請?!?/br> 他也笑得溫煦,比起表面功夫,誰又能虛偽得過誰呢? 蔡京這時也向種建中點頭寒暄了兩句,說了諸如好久不見之類。種建中則冷著一張臉,硬邦邦地一拱手,也不回復,一副和蔡京極不對付的樣子。 蔡京也不生氣,轉(zhuǎn)過臉繼續(xù)望向明遠,溫柔開口。 “遠之還不知道吧,京過不了幾日便要離開汴梁,前往錢塘了?!?/br> “這是……” 明遠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突然反應過來:“元長要出外了?” 出外,自然是指在汴京城中做官的官員得到新的委任,到外地去做官。 明遠這才明白:原來這竟是蔡京臨行之前為蔡京辦的踐行宴。 原本他打算與種建中隨便找個理由開溜的,現(xiàn)在看起來……有點難。 第107章 百萬貫 蔡京中進士之后成為一名等待差遣的“選人”, 后來得了太常禮寺的職務,管理社稷及武成王廟、諸壇、齋宮、習樂之事,憑蔡京的才具,幾乎完全不費力氣, 每日怕是不用半個時辰, 就能把工作處理完, 剩下的時間就寫寫字, 填填詞章, 聽教坊司的樂工奏奏雅樂。 換個角度來說, 將蔡京放在這個職位上, 也是屈才。 如今蔡京終于等到了放外任的機會。 像他這樣,進士出身的選人, 得官之后,在外做兩任親民官,然后就可以調(diào)回京中任京官,任滿就有資格做知州知軍,如果還能回京,就有資格進政事堂, 成為一代宰執(zhí)。 錢塘自古富庶繁華, 而蔡京又雄心勃勃, 此事當然可喜可賀。 于是明遠拱起雙手,沖蔡京假笑:“如今元長可是得償所愿了。恭喜元長!” 種建中沒多說什么, 只是跟著明遠, 一起沖蔡京拱拱手,表示他們師兄弟是一個意思。 蔡京面對這一對橫渠弟子, 一團注意力自然全都在明遠身上。 他甚至會淡淡瞥一眼種建中, 然后再將視線轉(zhuǎn)回, 看著明遠,似乎在說:我蔡某人難道不比這廝官運亨通? 種建中沒有進士出身,本人是蔭補官,又是武職轉(zhuǎn)文職的。 若是將種、蔡兩人放在一起比較,無論是職業(yè)道路、上升空間還是上升空間,種建中根本無法與蔡京相比。 明遠只能轉(zhuǎn)過臉,避開蔡京的熱切眼神。 他看向已在桌上擺開的一眾果子咸酸,頓時笑道:“豐樂樓好些日子沒來了,正好試一下它家的新酒新菜?!?/br> 于是他與種建中入席,坐在蔡京斜側(cè)面,不遠也不近,又能避開與蔡京對視。 蔡京卻像是渾不在意,見眾人坐定,只向遠遠坐在一邊的歌妓點了點頭。 歌妓手中的琵琶頓時發(fā)出“錚錚”兩聲弦響,隨即動人的旋律響起。只聽那歌妓曼聲唱道:“隋堤遠,波急路塵輕。今古柳橋多送別,見人分袂亦愁生1……” 豐樂樓是汴京七十二家正店中的魁首,原本是礬業(yè)行會所在,因此叫“白礬樓”,后來又該了做“樊樓”,直到前幾年才又改名豐樂樓。 與大多數(shù)正店一樣,豐樂樓前掛梔子燈,是有歌妓陪酒助興的。 剛才明遠路過其它閤子的時候,都見到這些女伶?zhèn)兙o挨著酒客,殷勤勸酒。他不喜如此做派,原本還有些擔心。 但現(xiàn)在看來,蔡京安排得很是得宜。 閤子中請來的這一位歌妓,已經(jīng)不年輕了,容貌也不算特別出挑,但是一尾琵琶在她手中,弦弦切切,竟似與她合為一體,人琴合一,她的心她的曲她的情,就隨著琵琶聲調(diào)這么緩緩地流淌于整間閤子。 “……城上樓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1?!?/br> 明遠聽得出,這是張先的一首小令《江南柳》——蔡京即將遠赴江南,在這送別宴上奏這樣一曲,十分應景。足見這位歌妓通曉曲律,又熟悉人情世故。 蔡京今天選了“高雅路線”。 一曲終了,人人都鼓掌叫好。明遠更是直接送了兩枚金豆子過去——這種能讓他花錢出去的機會,他是不會錯過的。 這時蘇軾卻像突然想起來什么,警惕地左看右看。 “元長啊,你今天有沒有請元澤來?”他問蔡京。 元澤當然是指王雱。 身為宰相之子,王雱是他們所有人中最忙的。 “當然!” 此刻與他們坐在同一間閤子的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王雱的妹夫。蔡京出京,沒道理不請王雱。 “元澤托人帶了話,說是會晚些到?!?/br> 蔡卞接話:“許是該到了吧!” 蘇軾一個激靈,頓時嗖地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幅“便面”,與當初他在大街上遇見章惇時一模一樣。 “元長,對不住?!?/br> “今日某實在是不方便面見元澤?!?/br> “剛才當街捉到遠之和彝叔兩人,算是向你賠不是了!”